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傀儡师姬小南（4）
姬小南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的清晨。.
她的脖颈，小腿，前臂，腰际均绑上了厚厚的绷带，整个人就像一个僵尸般被捆在床板上，这种动弹不得的感受令她很不舒服。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刚想呼人讨口水喝，一个庞然大物便蹭地一声蹿到了面前，挡住了光亮。
飞扬的浓眉，淡笑的双眼。
律骁很善解人意地凑了上来，手中端着一碗清水，他扶起姬小南，就要整碗地给她灌下去。
“喂喂——”姬小南使劲地眨巴眼睛，想要阻止律骁的举动，然而律骁似乎很享受这种照顾他人时的感受，完全忽略了病人惊恐的眼神。
姬小南被呛得咳嗽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律骁见她呛到，就要拉她起来，谁知头一凑近，姬小南砰地一声蹿起来，顶头使劲地撞了一下律骁的鼻子。
“哎呦！”
律骁被撞得眼冒金星，鼻子酸痛，险些淌下眼泪。
姬小南一动，顿时感到浑身火烧般的疼痛，她倔强地扭着头，恶狠狠地道：“让你呛我！”
律骁捂着鼻子，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如此狼狈的模样甚是可笑。
姬小南见他吃痛不动，缓缓转过头，仔细地打量起他，见他肩上披着狐裘、脚上穿着草鞋的打扮极为古怪，又突然想起了那日被蓝北烈袭击的情景，脸上的神色变化莫测。
“你叫什么名字？”
“本大爷叫律……”律骁坐起身来，望着面前的奇异少女，不知为何有些局促不安，他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回想着昔日在妓院看着连承欢如何受到女人追捧的情景，学着连承欢的口吻，继续道：“我要提醒你，我可不喜欢一个为我神魂颠倒的女人，你要记住这个名字，我是律……”
“绿豆蝇是吗？我记住了。”姬小南古怪地白了他一眼，倒在床上，睡觉去了。
律骁坐在地上石化了，如果此时连承欢进来，他一定毫不犹豫出手劈了他。
很可惜，那袭红衣很识趣地站在屋外，脸上是憋不住的笑意。
夜晚寂静，栈桥各家点上的灯笼犹如繁星点点。
连承欢倚在栈桥的围栏上，他的背后便是无尽的黑暗，夜晚的风带着清凉拂过他如雪般的脸颊，他以手支颐，静静出神。
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飘了过来，那个清俊出尘的少年神医已经站在了邪教少年的身侧。
“你的武功又精进了许多。”连承欢轻轻一笑，偏过头来，朱红的泪痣很是妖美，“我与律骁呆在那里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你。”
“不过是练着强身健体，几年没见，你与律骁倒还是老样子。”沐春风淡淡笑着，眉宇间清越平和的风度似乎与他的名字极为相称，他柔软的乌发上别着一只翠玉簪，与白色里衣上的墨竹呼应，更有一番淡泊宁远的风骨。
“白家的那位还是没有起色？”连承欢还是笑着，只是他的笑又多了一份亲切。
沐春风没有答话，他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连承欢见他面露忧思，心下便猜到了几分。
连承欢拍了拍落寞少年的肩膀，宽慰道：“你是医生，不是神仙，你已经为白家鞠躬尽瘁三年，所能做的已经够了。”
“你不懂，承欢。还不够，远远不够……”沐春风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又从里面拿出一块白色残玉，少年神医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这块玉，眼神落寞而悲伤。
“我从未见你有这样的神色，沐春风，你当真喜欢上了这位白家大小姐？”连承欢细长的眸子有一丝流光闪过，在这样的眼眸面前，任何的伪装都是徒劳。
少年神医修长的手指紧了紧，苦笑道：“你如何得知她的身份？”
连承欢冷哼了一声，似乎对老友看轻自己的智慧有些不满。
“难道你会对一个男子的生死如此在意？别忘了当年我中了鬼域风花雪月的“奈何桥”，性命垂危，若不是我娘求你义父，你恐怕连碰都懒得碰我。我第一次见你，你目光平静的可怕，不变的微笑令人心惊，有这样眼神和笑容的人内心一定极为无情。”连承欢说着，忽地叹了一口气，“你面临种种生死仍然淡漠平和，所以你是神医，你能做到别人看不破的关，这世间的生离死别对于你来说早已麻木了吧？”
沐春风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弧度，他注视着眼前聪慧通彻的邪教少年，不可置否。
“可是无情的人一旦动情，却是一根筋了啊……”连承欢又叹息了一声，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哀怨。
“我这无情之人，最不该，便是交了你这么个滥情的朋友。”沐春风剑眉一展，好笑地看着面前装模作样的妖冶少年，心里的忧愁顿时去了一半。
“唉……”屋顶上也传出一声叹息，此刻披着狐裘的年轻人仰躺在屋顶，敲着二郎腿，嘴里叼着干草，抱怨道：“沐春风，你这小子太没良心，趁着月黑风高，背着本大爷跟这风骚男人调情，当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连承欢亲切的笑意，陡然僵在嘴边，他回手一按，腰上的赤玉箫便要启开。
沐春风赶忙挡在邪教少年的面前，脸上是不变的温和笑容，“你们俩要打我不拦，可这里不能动手，屋里可躺着病人，你这一剑下去，我只来得及救一个。”
连承欢冷笑一声，他的眼神仿佛一把森然的冷刀，没人会想到这样一个邪气逼人的少年刚刚会与别人平心交谈，他明亮的眼珠挑衅地一转，再不看屋顶一眼，便飘然掠进了屋子。
然而刚进了屋子，连承欢又转了出来，他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无奈，低沉道：“那个小不点不见了。”
“什么？！”屋顶的律骁跳了起来，大声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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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小南走在森林之中，她的步伐很沉，仿佛每走一步都费了她极大的力气，不知走了多久，这片古老的森林里的树木，突然变得如骷髅一般，显得极为阴寒可怖。
姬小南忽地停住了脚步，她抬起手，一只奇异的纸鹤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落在了她的手上。她手一震，那纸鹤又飞了起来，可盘旋了几圈，又再次落了下来。
“看来是在这了……”姬小南轻声低语道，脸色逐渐转为凝重，她边四下张望着，边放声嚷道：“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这里。”
这一声叫嚷在枯木丛里回荡着，既阴森又可怕，姬小南见四周依然没有动静，眉头不禁地攒在一起，她抻着脖子又厉声唤道：“我以傀儡城南长老的身份命令你等现身！”
四周依旧是死寂，然而就在姬小南灰心之时，从薄雾中淡淡显现出了一只影子。
姬小南眼神一亮，身体微微向后顿了顿，做出警惕防备的样子，她此刻有伤在身，又失去了傀儡，若来者不善，情况会对她很不利。
待看清来人的装束，姬小南脸色缓了缓，她此刻站直了身子，罩在披风之中，外人很难看出来她受了伤。
来人也是裹在披风之中，帽兜遮住了他大半个脸，傀儡城中常年阴冷潮湿，城中之人来到外界经常周身外覆大衣遮挡光亮，避免不适，如今看来人的装扮，必是傀儡城中的人。那人到距离姬小南七步的位置便不再向前，他单膝跪地，语气恭敬，声音苍老，“守城人有幸见过南长老，不知南长老此番前来，有失远迎。”
姬小南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讽刺道：“有失远迎？我到这足有半月，成天穿凤凰衣在山下招摇，你们却不知道我在这？”
那守城人依旧低着头，不动声色地回道：“恕我等罪过，我等确实知晓南长老就在附近，可城中有令，不许我等迎长老回城。”
“奉谁的令？”姬小南眉峰一挑，笑容冷酷。
“西长老。”守城人淡淡地答道。
“罗影西？”姬小南微微一怔，然而想到截杀她的蓝北烈，她渐渐明白傀儡城中发生了什么，于是她脸上的冷酷笑容又重了几分，“傀儡城主如今是谁？”
守城人跪在那里，竟然没有答话。
姬小南勃然大怒，咄咄逼问道：“我问你话，如今傀儡城主是谁？”
“东长老大人。”守城人淡淡地应道。
“那么罗影西算什么东西？她凭什么不让我回城！你今儿就带我回去，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也想跟蓝北烈一个下场！”姬小南厉声喝道，她这几句话说得极为狡猾，三分持重，七分威慑，想来傀儡城中的作乱者必然得知截杀失败，北长老已死，那么今日她不妨先借此事吓一吓这个守城人。
那守城人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回道：“小人为守城人至今已五十三年，只知道守城人的使命便是看守这出入傀儡城的机关要路，其他的一概与小人无关。”
守城人的话说得很明白，姬小南也听得很明白。
既然硬的不吃，那只能来软的。
姬小南缓缓蹲下身子，目光谦逊，语气和善，“原谅我刚才迫不得已的无礼，爷爷可否坦诚相告，城中究竟是何状况？”
守城人见她放下身段，娇小苍白的面容又甚是可怜，忽地就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南长老不是随城主前去赴镜心湖大会，怎么却不知道此事？”
姬小南颦着眉，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摇了摇头，据实相告道：“不瞒爷爷，东长老在大会前夜突然有要事相托，我并未与他一同出席镜心湖大会。难道说，镜心湖出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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