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杜雅洁刚跨过小溪,就看到阿秀站在蚩南那边的边境上,牵着一匹小马站在小溪边。
她纵马过去,笑道∶「阿秀,你怎么在这里?也想学骑马吗?」
阿秀直勾勾地盯着她,「刚刚送你的那个男人是谁?」
杜雅洁知道她必然是看到莫秋童亲送自己的场景,她心地坦荡,便回答道∶「是一位朋友。怎么样?你看他长得如何?比你的靖哥一点也不逊色吧?」
她心想,既然男方拒绝了自己,再来看看女方的意思如何,也许可以计划下一步的打算。
但阿秀根本没有留意莫秋童那个人,她看到的是杜雅洁和昊月的男人说说笑笑,心中自动把她归类为轻浮放浪的坏女人。
她冷笑一声,「女人怎么可能会和男人交朋友?我看你们俩亲亲热热的,他肯定不只是你的朋友!」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难道以为他是我的情人?」杜雅洁笑道∶「那妨和欧阳靖是什么关系?不是朋友,我想你也不会说你们是兄妹吧?」
阿秀咬着唇,「我本来是要做他妻子的,是你把他抢走了。」
「他若是想娶你,还用我来抢吗?」杜雅洁真懒得再说这个话题了,看了眼她手中的马瘤,「你会骑马吗?咱们一起回去吧。」
阿秀哼道∶「你要是背着靖哥做对不起他的事,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她故意板起脸道∶「你要是害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不会忘记你。」
阿秀脸色微变,上了马走掉了。杜雅洁颇为诧异的看着她远离的背影,没料到达齐居然也答应让自己的妹妹骑马了,然而接着念头一转,突然觉得今日自己这媒婆做得真是失败,男方给她吃钉子,女方也摆着一副臭脸教训她,有句话果然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
回到草原时,她忽然觉得情形不对,有很多年轻威武的仙兰士兵从四面八方鱼贯涌向南圆羽香的方向。
她连忙纵马过去,追上一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士兵认得她,立刻恭恭敬敬地说道∶「贵的哈达尼,刚刚草原上响起了战鼓和号角,您没有听到吗?听说是秋蓟国又来犯我边境了。哈格桑召集所
有十八岁以上的青年,到南圆羽香门口集结待命。」
她顿时大惊。「战争」这个字眼对在京中养尊处优的她来说,只是别人口耳相传的故事,不曾想过会如此真切的在眼前发生。
她急忙赶到南圆羽香,这里已经聚集了上千名年轻的仙兰士兵。而欧阳靖一身甲胃,就站在众人之中,手中牵着他的爱骑,神情冷峻肃穆。
杜雅洁下了马,挤过人群冲了进去,一把拉住他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秋兰会来犯境?」
欧阳靖看到她时,面容才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安抚似的揽过她的肩脍,「其实我们和秋蓟的边境之争从来就没有停过,这不过是很小规模的边境骚乱罢了,一、两天之内就能结束战斗。」
「我和你同去。」她紧张地说。
他笑道∶「那可不行,仙兰人的规矩,女人上战场是要倒媚的。」他昂首对所有赶到身边的年轻士兵们大声说道∶「这一战我们定能取得胜利,因
为我们最爱的妻子和心爱的站娘,都在草原上等待风声吹回贺喜的捷报。为了不辜负她们的期待,我们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和热血,更要赌上仙兰男人的尊严,誓死一战!绝不后退!」
无数只手举着兵器,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喊声,那场面蔚为壮观,令杜雅洁在许多年后都无法忘记。
那一天她才知道,有一种战争是转眼即至的;有一种男儿是为战死沙场而倍感光荣的;有一种爱,是必须等待的;有一种信念,是坚不可摧的。
这场战役来得太过仓促,她深知来不及为欧阳靖收拾行囊,他就像草原上的雄风一般,带着年轻的部队出征去了。
她焦虑地拉过留在后方的达齐,问道∶「仙兰人每次打仗都是这样?你们的部队就是这样拼凑出来的?」
达齐笑道∶「这是仙兰人作战的特点。在仙兰,无所谓谁是士兵,谁是平民。所有族中的男孩子,凡是年满十八岁的,都可以参军上阵。每年各部落都会登记这些年满十八岁的备用兵的名字,一旦仙兰有事,便会以号角和鼓声为号,召唤他们。这一次因为秋蓟的军队人数不多,所以只动用了距离南圆羽香最近这一族的备用兵。您别看他们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其实大家每个月都有几天的时间聚在一起,练习各种战场技能,所以您放心吧,咱们这一仗是必胜的」
但她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丈夫出征,她这个妻子只能留守后方。前方的情况到底是怎样她不知道,又碍于他们仙兰规矩中那该死的什么「女人上战场要倒媚」,而不得不安安分分地在南圆羽香等候消息。
她从达齐那里听说所有的战报都会先送到古隆长老那里,便在第二日清晨就去了古隆长老的家。
她知道古隆长老很不喜欢她,更不赞成这桩婚姻,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人家会摆什么脸色给自己看,只想尽快知道最新的战报。
古隆长老听说她来,根本不愿见她,派人传出来的话就是——
「一个女人管什么打仗的事?回去好好等着丈夫回来,不要坏了规矩。」
杜雅洁听到这几句冷冰冰的话,径自推开传话的人闯了进去。她来时就想好了,先礼后兵,不管古隆长老说什么,她该尊重的会尊重,但该坚持的也要坚持。
「谁许你进来的?」古隆愤怒地瞪着她,伸手一指,对身边人说道∶「这里是何等神圣重要的地方,把她轰出去!」
「你不能轰我。」她一字一顿,极为郑重其事,她虽然身材娇小,但气势夺人。「我既然已经做了你们的哈达尼,就要帮助哈格桑处理好草原上的一切事宜。在昊月,这是皇后应尽的职责。在仙兰,不管你们怎么轻视女人,但女人依然是一个家中最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员,更何况我现在只是要知道我丈夫的生死安危,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她一眼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簇新的羊皮纸,这纸只有仙兰人才用。以前她在欧阳靖的屋中见过,问他这纸是做什么用的,他说只有在情况紧急时,才会草来书写情报。
此刻见到,她也不管古隆长老同不同意,伸手就将纸抽了过来。
但那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仙兰文字,就如同欧阳靖看不懂昊月文字一样,她其实也看不懂仙兰的文字。但她集中注意力去看那上面的字,恨不得将纸看穿。
古隆长老突地劈手夺回羊皮纸,恨恨地说道∶「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哈达尼,就不把人放在眼里i哈格桑在我面前都不敢放肆的!若是因为你摸了这张纸,而让他的战役有任何的不利,我们全仙兰的族人都不会放过你」
杜雅洁缓缓抬起眼看向他,但目光有些飘渺。忽然间她转身跑出古隆长老的帐房,疾风闪电般回到南圆羽香。
她一口气冲进书房,草起笔墨纸视快速地书写起来。达齐因为奉欧阳靖之命留下来守护她,所以一早就来看她,没想到她已经出门去了,现在听到动静忙过来探望,却见她低看头正奋笔疾书。
他好奇地问道∶「您在写什么?」
她将一张墨迹未干的纸展在他面前,急问道∶「我只能勉强记得这些了,快帮我看看,这封信是不是战报?」
他震惊地看着那上面所写的仙兰文字,问道∶「您这是……从哪里看到的?」
杜雅洁深吸一口气道∶「我刚才去古隆长老那里,看他桌上摆着的一张羊皮纸上写了这些字,但我不认得仙兰的文字,仓促之间只能把这些字当做图案生硬地记在心里,然后勉强沫出来。肯定会有许多错误之处,也只能让你看个大概了。」
达齐不可思议地瞪着那张纸,「这些文字全是你背下来的?」他平生没有听说过什么人有这么玄乎其玄的本事,竟然可以把从来不认得的文字当做图案默背在心。
将她所写的东西匆匆浏览了一遍后,他不得不由衷佩服,「虽然只写了二、三十个字,但是大部分都写对了。从这封信上看来,昨天傍晚时分,我们的部队就已经逼近了战火开始之处,哈格桑似是打算速战速决。」
她担忧地问道∶「他和秋蓟交战的次数多吗?会不会轻敌?」
他回道∶「这几年我们和秋蓟之间,类似这种小规模的战役冲突已经发生好几次了,每次都是族长胜,您可以放心。」
闻言,她却没有露出笑容,而是困惑地喃喃自语,「既然每次都会取胜,为什么秋蓟还有这样的胆子,一再挑衅?」
杜雅洁心中的不安,在两天后变成了事实。
这场被欧阳靖说得轻描淡写的战争,拖延到了第四天,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
她几次再去古隆长老那里,都被档了驾,她不想当面和古隆长老翻脸,于是请达齐去打探军情。他得到的消息是,秋蓟国这回动用的人马比起前几次多了一倍,所以战役才会被拖延。
但她总觉得事情不对,于是转而去找莫秋童。
仙兰和秋蓟的战争必然会惊动昊月,莫秋童管辖的昌九与蚩南只有一河之隔,他不可能不关注这场战役。
到了莫秋童的府郎,她立刻发现到奇怪之处一在知府门前,比起上一次她来时多了很多卫兵。
她心念闪动,秋蓟和仙兰作战,情势紧迫到连昌九的知府门前都加强戒备吗?还是这里另有什么事情发生?
此时正好看到莫秋童从府门内走出,她没有像上一次一样上前打扰,而是闪身躲到了一边。
见到临街有一家茶馆,她走进去要了壶茶坐下,听着周围的客人聊天。
在京城时,她便喜欢三不五时到茶馆坐坐,一是这里三教九流都有,她是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人,在这种地方可以认识不少新朋友。其次,在这种地方可以听到许多在深宅大院中听不到的故事、流言,有关于欧阳靖的生平,她最初便是在京城的茶馆中听来的。
如今这间茶馆客人不算很多,三三两两的落坐聊天。
她刻意坐在几名看起来不像是昊月人的异族人邻桌,还好那几人说的话她听得懂,说的正是眼下这场战役,听他们的口气,感觉像是秋前人。
「这场仗明摆着最后肯定还是仙兰赢,咱们和仙兰打一次就败一次,真不明白陛下为什么总要以卵击石?」
「你还不明白?要打仗的并不是陛下,而是陛下手下那些庸臣。
你知不知道打一场仗,他们能捞多少银子?反正每次的战役规模不会太大,死伤不了多少人,但是上面拨下的钱粮军制就足够这些贪官污吏吃上一阵的。」
杜雅洁恍然大悟,她原本猜想秋蓟在边境寻衅滋事是为了从仙兰、甚至是昊月讨得便宜,捞到油水,却没想到这更深的一层。
同桌其他人也附和这种说法,其中一人说道∶「新上任的那个丞相也是个无能之辈,跟着下面人榨取陛下的银子,可陛下却把他当做栋梁之材,呸!
「咱们秋前这几年打仗打得越来越穷,日子也不比仙兰好过到哪里去。你没见最近搬到昊月的百姓,比起以前多了很多吗?」
「在昊月置田置地可要花不少银子吧?」
「那倒未必。我听说昌九这边最近就有新令濒布,凡是在昊月买闲地十亩者,可落户籍在此。十亩地的价格大概是三、四百两吧,算是很便宜了,咱们秋蓟国有点闲钱的人都搬到这边来了。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昊月再怎么看,也比秋前国富裕安稳,买了田地,入了户籍,就算是昊月人了。我要是有那个闲钱,我也在此买田置产、娶妻生子,不回秋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