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
一路回宏坤殿,邓氏脚步如踏云一般,清儒紧紧的扶着,湘尔回头笑笑,“早知道你会腿脚无力至此,该给你预备步辇的。”
刚踏进宏坤殿,邓氏就迫不及待的跑回自己殿中,湘尔轻蔑的瞥了一眼,也独自回去,不一会儿,梁王的仪仗便到了。
湘尔殷殷跪地,道一声“梁王殿下长乐万安。”
梁王双手扶起她,她起身,身子微微向后闪了一下,梁王笑道,“你回来两日,殿中可还缺什么?”
湘尔微微颔首,“谢殿下关怀,臣妾什么都不缺。”
梁王唤众人退去,直视着问道,“怎么语气这样生分?哪有人什么都不缺的?”
湘尔顿了顿,道,“如果殿下一定要赏赐臣妾什么,臣妾斗胆,想跟殿下要一个人。”
“谁?”
“福安!”湘尔道。
梁王有些诧异,“怎么是福安那小子?”
湘尔带了威胁的语气道,“殿下就说行还是不行,莫不是殿下舍不得放人?”
梁王爽声一笑,过来拍拍湘尔的脸蛋,“本王连人都是你的,何况区区一个下人,明日一早,福安就会出现在你宫里,这下安心了吧?”
湘尔垂垂一笑,行了一礼道谢,梁王一怔,心下有些凉,“一别数月,看来湘尔是与本王生疏了。”
湘尔哑然笑笑,“殿下失言了,臣妾名曰渃淳。”
梁王幽幽叹了口气,“你这一句‘渃淳’,是真的在责怪本王了,这里已无旁人,本王唤你的闺名,你却拿‘渃淳’二字堵本王的口。”
见湘尔不语,梁王又继续说道,“当时本王只想要你一句解释,其实本王早就表现的再清楚不过,本王是相信你的,要你一句解释,只是为了平复众人的指证,可你就是不理解本王的心意,还自请一死,说到底,本王并不欠你什么,可你总这样不冷不热,实在让本王心寒。”
湘尔忍住咽喉一阵苦涩,屏息道,“臣妾没有对殿下不冷不热,殿下误会了。”
梁王紧蹙了眉头,直盯着她到,“那本王问你,为何在山林的小木屋住的好好的,却突然消失了?你还说你心中没有怨过本王?不是负气走的?”
湘尔别过脸去,织锦的袖口被指尖揉搓着,梁王望着她脑后垂下的三千青丝,披散在瘦弱的腰背上,心中顿生怜悯,这个背影,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曾经眼看着这个背影离去,多少次午夜梦回,想要伸手去抓住,却奈何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他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心头又酸又痛,忍不住从背后将她环住,鼻子埋进她的长发中,她似乎感觉到了他急促而温热的气息。
“对不起——”一个温和而又脆弱的声音从脑后传来,“是本王错了,刚才不该那样逼问你,当初所有的一切,也都是本王的错,不该不信你,不该一定要你一句解释,本王明明可以直接还你一个清白,是本王太孤傲了,万事都由着自己性子来,却疏忽了你,原来你也是有傲骨的,都是本王的错!”
湘尔在他的环抱中委委回身,含着泪摇摇头,“殿下,不是的……”
“是!就是本王的错!”梁王毅然决然道,“但本王最大的错,就是你走的时候,没有上前抓住你的手,本王还记得,那天你说外面化了雪,你光着脚进来,当时本王已经被你气糊涂了,完全疏忽了你脚下全是雪水,当本王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心口那么的痛,想着当时你是怎么一路走了过来,又是怎样一路走回去?本王想着你的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痛。”
明明就是自己的错,他却反过来说着抱歉的话,她心里知道,他是不舍得再伤害自己一分一毫了。湘尔已经哭得泪水连连,双手轻轻抚摸着梁王的脸颊,他的眼睛红肿,脸颊上更是挂满了泪痕,她的心也在隐隐发痛,低声道,“有殿下这番话,湘尔庆幸,当初有人陷害了我,庆幸我自请刺死,也庆幸离宫分别数月,不然我是不会知道,原来我在殿下的心里,是这么的重要。”
她用手指轻轻为他拭去了眼泪,凝视着他一双泪眼,道,“但是殿下真的误会湘尔了,当初湘尔自知有口难辩,更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心意,自请刺死,一方面是想一了百了,另一方面,是要保住我的家人,湘尔若是再在宫里待下去,不知道会不会终有一天连累到家人,这些湘尔都承认,只是山林消失一说,殿下实在是错怪了,臣妾不是负气出走的,而是心中愧对殿下,实在无颜再面对殿下,所以才一走了之。”
梁王紧紧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死死的抵住她的额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颊上,滚烫无比。
“这下我们都说开了,不管你答不答应,本王都不会再放你走了,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本王都要这样死死的抱着你……”
湘尔亦是哽咽难耐,用双手紧紧的抱住他,以此来回应着他,“殿下是梁王,你有资格狂傲,有资格耍性子,也有资格对臣妾做任何事,只是有一样,请您以后都不要再跟臣妾低声下气的说对不起三个字,你没有对不起我,在这个宫里,谁都曾经对不起我,只有殿下你不是。”
听了这话,他心中更是软到了极点,他也曾暗自庆幸,有这样一场风波曾经发生过,不然连他自己都不会发现,原来除了先王后之外,已经有一个人走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牵肠挂肚,让他害怕失去。
红烛高照,良宵恨晚,他轻轻将她抱起,亲昵的在睫毛处落下一吻,“邓氏的孩子,本王怎么看都觉得不亲,你是不是也该为本王生一个孩子了?”
殿里传来一阵欢笑声,代替了先前的哭泣声,邓氏在院外直直的站着,眼里划过一丝哀怨,湘尔到底是怎样一个厉害的女子,一步步走来,就连涉足先王后的陵墓都可以免于一死,就连涉足最敏感的细作身份都可以不予追究,没有子嗣,却能牢牢抓住梁王的心,邓氏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细细想一遍,原来姜氏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都说后宫之中唯有子嗣是最重要的,可如今看来却不尽然,她有了孩子,却依然万事不如湘尔,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是不是真的不应该选择她来陷害?如今她反目报复,自己真的能全身而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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