「你真是头泼辣的母老虎。」蓝登啧啧摇头,把椅子拉离病床远一点。
「怕被我咬死就快滚啊!」她现在完全不想看到任何会令自己联想起莱斯·赫本那个大混蛋的人!
「相信我,我连一分钟都不想多留。」蓝登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双蓝眸紧盯着她,语带警告的说:「管小姐,我劝你把这一切统统忘掉,闭紧嘴巴,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否则你曾经以为远去的恶梦会再度回来将你生吞活剥得一干二净!」
「你给我听清楚——」管娃也瞪着他,心在颤抖,却倔强地狠狠吐出一句话:「我恨透了跟他有关的任何人与事,我这辈子永远、永远不要再见到你们任何一个人!」
「很好,那我们达成协议了。」蓝登点点头,高瘦的身形踩着优雅的步伐离开。
她死死瞪着阳光灿烂的窗外,拼命压抑着不让悲伤痛苦的泪水滑落下来。
「管小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一个温柔亲切的女声响了起来,管娃警戒地往后一躲,又痛得脸色煞白。
幸运的是,因为太痛,所以她反倒哭不出来了——只想骂脏话!
「小心,你还不能乱动啊!」一名黑发黑眼的护士对着她笑,说的还是她思念了两年之久的台中腔国语。
台中?这里是台湾?她回到家了?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护士,脑中足足空白了好几秒,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是哪里?」
「这里是署立台中医院。」护士笑着回道,细心地检查点滴,还顺手帮她盖被子。
署、立、台、中、医、院?!
管娃整个人瞬间呆住了。
春去秋来,一眨眼,又是两年过去了。
管娃是台中望族之后,平时就住在一间巴洛克式的六0年代洋房里,手头上拥有数间位于精华地段的房子,她拿来出租用,很快就恢复了去美国自助旅行前,那一个腰缠万贯的包租婆身分。
不同的是,去之前是牙尖嘴利、可爱性感的女孩,回来之后,却变成了尖酸刻薄、心理变态的泼妇。
并且开始以吃泄愤,短短两年就胖了五公斤,胸部又大了好几寸,每件衬衫的扣子都处在绷飞开来的危险边缘。
不过追求她的人依然多得像过江之鲫,因为她揉和了性感和天真美艳的气质,加上凹凸有致的丰满身段,简直是每个男人梦想中的女神。
但是管娃只要一开口就足以钉死人,光是被她那张利嘴吓跑的男人就不计其数,最后只剩下房客之一的颅面神经科医师孔唯,和房客之二手工艺品店的老板史仁投。
但前者只能认分地被她当弟弟,后者则是认命地被她当姊妹,因为——
「基本上,男人都是屎!」她朝孔唯和史仁投抛去了一个令他俩脚底发寒的鲨鱼噬血笑容。「想当我男朋友或老公的下场,就是被扔到大度山上当肥料,你们确定还要追我吗?」
「呃,我们可以尽量不做出任何追求的动作,」孔唯小心翼翼伸手发问,「就是像这样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哪天有了结果?」
「对啊,娃姊,我的心日月可鉴、唯天可表……」史仁投话还没说完就赶紧闭嘴,因为有把菜刀突然亮晃晃地插在他搁在桌上的指缝中间。
管娃慢慢把菜刀拔回来,继续切菜。「想死趁现在,我不介意晚上做人肉叉烧包。」
自从两年前回到台湾,她伤愈之后立刻到西螺找到当年鼎鼎大名西螺七崁的后人——老拳师和老剑师拜师学艺,习得一身足以保护自己的拳脚刀剑功夫。
她永远不再让自己沦落到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乖乖束手就擒的悲惨无助处境里!
这辈子谁敢再威胁到她的生命及人生,就等着付出最沉重惨痛的代价!
「啊,我突然想起晚上还有门诊……」
「我也该回店里巡巡看看了……」
孔唯和史仁投趁她还没发飙前,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哼!」管娃拿起一根西洋芹缓缓咬了起来,脸上神情阴沉危险得可怕。
吃完了西洋芹,她在粉红色围裙上随意擦了擦手,抄起旁边用的招租宣传单,检查上头有没有哪里印错。
时间:二0一0年
地点:中部某大城市
建筑物:六0年代巴洛克旧洋房
地址:自由路×段××号1-3F
招租启事:欢迎各界举凡未婚妻、正妻、午妻、下堂妻……等等婚姻适应不良者参观入住(逃婚者尤佳),环境幽雅,租金合理,保密度佳。
房东兼保全简介:为美国CIA某高阶探员前妻,资历丰富,经验可靠。
意者电洽:(04)××××××××
或E-mail:
[email protected]
PS:非诚勿扰
「等等!」她眯起了双眼,直盯着手中的宣传单,「什么鬼啊?我写的明明就是美国FBI某高阶探员前妻,哪个天才印成CIA的?连美国联邦调查局和美国中央情报局都分不清,那个白痴究竟有没有看过好莱坞电影啊?」
不行,得再叫他们重印!
管娃伸手去拿电话的动作蓦地一顿,又重新研究起了那几个字眼。
「嗯……」CIA听起来比FBI还杀,好像也不赖嘛。
她伸指弹了下宣传单,「好吧,就这么办!」
宣传单贴在台中火车站后,成效还不错。
先是来了个遇上花心笨野狼,还患了流浪癖的吴春光。
后来又来了个被丈夫彻底冷落,荣登伤心大老婆宝座的贝念品。
再后来,来的是身为童话王国大股东,还痴心暗恋了好朋友二十年的陈兰齐。
最后,她们都成为了她最知心的好姊妹,只可惜来了又走,还是各自被她们幸福的归宿给带了回去。
又只剩下孤零零的她了。
管娃知道她们永远会是她的好姊妹,也知道在这世上,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人和她一样,曾经尝过那份甜蜜的幸福和梦醒过后的致命痛苦。
她很高兴她们最后仍然得到了幸福,但是在为她们庆幸喜悦的同时,她也被两年来以为压抑得很好,此时却突如其来冒出的心痛狙击了个正着!
一整个早上故作无事的管娃,在水晶钵里插满了芬芳扑鼻的红白两色玫瑰花,烤了一篮子松饼和贝果,放了电台音乐,好让离别变得不那么的感伤。
终于,还是捱到了那一刻,挥手对最后一个离去的陈兰齐说再见,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的管娃,那挺得笔直的腰杆霎时再也没有力气撑住,她慢慢地蹲了下来。
又有一个人离开她了。
她疲惫地将脸埋进双手里,久久无法动弹。
她生命中一直不断地面对离别,高中时与父母死别,两年前和丈夫生离,现在,又只能以祝福的心情,目送亲如姊妹的好友走出她的生活……
她痛恨离别。
也恨透了莱斯·赫本,恨到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甚至是听到他的名字。
可是在内心深处的某个柔软脆弱角落,她却渴望着能够再见他一面。
说来可笑,她在恨透了他的同时,却又刻骨铭心地强烈想念着他。
他是她体内致命的情蛊,她只能拼死抑制他,却始终无法真正将他从心底彻底根除。
「不,我恨他,他也恨我……」她慢慢松开了手,露出苍白如纸的脸色,喃喃自语,「而且我不能再见他,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没死,因为他还是会亲自动手杀了我。」
一切的仇恨来得太快、太快。
在机场女厕的那个晚上,她的世界在瞬间翻覆了过来,爱变成了恨,安全变成了危险,爱她入骨的情人变成了置她于死地的敌人。
至今,她想破头犹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又一个谜团荆棘密布在过去的时光,她不能回头,也无法找寻出答案,因为唯一的答案还是通往死亡。
谁能告诉她……她和他之间,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身后电台正播放的是山形瑞秋沙哑感伤的温柔歌声,像是回答了她什么,又像是带走了些什么——
IfIcouldtakeyouaway
PretendIwasaqueen
Whatwouldyousay?
WouldyouthinkI\'munreal?
\'Causeeverybody\'sgottheirwayIshouldfeel
(如果我能带你远走高飞,就像我是一个女皇,你将会说什么?你会不会觉得我不现实?因为我应该站在别人的立场去为他们考虑)
Everybody\'stalkinghowIcan\'tbeyourlove
ButIwanttobeyourlove
Wanttobeyourlove,forreal
Everybody`stalkinghowIcan`tbeyourlove
ButIwanttobeyourlove
Wanttobeyourloveforreal
(人们都说我不可能成为你爱的人,但我依然想成为你爱的人,成为你的真爱。人们都说我不可能成为你爱的人,但我依然想成为你爱的人,成为你的真爱)
Wanttobeyoureverything
Everything\'stalkingandIamincludedinthat
Oh,howItrytobejustokay
Yeah,butallIeverreallywantedwasalittlepieceofyou
(渴望成为你的一切,一切都深陷其中,我也无可自拔地掉入,噢,我只是在尝试着让自己没事,是的,但我真正想要的只是你一丁点的爱……)
——歌名:BeBeYourLove/作词:RachaelYamagata
「什么歌嘛,我才没那么窝囊咧!」管娃说得咬牙切齿,眼泪却越掉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