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3）
“胆敢欺骗我。.”那白衣人提步逼来，黑衣人只觉得全身微微一沉，血气逆涌，五脏六腑都要翻转过来。
“对不起。”那沙哑的声音勉强从嘴里挤出来，黑衣人双膝跪直，挺起身子，双臂交叉置于胸前，神色凝重。
白衣人见他如此，忽然止住了脚步，他的眸中闪着惊异又玩味的光。那是落日族中最虔诚的赎罪姿势，每当落日族人犯有大罪，自身醒悟之时，都要跪拜犬神，行此赎罪之礼。这等郑重自辱的行礼此刻竟然就在自己的面前出现，那白衣人突然叹息一声，目光一缓，杀气顿时散去，淡淡道：“你在我面前行此大礼，倒叫我难做了。”
那黑衣人没有说话，仍然保持着他的姿势。
“你这么想赎罪的话，就替我做一件事吧。”白衣人幽幽地叹道。
那黑衣人俯首而拜。
“毁掉傀儡城，紫东来。”那白衣人睥睨着伏地的黑衣人，毫无感情地命令道。
那是掌控天地间一切的威严，却如此吝啬一个谅解，他从不做没有回报的给予，在给予之前，是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的掠夺。
迎着地上黑衣人霍然抬起的头，和那脸上错愕的双眸，白衣人长叹道：“这江湖的腥风血雨，就从你的傀儡城开始吧。”说罢，他的身影便匆匆掠去，飘然消失了。而站在崖边的那位倾城绝艳的女子，也随着他的消失，突然不见了踪影。
这冰冷的地上，只留下了那消瘦的黑色身影，紫东来颤抖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不能言语。
原本清朗的天空不知为何突然乌云密布，不一会，豆大的雨点便铺天盖地的袭来。暴雨来得太过凶猛，巨大的雨雾一时之间森然笼罩住落日山谷。
这场大雨对于律骁无异于是雪上加霜，他左肩上扛着不知为何昏过去的姬小南，右肩上扛着半死不活的连承欢，再加上重达二百多斤的银枪，已奔了四个时辰的他，此刻眼见是要力竭，撑不住了。
然而几道温和雄浑的暗力不知从哪里悄无声息地送来，律骁只觉得内息一盈，疲惫之感去了大半，他疑惑地顿足四顾，然而茫茫烟雨之中，哪里见得到人影。
“何方高人相助？”律骁一声朗喝，他虽看不到人影，可此人既然并无恶意，他也就无需费神提防。
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震响冲天而起，轰然如狂雷，响彻如神怒！
律骁立足不定，惊慌地去寻声源的起始，然而这一看，他便惊得愣住了！
整个落日山摧枯拉朽般的从顶端开始塌陷，在狂风暴雨中，如石泥汹涌的瀑布，堆散坍崩，从他这里看去，隐隐能看清盘旋断崖的栈桥部落尽数随着山体滚落下来，而一群群墨黑色的斑点正如流星般极速坠落。
那些斑点是——
落日村中千百的无辜村民！
“我的老母……”律骁瞪大着双眼，被眼前这突然降临的灾难惊得说不出话，相隔这么远，他都能听见那隐隐惨厉的喊叫！律骁连连后退，一个踉跄，竟然摔坐在一滩泥泞之上。
这一摔，将连承欢从昏迷中震醒，他此刻的脸上毫无生气，失血过多使他的嘴唇上呈现出一层灰白色，雨水拍打在红衣少年单薄的身子上，他一袭乌黑长发湿漉漉地披散的满身都是。而那醒来的妖冶少年，仿佛也被这朦胧的凄厉嘶喊所吸引，艰难地抬起头来。
然而还不待他看清，扛着他的律骁突然运力站起，背过身去，这突然一转，弄得连承欢眼前一花，几乎再次晕了过去。
“快走吧……”一语既罢，杳然余声。
律骁与连承欢均是一惊，这等深厚内力，天下少有。还未等律骁再次开口，一道充沛的暗力再次度了过来。然而这次的劲力不再温婉无息，而是刚劲不容拒绝，律骁被这股力劲推得几步奔了起来，仿佛自己的腿不受控制了一般。
这种隔空度气的功夫，本就难于登天，何况还要控制力劲，准确无误又不伤人性命，听那声音，发力之人至少与自己相隔二十余丈，这究竟是何等绝世高手，才能游刃有余，一强至斯？！
律骁愈想愈敬，愈思愈畏。
“若我猜得不错，他是十六年前冠绝武林的剑神，沐天雨。”连承欢喃喃地说着，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容，他暗淡无光的细长眸子中，重新燃起了某种奇异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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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中，有两道白影注视着远处化为一片狼藉废墟的山石泥流。
执着一把云纹大伞的白衣人，眼角微弯，似乎是在浅笑，他的半个容貌虽掩藏在宽大的衣领里，可那露出的如雪般剔透的额头，仿佛散发着难以言表的高华神圣。噼里啪啦的雨声在他的身侧响起，可奇异的是，那雨还未落到他所拿的伞面上，就自动跳开，避让开去。
这世上，仿佛就连风雨雷电都要对他恭敬、谦让，不敢僭越半分。
风雨不敢侵扰他，他却偏偏打着伞，使得他周围的景致更加诡异起来。
他盯着远处毁灭的一切，良久道：“将罗影西与蓝北烈的尸体送到最近的沛城，我要借悠悠众口告诉武林各派，璇玑楼来了，他们将无一幸免。”话落，雨幕之中显出另外两道黑色的身影，他们微微颔首，刹那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既然他也想屠戮武林，不妨我先代劳了。这样，彼此的决战会来的快些。”那执伞的白衣人淡淡地说着，转而偏头瞥了一眼身侧毫无瑕疵的美丽容颜，叹息道：“他来了，你去接他一接吧。”
那一抹纤细的雪白衣裙，轻轻一挥，人已经跃进了雨雾之中，飘然离去，转眼便消失不见。
“先生，用不用我们跟着她？恐怕姑娘不是沐天雨的对手。”另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
那白衣人一个刀光剑影的清冷回眸，好似连这淅沥的雨都被他震慑，嘶吼地离他更远了些，“她是沐天雨命中的魔星，有她在，沐天雨永远都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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