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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见欢(2)

    木桑花!

    楚鸣镝反应过来,立即手忙脚乱地一边捡花一边跟那个人说:“老兄,借我两枝花送给雷将军。”

    “胡说什么!”那个人以比他更快的速度抢回自己的花。

    楚鸣镝抬眼一看,嘿,他龇出一口白牙笑得不怀好意,“顾大人,你从床上爬起来了?这次的速度不错嘛,还以为你要再睡一天呢。”

    这抱着花的男人便是屡次向雷夕照求婚不成的御史顾凤至顾大人,昨天他又拦住了雷夕照提及求婚之事,被楚鸣镝拉去灌了不少酒,没想到酒量这么差的他今天居然还能赶来给她送行。

    白了楚鸣镝一眼后,虽然脚下还是有点不稳,但是顾凤至仍然勇敢地冲到了雷夕照面前,“将军,送给你。”

    雷夕照弯眉一笑,“我要你的花干什么?”

    顾凤至一张俊脸立即泛红,“将军,你路上小心,多加珍重。”他说完之后也不管雷夕照愿不愿意,把手里的花七手八脚全部塞到了她手里,然后立即朝后跳开了两步,生怕她拿起那些花来劈头盖脸地砸回来。

    那些护药士和送行的人立即大笑的大笑,吹口哨的吹口哨,城门外顿时一阵喧哗。

    雷夕照看着他那个样子,受不了地摇了摇头,伸手把楚鸣镝招了过来。

    “干什么?”楚鸣镝一溜小跑了来到她跟前。

    “喏,便宜你了。”雷夕照把那一捧花全部塞给了楚鸣镝,转头看着顾凤至笑,“顾书呆,酒可以乱喝,花可不要乱送哦!”她轻巧地一带马头,转身朝西南方向奔去,上官金示意身后的人跟上,随即也带马朝西南行去。

    顾凤至一张脸又红又白,看着一脸胡子的楚鸣镝捧着花正对着他笑,终于忍不住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我就说嘛,你起码还要再睡一天呢。”丢开那些花,楚鸣镝毫不温柔地扛着他朝城内走去。

    安平镇,普通的名字,普通的小镇,但是因为此地位处安诏、涂桑两国之间,街巷纵横,平时人来客往,倒比一般的小镇要热闹了两三分,繁华了两三分。

    安平镇迎客楼,则是这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南来北往的客人,经过安平镇时,总会到此打尖住宿。

    傍晚的时候,从偏北的方向来了辆马车,比平常马车大了许多的车身被装饰得一派富丽堂皇,刻上了华丽到让人目眩的花纹,赶车的是位青衣少年,手中的鞭子甩得啪啪作响,动作熟练姿势老到,将马车缓缓停在了迎客楼的门口。

    “公子,我们今日便在此处歇息吧。”赶车的青衣少年略略回身对着马车里的人开口说话。

    “嗯。”马车里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随即车门被拉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从车里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支碧色玉笛,迈步走进了迎客楼内。

    就在这个白衣男子走进去后,适才热闹非凡的迎客楼突然一片静寂,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这个突然进门的男子。

    他看起来年纪很轻,不过二十来岁,虽然面色略嫌苍白,但是容颜胜玉,俊美绝伦,穿了一领玉白锦袍,上面压金丝盘银线,刺绣精巧,手工尽妙,一看便知道出自名家之手,而他衣袖轻拂间,竟似能飘然随风,那一身尊贵华美之处,几乎让人想不出用什么精致华丽的语言来形容他。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但是这句话在昭秦国,却被人添了四个字,变成了另外一句话。

    那句话说,陌上花开人如玉,流歌公子世无双。

    那被人赞为“无双”的流歌公子,便是昭秦国端静皇太后的义子,上皇亲封的安平君,沐流歌。

    人称其为无双,不仅仅是因为他相貌俊美异常,更因为他曾在十三岁时,智解“水中蒹葭有几多”的算学题目,在位偏西北的另一大国银郸使节面前大大扬了昭秦国威,经此一事,他也才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及权势。

    不过最近他的大名更是流传到路人皆知的地步,据说沂蓟和余航两国之所以在前一阵子为昭秦所灭,正是因为冒犯了他的缘故,如今沂蓟和余航两国在历史上算是被彻底除了名,而余航的“琼腔”自此也被禁止学唱,只怕再过一些年月,这个以难学多变的唱腔而出名的剧种,便要绝迹了。

    这个人也因此又大大地出了一次名,传言迅速在民间流传开来,那速度毫不逊色于之前有关那人身世传言的传散速度,不过,这关他们小老百姓什么事?只要战火没有波及到他们,他们大可以得过且过,在这小小城镇里遥想流歌公子的风采。

    只是流歌公子怎样个无双法,他们这些小国百姓自然没有机会见,但是大家现在看着眼前那个白衣男子,心里很自然地就把他同这句话联系到了一起。

    这样极致的风华,才能真正担当起“无双”这两个字吧,迎客楼内的一干人等此时全都有些痴痴呆呆了。

    看到这样的目光,白衣男子忍不住在唇上挂起一抹冷笑。

    “请……请问公子,吃饭还是住宿?”迎客楼的赵掌柜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嘴巴舌头问他。

    “先帮我们开一间上房。”说话的不是他,而是刚刚把马车停到后院去的青衣少年。

    “好咧,一间上房。”赵掌柜大声喊了一句然后示意一旁傻愣了半天的店小二领着他们上楼。

    上了楼,转过拐角,青衣少年低声开口:“公子,你的伤势现在如何?我等会儿去帮你找个大夫好了。”

    “只是皮外伤而已,不必那么在意。”沐流歌嘴角一撇,便勾出一抹冷笑,“我死了的话,你以为那群黑衣人会好过吗?”“客官,这是你们的房间。”店小二领着他们到了天字一号房,帮他们开了门让了进去。

    “可是他们终究失职了。”青衣少年转身关上房门就开始抱怨,“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派你出来办事,又派了他们来保护你,那群黑衣人整天除了知道皇上说这个皇上说那个外,根本不关心其他人的死活。”

    “你放心,这次的事也应该吓了他们一跳了。”他的唇角泛起了嘲弄的微笑,走到床边躺了下来,索性闭上眼养神。

    “失职就是失职,没什么可说的。公子的性命可比他们重要得多。”青衣少年依旧拉长了脸,自责无比,“可惜我功夫还不够好,不能够保护公子。”

    “反正我又不是好人,偶尔受点伤也可以遂一下别人的心意,无妨的。”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才不是!”青衣少年大声地反驳他,“公子是好人,才不是别人说的那样!”

    是吗?他是好人?他怎么会是好人?

    “初七,你错了。”他唇上嘲弄的微笑愈发加深了,一双眼微微闭上,呼吸无比平稳,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波动,“我不是好人,很早以前就不是了。”

    从皇宫里出来的,会有几个好人?

    何况……是他这样身世的人?

    即使想做个好人,也要看别人给不给他机会……

    过了这个小镇,再走两天,就要到涂桑国的地界了。

    “安平镇。”雷夕照看着那镇口石碑上刻的字,转脸看向上官金,“今天便在这里落脚吧。”他们自凉肇出发,赶了好多天的路程,经常有错过宿头的情况发生,昼夜颠倒的让大家都要累坏了。

    “是。”上官金应了一声,招呼护药士准备进镇。

    众人停在了迎客楼前,早就有机灵的伙计迎了上来,“客官是要吃饭还是要住店?”

    “既吃饭又住店,”雷夕照指了一下身后的人,“麻烦小二哥你带他们把货车拉到后院,顺便帮我们喂一下马。”她说完随手抛给他一锭碎银子。

    “好咧,客官这边走。”店小二立即眉开眼笑地牵着马把护药士朝后院带去,雷夕照和上官金则一形容的客人在此路过,倒比一般的小镇要热闹了两三分,繁华了两三分。一脚踏进了客栈门内。

    客栈里的人只觉眼前一暗,于是就抬眼朝门口看去,随即就见一个年轻的女子含笑站在门口。

    乍暖乍寒的二月天气里,她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类似男装的青色衣衫,领口袖口处各镶了一圈两指宽的白色狐裘,越发衬得一张脸素净无比,而她明亮的眼神,含笑的嘴角,甚至头发上灿然生辉的凤状金簪无一不令人为之侧目。

    她很美,美得率性自然毫不矫揉造作,当她微微一笑时,就会让人觉得仿佛看到了飞溅在水面上的阳光,到处都是明亮的痕迹。

    众人惊诧地移开视线后,小声地窃窃私语起来。

    雷夕照对着上官金扬眉一笑,浑不在意他人的注目,抬脚就要朝柜台方向走去,一抹白色的身影突然从她眼前一晃而现。

    那抹白色,出现得太过突然,不由自主地把她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从那男人飘逸的白色衣角,一直看到他唇上淡淡嘲讽意味的笑容,雷夕照心里突然打了个突,这个男子让她有一种仿佛看到千种琉璃同时绽放出光华的错觉。

    这个男人,太过俊美,太过不切合实际,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小地方的人。

    可是现在,这个无比俊美无比飘逸的男子却明明站在她面前,周围那么多客人,在她眼中却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她只看得到他。

    似乎有穿堂的风,当胸袭来。

    这个男人,并没有做任何事,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却似乎已经万语千言。

    他是谁?

    “公子,他们在看你。”二楼楼梯拐角处,初七低声对沐流歌说了一句。

    他们身后,此时又走过来一对抱着孩子的男女,像是一对夫妇,雷夕照不在意地瞥了一眼。

    “我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沐流歌习以为常地扫了一眼众人惊艳的神情,脚微微伸出,就要迈出下楼的第一步。

    “受死吧!”那适才还抱着孩子的男人突然大喝一声,拽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便挥了出去。

    “公子!”初七惊慌的声音仓促响起。

    “小心!”雷夕照断然的清叱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她适才看得分明,就在那白衣男子抬脚下楼的瞬间,后面那个男人扔开了手中抱着的孩子,一脚踢飞了他身旁的女子后便拔刀向那白衣男子砍了过去。

    雷夕照身形一动,立即飞身上楼救人。

    “娘……”那不过四五岁的稚龄孩童“飞”在半空中,顿时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沐流歌转身的同时就要闪到一旁,谁知道却看到那个向他飞扑过来的孩子,脸上带着眼泪,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有惊惧有迷惑。

    多像当年的……当年的他……

    “我的孩子!”女人尖锐的哭叫声在耳边极近极远飘忽响起,顿时把他带回了久远的回忆中去。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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