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经年不改风云(5)
胸前剧烈的疼痛,让他渐渐转醒过来,可随即伴随呼吸呛进来的冰冷湖水,让他顿时眼前一黑提不上气,他挣扎着想从水中浮起,可惜仿佛身体有千斤重,竟然还在下坠,待他屏息才勉强看清,双脚被栓上了两个巨大的铁球,拽着身体急速下沉。.极度的缺氧使他动作逐渐没有力气,何况他心肺皆受掌力重创,无论如何也是没办法自救了。
少年神医紧闭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他脑中闪过千百个画面,明媚的阳光,回春崖上的奇花异草,时常醉醺醺的义父,还有……
那个古灵精怪如玉的容颜,嬉笑怒骂的神色。
脑中那白玉般的容颜挥之不去,他昔日见惯生死离别,自认为对生死看得极淡,而此时他却害怕死亡。他勉强睁开双眼,身体依然急剧的下坠,可是此时的水好像不再那么冷了,令他心里猛然一惊。
不是冷,而是热,此刻水温陡然上升,片刻他就感觉到一股热浪从脚下袭来!
还未等少年神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一个庞然大物便急游而来,猛地撞了他一下,他眼前一黑,再也耐不住,咕噜一声闭不住气,便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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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白家少年神色匆匆地就跑进玉暖阁寻他父亲白彦,白彦似知他要来,早就穿好衣装,坐在他的八卦太师椅上,双腿覆着横竖三尺的雪白虎皮,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屋内燃起浓烈的香气,呛得白家少年眉头紧锁,他直径走向金纹九鼎香炉,将熏火熄灭,嗔道:“爹爹是想被熏死不成!李哲呢?他怎么没在?”
白彦温柔一笑,眼底的阴鸷全无,仿佛在少年面前,他只是个寻常人家的慈爱父亲,“哲儿是你师兄,你怎又直呼他姓名?没规没距,他平时对你的忍让到头来却使你愈来放肆,谁教的你如此……”他话还未说完,少年便反驳道:“没人教我,爹爹大部分时间都跟他在一起!自然没人教我这些!”
白彦心中一软,便未再多说,又听少年道:“对了,爹爹,春风不知去了哪里,你帮我寻他,不然我心下总觉得不安。”白彦见少年眉目忧愁,无精打采,心下仿佛明白了什么,眼中的神色逐渐转为阴沉,他幽幽道:“春风不是第一次离你身侧,你怎么患得患失的?难道你如今竟是一刻也离不开他了……”
少年当然知道父亲所谓何意,脸上一红,赶忙止住白彦下半截的话,“爹爹天天脑袋里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与他素来亲厚,更视为知己,哪里是你想的那般!”
白彦眼中不辨喜怒,只是细细地盯着少年看,道:“是你想到歪路上去了。你平日里一副男孩子的装扮,就算人家知道你是女儿身,成天看你不男不女,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他想。”
原来这白家少年实为白绯,乃是白彦的独生女,她生性顽劣,自幼喜欢女扮男装,这洛城上下无一不被她欺瞒,竟真以为白家出的是一个小少爷。白绯自小多病,白彦对她溺爱非常,也就由着她性子胡闹了。何况白家本就没什么丫头仆人,除了几个与白家极为亲厚的人知晓白绯是女儿身,这天下当真以为富可敌国的白家出的是一个难缠的少年小霸王。
白绯听她父亲越说越远,小脸一拉,神色肃然地将昨晚自己大闹好客来之前的事情说与白彦听。
白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问道:“之后,你便再未见过他?”白绯郑重地点了点头,眼见白彦沉吟片刻,又问:“他说洛城将有大难?”白绯又点了点头,白彦诡异一笑,丢下一句:“你近日不可出门去,待我去处理这件事情。”
白绯心中疑惑,却不料父亲让她老实呆在家里,她见父亲神色怪异,心知必有大事发生。近日洛城无事,若有大祸也必然和今日的镜心湖大会有关,她越想越急,脱口道:“春风不会被像鬼老头那样的武林中人给抓走了吧?”
白彦早已对事态了若指掌,听这一问,不由苦笑道:“那孩子的武功不知胜你多少,况且他性子谦和沉稳,断然不会像你这般惹是生非,昨夜你林姑姑送你回来,我听她说要不是紫东来有心手下留情,你哪里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提起昨天的种种,白绯此刻还心有余悸,可嘴上却不认,嚷道:“那怪老头要敢伤我,爹爹定会为我讨回公道!我才不怕他!”
白彦眼中一黯,面色陡然一沉,道:“平日我惯着你,你就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紫东来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脾气古怪,性格狠辣,若有下次,你万万不可以任性胡为。我不可能永远呆在你身边,你做事为何总不三思而行!”
白绯见父亲神态异样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可心里总是毛毛的,仿佛父亲这话大有离别之意。
白彦盯着白绯,见她一双眸子里尽是疑惑,不免心里一紧,语气也跟着苛责起来,厉声道:“我叫你近日绝不可出门,老老实实待你师兄回来,你可听清楚了?!”
白绯被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她何等骄傲倔强,白彦又是一向宠爱她,她哪里听过父亲这么大声和自己说话。白绯本就一夜未眠,心有忧思,身心俱疲,这下更是五内俱焚,她一咬银牙,眼眶一红,扭头就跑了出去。
白彦看着白绯离去的身影,竟一瞬恍神,想来他这番疾言厉色,她近日定不会胡闹。他兀自叹了一口气,“早知他们按耐不住要逼我出手,绯儿,你究竟何时才能长大!”话止于此,他的眸中蓦然恢复昔日的阴鸷与冷冽。
若注定有一日,他为天下不容,那也要这天下付出相应的代价。
白彦缓缓起身走向内室,再也未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进入内室的同时,那个捣蛋鬼便溜出了白府,而这一去,二人再相见,便永远不复昔日的父女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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