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玄武幻变

    日头正中，无风无云，青龙山下一僧一俗并肩而行，身后一匹白马担着行李默默跟随，一只乌龟自包袱中露出头来，左右四顾。

    师父，当年您曾说过要西行求仙，没个十年八载不会回到中原，今日怎么突然现身莲花山？桃花女一边卷起衣袖扇风，一边问虚静长老。

    虚静长老的银须无风自动，他凝神望着桃花女，沉沉而道：天有异相，不得不回，况且，据我悟禅所得，这一切的结点都在你的身上。

    桃花女闻听此言，不由得柳眉微蹙，她低声恭敬的问道：师父，请告诉徒儿该如何解开此结。

    顺其自然，行所应作。虚静的声音苍老低沉，仿似千年的古钟。说到这里，抬头望了望天，一只彩尾红鸟如星般划过天际。虚静对着包袱中的小龟玄武扬眉笑道：执明灵君，你这封印也该是时候解开了吧。

    虚静的袍袖轻甩，平地拂起一阵大风，小龟被吹到地上，在原地滴溜溜转了两圈，龟壳上的玄武二字发出金色的微光。风声大作，金光暴涨，小龟所趴处一名中年男子现身当场，额上一点朱砂印，剑眉斜插入鬓，不怒自威。

    执明灵君④，这五百年来过得可好？虚静如同跟一位老友闲话家常，微笑而语。

    一言难尽，让老友你看笑话了。玄武所化之人声音洪亮，说起话来倒也豪爽。

    哦？愿闻其详。虚静目中隐含促狭神色，似一名孩童般颔首微笑。

    执明灵君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你应该记得，以前我曾经跟你说过自己在蓼国⑤的那段耻辱经历。那时我的道法修为尚低，不得已被东湖湖底的水妖奴役，助纣为虐危害百姓。

    执明灵君说的是春秋时期的往事，那时的蓼国城东的湖底住着一只水妖，它冬天在湖底睡觉，夏季则骑着湖水兽四处乱窜，专门危害蓼国百姓。因为鸡鸣之时妖物的灵通消减，所以平素里它都是夜里率领十二只龟兵出门，天亮收兵。多年来水妖一心想将东湖与史河打通，把东蓼国和西蓼国全部掌控在手。

    一年秋后，水妖早早的召集了龟兵，命他们在天亮前爬过史河，打通河道。乌龟兵一路急爬，自东湖直奔史河而去，水妖自己则驾了湖水兽在一旁指挥。一夜未停的急爬，水妖仍嫌龟兵爬得太慢，它大发雷霆，用藤鞭抽打爬累的一只领头老龟。那只老龟素来待执明极好，见老龟挨打，执明很是担心，于是便强忍着饥饿和疲劳跑到水妖面前，自告奋勇替老龟带队领兵往前爬。

    眼看再爬过一里路就是史河，乌龟兵们满心欢喜，忽然抬头看到前面的山岗下一棵柿子树满结果实，经过一夜的爬行，龟兵们饥渴难耐，它们看着树上红通通的果子直流口水，执明心道水妖离此尚有半里之路，便想停下来歇息，顺便取了柿子充饥。

    乌龟兵们跟着执明爬到了柿子树下，那棵老树竟然自己抖动身子，将一树红彤彤的大柿子滚落他们面前。执明当时也没多想，捧起柿子就吃，吃饱后想带队继续往史河爬的时候，公鸡喔喔的鸣叫了起来，天亮了。

    众乌龟兵吓得掉头就跑，柿子树却伸出枝叶牢牢的抓住了执明，原来这颗柿树已有千年树龄，一直守护着此地民众，它知晓了水妖的行动，便想在天亮前拦截乌龟兵。老树神对执明苦言相劝，最后执明临阵倒戈，在跟水妖报告情况的时候狠狠咬了湖水兽一口，吃痛受惊的湖水兽顺着乌龟兵引出的水路狂逃回东湖，被摔在地面无法在鸡鸣后脱身的水妖恼羞成怒，用藤鞭将执明的后腿硬生生打折。

    虚静面上促狭的神色减消，笑容渐渐扩散。你的那段经历我自是知道的，后来那个水妖受了大挫，逃回东湖再也不敢出来为孽。上天有感你的义行，将你派至南海龙宫负责敲更。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好多说了。

    执明苦笑道：水域龙族有个传说，说南海龙宫一只成了精的乌龟因无意中偷看公主更衣，触怒了龙王，本应推出去斩首，得蒙龙公主说情免了死罪，却被发配到民间广平的洺河滩服役。洺河滩里吃食全无，乌龟精饥饿难耐只得去啃食附近的稻田。长年颗粒无收的人们祈求上天的护佑，于是，乌龟精便被哪吒小儿用一条鱼竿给钓了上去，哪吒小儿还散布谣言说吃龟长寿，说吃了龟肉后还可用龟壳做成占卜工具。后来……

    后来被我救下。虚静捋须说道，与执明灵君相视而笑，一旁的桃花女则在提及哪吒名号的时候，眉头微皱。

    虚静的面上忽然焕现出揶揄之色，掩袖笑道：老友，我有一事不明，这窥看南海云梅龙女更衣之事，咳咳，是否有心而为？

    听闻虚静如此发问，执明灵君的面上不禁骤红，眼眸之中掩饰不住的慌张。他使劲的摆手，大声喊道：你这个老家伙，都说是无意窥见的了，怎么还问这些。

    虚静看了眼执明灵君，不再逗趣，他双目微垂，低声道：云梅公主后被嫁至东海，并育有三女，风传大龙女血统不纯，为龙王所恶，出生后便被遗弃于野外，而就在那时，执明你却无端的被封印了。

    话音方落，日中的青龙山下，无端兴起一阵狂风，激愤的执明灵君嘶声吼叫，悲鸣不已，嘶吼声中，一只彩尾红鸟扑扇着双翅落在青龙山的半山腰里。

    ④在古代神话传说中，乌龟与龙凤麟全称为“灵”，在道教兴起之后，这些四灵被冠上了人名，青龙叫“孟章”，白虎叫“监兵”，朱雀称“陵光”，玄武为“执明”。

    ⑤蓼国：今安徽属邱县和河南省固始县，在春秋时期为蓼国，中间有史河为界，霍邱县称东蓼，固始县称西蓼，在蓼国东部有一个大湖（今霍邱县城东湖），距离史河较远。相传东湖里住着一个水妖，训养了十二只乌龟兵到处乱窜，为害百姓。当地人们一到秋季就把成熟的庄稼收起来，住在湖边的人家更是早早的躲到远方的亲戚家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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