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仙兰人心中美丽善良、聪颖智慧的哈达尼,竟然在一夕之间成了背叛仙兰的恶女人?
这个消息如长了翅膀般,在一夜之间飞遍蚩南的草原。
曾经参加过欧阳靖和杜雅洁婚礼的各部族长得到消息,也都表示震惊,但是因为不知道内情,谁也不会站出来发表意见。而欧阳靖将要卖掉杜雅洁的事情,也成了仙兰族内最引人注目的消息。
要知道在仙兰虽然有卖妻之事,但是大部分的男人不到万不得已,并不会真的卖妻,更何况杜雅洁的身分特殊,她是由昊月皇帝亲自赐婚,曾经贵为哈达尼。
连达齐都一直在劝欧阳靖,「族长,这种事情千万做不得,会让各部落耻笑的」
欧阳靖面沉如水道∶「那你以为我该怎么做?让她顶着叛徒的名字,风风光光地回到昊月去请功领赏?还是把她交给吉隆长老后,任由别人判她死罪?」
「可是……」达齐小声说∶「看哈达尼平时的为人处事,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也许这件事有误会……」
「铁证如山,哪有什么误会,否则她为何不据理力争?哼!显然是心中有鬼!」
达齐见无法说服哈格桑,行了礼后便退出帐外,转而悄悄去看望被关押在另一间大帐中的杜雅洁。
「哈达尼,我对不起你。」他满怀歉意,「族长让我鉴定笔迹,我只是说笔迹相同,但是真的没有要说你就是叛徒的意思。」
杜雅洁两日两夜不吃不喝,只是将自己缩成一团躺在床上,她的背脊向外,达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因为她全无回应。
就在他要离开时,她才忽然轻声开口,「昌九那边有人知道这边的消息吗?」
他顿时一楞,心里随即会意过来,便合糊地说道∶「咱们和昊月素无往来,但是彼此都派有探子在打探消息。这边的事情……那边应该知道一些。」
「好,那就好……」
听着她合合糊糊的说着好,他也不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意思?自己要被丈夫卖了,难道也会是好?还是她指望昊月那边有人得到消息,然后到这边来接她?
终于,到了这一天。
古隆长老的大帐前搭起了一个高高的平台,无数的仙兰人,不分部落,都从四面八方涌到了这里。
他们当中,有人是因为好奇而来看热闹的,有人是因为幸灾乐祸而在一旁冷眼旁观,也有的是真心为杜雅洁伤心难过的。
当杜雅洁走出关押她的营帐时,所有人都不禁楞住了——
今日的她,梳洗了一番,换上一身昊月的服装,艳红的色泽,如流水般光滑的绸缎,今天是她最屈辱的一日,她却选在今日为自己盛装打扮,红唇黛眉、肤白胜雪,艳阳之下的她,像是秋夜的明月般清丽绝俗,高贵得又似是雪峰之上难以攀折的雪莲。
一名年轻男子感叹道∶「我真不敢相信她会背叛哈格桑,出卖仙兰人。」
但这声音极轻,很快就被草原的风吹走了。
草原的风也吹动了杜雅洁的裙摆,她昂着头,款步走上平台,仿佛她走上去的并不是即将卖掉她的交易之地,而是属于她的领土。
欧阳靖就坐在高台之上,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说话。
古隆长老同样在那里,他举起双手,大声说道∶「众人皆知,这位曾经被我们仙兰人崇拜敬仰为哈达尼的女人,竟然在哈格桑外出作战时勾结外敌,企图对哈格桑不利。
「天神保佑,哈格桑平安归来,她的阴谋败露。按照族规,这个女人应当被处死,但是哈格桑说她毕竟是昊月皇帝送来的礼物,而且和她夫妻一场,不想将事情做绝,因此,按照咱们仙兰人的规矩,将此女拍卖他人。哈格桑已经答应了她,会让她自行挑选买主,但是……」
古隆的话语突然一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倘若无人出价,或者她自己挑不出一个合适的买家,依然只能按族规办了」
杜雅洁昂然答道∶「好。」
人群中,颤巍巍的挤出一人,是安必花大婶,她泪流满面地抬头看着台上的杜雅洁,双手向上张开。
「哈达尼,我知道你一定是被冤枉的,你是一位好姑娘,一心一意要做好哈格桑的妻子,为什么你不向他说出你心中的委屁?」
杜雅洁的嘴唇会动,一声苦笑,「好大婶,您可知在一个已经被黑夜遮住双眼的人面前,和他谈真相,会是多么可笑的事吗?」
「可是黑夜再黑,也会有天明的时候,哈格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安必花求助地看向欧阳靖,「哈格桑,哈达尼全心全意地爱着你心,她曾经找我学习如何为你做好一顿饭菜,问我如何才能学会剪羊毛,她是这样尊贵的一位小姐,却愿意只将自己当作最普通的一位妻子,您不应该怀疑她的爱和诚意。」
欧阳靖依旧神情木然,仿佛没有听到。
吉隆不耐烦地说道∶「标若是要出价,就开出一个价钱,否则就退后些,不要搅和进来。」
安必花咬着牙,将怀中的一个包里打开,捧出几块散碎的银两,「我只有这十几两银子,是我能凑出的全部财产了。」
旁边有好事者取笑道∶「十几两银子就想买这么漂亮的女人回家?大婶您是不是疯了?」
但杜雅洁已双目迷蒙,颤声道∶「好大婶,我知道您的一番好意,可是我不能害您……」
她的本意是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如果她继续留在草原上,那个陷害她的人,很有可能会将大婶一家都算计进去,她不能冒这个险。
「我出一百两!」
人群中一位老者分众而出,是英格萨部落的族长阿绵。
老人拉着拐杖走近,对欧阳靖躬身行礼道∶「英明的哈格桑,我相信这件事肯定有所误会,您应该不会忘记哈达尼曾经多么全心全意地帮助过我们部落里那些生病的人,她不惜冒看自己有可能被感染的危险,教导我们如何照顾布,还亲自去寻找草药,将那些本来会死去的病人,从魔鬼于中拉了回来。她是这样一位仁慈善良的哈达尼,就连对陌生人都如此有爱心,又怎么会陷害您呢?」
古隆截话道∶「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她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摆出一副神仙般的样子,其实私底下干的全是最卑鄙幢观的坏事。阿绵,你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真相。」
阿绵瞪了古隆一眼,「论年纪,我也不过比你大五岁,你就一定看得比我明白吗?阿布说,哈达尼经常悄悄拿自己的银子给他,让他帮助贴补草原上那些可怜的穷苦人,这些事情她有告诉过你吗?她连哈格桑都没有提过!」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和喘嘘。
杜雅洁柔声说道∶「阿绵族长,多谢您在这个时候为我仗义执言。这件事原本我们已经说好不说出来的,您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大家?您可知道您现在说出来了,并不会多几个感谢我的人,只会多出更多怀疑我居心巨测的小人。」
她环视全场,神色黯然。
「您看看站在这里的人,有多少人是用仇恨的眼光看着我的?在真相面前,他们更愿意相信让他们听来有趣而刺激的故事,不会愿意相信人心本善的事实。」
接着她回过头,望着一直默然无语的欧阳靖。
「我从不相信一个人的价值可以用金钱来衡量,世上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在草原劳作的普通百姓,打从一生下来就都是无价之宝。而愿意相信你是无价之宝的人,在这个世上却是少之又少,只有真正珍惜你、爱护你的人,才会懂得这个道理。今天,我同意接受这个屈辱的方法,让我的丈夫把我卖掉,并不是因为我愿意向他这种愚蠢的做法妥协,也不是想知道我身价几何,而是要找到一个真正懂得我是无价之宝的人。
「安必花大婶、阿绵族长,你们都是好人,我很感激你们在此时的仗义出手,但是……你们都不是我要追随的人,我不能欠你们这个人情,因为……我是昊月人,纵然是死,也要死在故乡的土地上。」
曾经,他拥着她,说她是「无价之宝」,如今,那个许下山盟海誓的人却将她当作商品一样在人前贱卖。人心怎么可以变得这样快?这样难以揣摩、难以预测?
是她太单纯、太傻,还是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情?
欧阳靖低着头,她这样一番情真意挚的话,似乎依旧没有触动他的心,而台下的人已经开始骚动。
说实话,买一个女人并不难,但是要这些仙兰人买哈达尼……没有人敢出这个头。一是难以给出一个价格,二是她的身分非同小可。今日哈格桑盛怒之下卖了她,若是改天哈格桑反悔了,那买她的人会不会招惹上一身的麻烦?毕竟她身上还背着叛族之罪啊。
本来有几个贪图杜雅洁美色的贵族青年想上前喊价的,但看看眼前这阵势,纵使他们喊出口,若杜雅洁不肯和他们走,倒变成他们自取其辱了,因此最终还是没敢出声。
于是双方就这样耗看,竟再也没有一个喊价者了。
古隆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出来竞价,皱着眉说道∶「这样耗下去,难道要耗到天黑吗?」
杜雅洁微微一笑,「若是没人买我,我自愿接受你们仙兰族族规的处罚,这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结果吗?你有什么等不了的?」
古逻声道∶「你以为我就一定希望你死?我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思,若是我们仙兰人杀了你,昊月皇帝就会来问罪,到时候两国开战,昊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剿杀仙兰……」
「不是两国,」她纠正他的用词,「仙兰至今也不算一国,只是一族而已。陛下如果有意要剿杀你们……」她再看向欧阳靖,「不用等到哈格桑长大成人,成为草原上最英勇无敌的战神,再来做这个愚蠢的决定。」
也许欧阳靖是个偏听偏信的木头,但是昊月皇帝不是。他背负了几十年来对欧阳靖和他母亲的歉疚,却得不到原谅,无法补偿,他连蚩南这么大一片土地几乎都拱手相送了,又怎么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普通官家小姐的死而和仙兰翻脸呢?归根结抵,人家才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