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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一周以后,当我要陪俞鹤群去复印社取学生会的资料时,许枫才相信那日我说要追他的事并非玩笑。

    俞鹤群说要打车去,我却以时间充裕阳光明媚为借口提出坐公交,他没有反驳,似乎一个绅士要极尽迁就女士的要求。

    我们并肩而站,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说话,他也全都答下,语气斟酌,谨慎不失分寸。他个子很高,站在那,头几乎都贴在了高处的扶手上,我笑他小心碰了满头包,他嘴角轻扬,眉眼里异常安然平和。

    我望着他的笑容,突然为我接近他的动机不纯而感到羞耻。

    在我出神的时候,他忽然说,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开学日的八路公交上。我反应过来,有些惊异,他冲我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身后,继续说,那天你就站在这里对面的位置,到站停车时,连续上了好多乘客,后来司机师傅突然说了一句有人没买票,可上来的人谁都没有承认。

    我想起了那日的情景,然后趁着红灯停车的时候,司机站了起来,转身冲着我们这群乘客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忍耳闻。大概骂了半分钟,那个逃票的乘客依旧没有承认的意思,我本不想多事,可连日来与好友相继分离,心头总是格外烦躁。

    俞鹤群眼角含笑,低沉的声音徐徐飘来,他说,我见你从包里翻了半天,掏出一块钱,走到前面,投了进去,无视全车人误解的视线,那时我估计司机师傅也定是以为那逃票的乘客是你。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是啊,他看我的眼神是鄙夷和得意。他说,正当司机要开口为难你时,你却率先出口。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全车人都听见,你说,您消消气开车吧,这一块钱我替那位乘客出了。司机顿时愣在那,最后只得点点头,讪讪地坐了回去。

    我怔着转回头,将视线从俞鹤群身上转到车窗外斑驳的树影。

    这太过可笑,我费尽心机想要接近的人,竟然在更早之前就注意了我,那日我说的话我自个儿都未必记得如他这般清楚,而他这番刻意的描述,目的已不言而喻。

    本是顺水推舟即可,我却犹豫了。

    第二天上电磁课时,许枫问我战况,我心不在焉地敷衍了过去。

    晚上笑笑提出全寝出去聚一聚,我和许枫的晚课要结业,不敢再翘,只得上完才匆匆赶去。

    深秋的夜晚格外寒凉,我俩赶到火锅店的包厢时,里面已温暖如春,香气四溢。

    然而本以为是自家姐妹的聚会,如今却多了一倍的人。

    笑笑的男友薛飞,圆圆的男友杨源,王瑟的新男友刘帆骏。

    笑笑盯着我说,本来想说可以带家属的,后来一想你和许枫也谈不上有家属,就没说,你不会介意吧?

    或许是我敏感了,可这话我听着无论如何都不舒服,许枫刚配了酱汁回来,闻言竟是连筷子都没再动。

    笑笑,你何苦这样不给彼此留后路,众目睽睽之下,讥讽了我,还踩低了许枫。

    三姐尴尬地笑了笑,却不愿意掺合进来,倒是她身边的刘帆骏提了杯酒说,小西和许枫来的晚,不得自罚三杯?!

    我偏过头,仔细打量了下刘帆骏,这才认出他是学生会生活部的部长,我说,三姐夫,要想我自罚,你得奉陪。刘帆骏大笑说,就听你三姐说小西从不吃亏,好!我奉陪!说完他竟真的连干三杯。

    许枫从不喝酒,我说,小蜜蜂滴酒不沾,她的我一并喝了。

    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从地下拽了一瓶啤酒,一气喝了个精光。许枫和王瑟见状,纷纷劝我不必认真,我摇头示意没事。

    刘帆骏眼里透着欣赏,那边的薛飞与杨源也是拍手叫好。

    圆圆瞥了笑笑一眼,笑笑冷笑说,这年头防盗防火防小西,咱家西溪忒招人喜欢。她言罢,桌上叫好的三位男士立刻噤了声。

    我有心维持氛围,自家姐妹却一再相逼。

    许枫懦弱胆怯,也绝不会在此时为我出头。我环视着满桌子的人,忽然觉得我自己是这样可悲与可笑。

    我自径倒了一杯酒,缓缓地说,国家派的奖学金已经下来了,你们知道吗?笑笑不料我会说这事,登时脸色难看起来,圆圆故装镇定说,不知道啊,不是说年底才下来吗?我了然于胸说,前几日我碰见班导,他说恭喜我们寝室有人申请成功,拿了八千多块。笑笑脸色一白,刚要开口,我却没有给她机会,我笑靥如花,冲着三姐王瑟说,正是笑姐。

    王瑟的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她冷冷地问,没人通知我这事。我说,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除了咱们寝室不知道可以申请国家奖学金的事情,全学校都知道。

    许枫说,笑姐,你不是班委吗?怎么没告诉我们这事。

    笑笑讪讪而笑,狡辩得无比滑稽,她说,这申请八千的只有一个名额,上学期我不是排名第一嘛,这奖学金都按排名掐的,我寻思也没必要说。

    言外之意是奖学金非她莫属。

    我说,圆圆,听说年级前十都去抢名额了,你当时还在学生办公室帮导员打扫卫生来着?

    圆圆一愣,满脸通红,急于掩饰说,我不知道那时是报奖学金呀!

    谁是谁非,一清二楚。

    其实我们不必争这几千块钱,而是不能释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如此把我们当傻瓜一样算计欺瞒。

    我说,笑姐,你该去属老鼠,骗了猫没去参加十二生肖,也踩了老牛爬到了首位。但猫不可能一辈子被骗,老鼠就是老鼠,激怒了猫,它就只有被吃的份。我偏过头去看另一张紧张羞愤的脸,冷笑说,圆圆你是属猴子吧?想来猴子也够可悲的,自以为很聪明,却还跑了个倒数。

    屋里的气氛降到冰点,这饭委实吃不下去了。

    我拉着许枫起身,说,不好意思,这大戏我是不会唱,但是谁是白脸谁是红脸我还分得清,各位亲属们,这女生之间的小摩擦,脏的很,别污了你们的眼睛。

    我不知道那天我的背影有没有显得很笔直挺拔,只知道背后的饭局再难闲话家常。

    回来的路上,许枫见我不说话,怯怯地问我,你别生气,不值当。我说,难道你不生气么?她说,生气。我说,那下次你再生气,麻烦你别让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她说,对不起,我实在没有你的勇气。

    我沉默,从来没感觉像今天这样疲倦和孤独。

    在吕妤他们的周围,永远围绕的话题是出国,保研,就职,而我身边充斥的不过是挂科、攀比、奖学金。当我还在反击女生之间的勾心斗角时,好友们已经在为工作、留学、进修而筹备,而我将与他们越来越远,直至彻底分崩离析。

    这一刻我怕了,我怕连我也会成为井底之蛙,永远跳不出这口可笑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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