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语·
我是一把剑,神剑。
当年,制造我的人把生命给了我,使我有了思想。可是,我没有感情。一把剑有了思想就已经很好了,所以我从不奢求感情。而且,我听说感情是致命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我一直认为,不要也罢。
作为剑——杀戮的代表,我不需要感情。
因为我是一把神剑,所以我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剑主,若人有歹意,我蕴藏的神力可以把他震出很远。震死也可以,但是,这需要代价,我不做。
数十年过去了,我一直住在铸剑谷丈华洞中,也一直未找到满意的人。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满意的条件是什么,但我知道,当我见到那人时,敏感的剑气定会提醒我,我一定会等到他。一切自有天注定,我并不急。
终于,他来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在十九岁,已是一名江湖闻名的少年剑侠了。当盛载我的剑匣被他颤抖着打开的时候,当他那布满硬茧的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我的时候,当他把我潇洒地一挥的时候,我知道了,我苦候五十三年的剑主,终于来了!
我随他下了山,离开了我生活五十三年的丈华洞。
我的主人,他叫傲风。来到铸剑山,找到我对他来说是巧合中的巧合。可就是这巧合,注定了我和他以后不平凡的命运。
我从来不认为傲风是我的主人。我觉得,我们是朋友,是知己,是兄弟。在遇到我以前,他也是几乎没有感情的——当然,只是“几乎”。人类,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呢?在江湖中他只有一个朋友,那也是一位少侠,名叫卓琴,武功高强,琴技无双,傲风只对他有友情。他从小就是孤儿,有很多人想抚养他,却又同样多的人无情的抛弃他。如此的童年,造就了现在的傲风。
冷酷无情,有洒脱狂傲的剑侠,我喜欢。这样的人,往往是无敌的。当然,有了那个卓琴就不是了,但是,他们已经六年没有见面了。
我喜欢他把我放在膝上,用那温热而粗糙的大手抚摸我;我喜欢他紧紧把我抱在怀里;我喜欢他用那深沉的嗓音跟我说着他的故事;我喜欢被他握在手中呼啸飞舞……
他给我起了一个名字——舞风,我喜欢这个名字,这让更我觉得,我们是兄弟,永远没有背叛的兄弟。
当时,我还不知道,从那时起,我已被注入感情,并一天比一天浓厚。
我与傲风已在江湖上闯荡五年了。其间大大小小数百次战斗,我们从未败过。“傲风舞风”之名已扬满江湖。他被称为“蓝闪电”,因为他拥有无与伦比的的速度。他永远穿着蓝色衫子,纯洁的蓝色被洗的有些发白。他说过,他不爱穿白衣,那是丧服;他不爱穿黑衣,那是黑暗;他更不爱穿红衣,是血腥。
而我剑身也是幽幽的蓝色,犹如一泓蓝波,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颜色。所以,江湖给我的称号就是“幽冥海”。
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我是神剑,傲风是剑侠,这无需任何人证明。
傲风突然带着我,开始北上。他说,此行是要去找卓琴。卓琴飞鸽传书向他求救,他不可能不去的。即使他现在江南,而卓琴远在华山。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是一个月圆之夜。他习惯的把我抱在怀里,让我倚在他肩上。他盘膝而坐,一边喝着酒,一边跟我说着话儿。
他说,他从小受了很多苦,被多少人抛弃过他自己都不知道。七岁就看时浪迹江湖。八岁认识了同样流浪的卓琴。最艰苦的时候两人分吃过半个烂苹果。十三岁,他和卓琴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学艺。卓琴从此有了一个江湖上最好的师父。可是他的师傅只叫了他一年就赶走了他。是他自己用血肉和生命换来了现在武艺。
他一口一口地灌着烈酒,一边喃喃地说着这些。他总是说自己是被诅咒的人,永远是被抛弃和背叛的对象。
那一天,他喝到大醉,一滴热泪滴在了我身上。我静静地聆听这他的故事。我知道了,我已经有了感情了。以前一直以为,感情只是致命,只是无用,却未曾想,竟是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我也拥有痛苦的过去。铸造我的那位大师用了六年的时间让我诞生,这期间,我无时无刻不身处无与伦比的痛苦之中。硕大的铁锤成千上万次无情地砸在我的身上,红色的烈焰吐着火舌把我烧得通红。还有那冰冷刺骨的水。每当进入寒冰一般的水中时,我都会咝咝地哭……
救卓琴,我和傲风经历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傲风依然用他那硕大而粗糙的右手紧紧地把我握住,可不同的是,今天他的手掌透着冰凉。
冰凉的夜,冰凉的手。
我凝重地望着身着黑衣的起个对手。我的身上,闪着幽幽的蓝色。
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穿过夜色,我带着破风的以上长啸,向敌人飞舞而去……
飞洒的血光,飘落在身上,有敌人的,亦有傲风的。一串猩红,不断从他嘴角流出,像一条红流。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了他的全身。我第二次哭了。
在他终于将同样伤痕累累的卓琴救出的时候,欣喜伴着疲劳和伤痛,他倒下了。
好累啊…,我也陪着他闭上了眼……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傲风身边。傲风还没有醒来。我们躺在一间竹屋里,青翠笼罩了全部。天地终于静下来了!一把剑,能的到这片刻的宁静也是好的。
床边不远处垂了帘子,帘子那边有一个白衣人,这优雅地弹着琴,琴音似水,充满了安静祥和。那应当就是卓琴吧?他伤都好了?是了,傲风怎么还不醒啊?我敛了敛心神,一股纯绝的剑气缓缓想傲风送去。
三天,傲风醒。但是他伤得太重,还要修养。
我见到了卓琴,他实在是——美丽。一个男子,拥有美丽,却那么柔和,那么理所当然。这实在是一个特殊的人。但是,如此“美人”,我却无甚好感。我总觉得,他会给傲风,带来一些不好的事。
傲风却并未如我。他和卓琴是多年未见的儿时好友,他们终日在一起说话儿。而我,就躺在傲风的身边,有意无意地听着他们说话。傲风总会提到我,说我们的故事。卓琴也爱捧起我,抚摸这我的剑身,一边赞不绝口。
终于,我们要离开了。
可是,在临别之前,卓琴的要求,让我又惊又怒。他竟然要求傲风把我送给他。
不过,结果毫无疑问,傲风婉言拒绝了,他怎么可能让我离开他呢?共闯江湖的这五年,已经将我们的灵魂都缚在了一起,在也分不开了。我们,早已是兄弟——永无背叛的亲人!
可是,没有想到,我们才离开了两日,卓琴的求救信竟又来了,还说这回的歹人指名道姓要傲风来才可。
傲风当下转身向华山而去。我无奈的闪了闪蓝光,心中的不详却又加重几分……
两日后的黄昏,卓琴的竹屋前。
卓琴坐在门前的石桌前抚着琴,他身边有八个黑衣人死死守住他。而现在站在傲风面前的还有十余个人。
他们并不像个傲风打,他们想跟傲风“谈”。
他们说,只要交出舞阳剑,绝不动卓琴一根头发。
傲风紧紧抓住我,一声断喝“不可能”!
于是,利剑指向了卓琴的颈间。卓琴的指尖一颤,弹出两三个不和谐的音符。
傲风猛然一震。
黑衣人从旁边又是劝说又是威胁,字字相逼。
傲风闭上双目。我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矛盾。一个是儿时挚友,江湖唯一的友人;一个是他武功和心灵的灵魂,他的兄弟。这两样是他所拥有的全部,可如今,他必须放弃一样。
我几乎听到了他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心声。我多想帮他啊,可是,我要怎么做?这里,不是战场,我,无能为力……
终于,良久之后,他有了反应。
他极其缓慢地举起我,痛苦地喃喃道:“舞风,对-不-起—”
我的心,瞬间凉了。
他是说过,不止一遍的多我说过,我们是兄弟,是永远没有放弃和背叛的啊!
可惜,我只不过是一把剑。
他弯下腰,把我轻轻放在冰冷的地上,极缓慢地起身,然后蒙蒂转过身去,离开了几步之远。“你们,好好待他。”他竟说了这么一句。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天已然黑下来了。我望着星空,今夜,没有月,也没有星。
那黑衣人抓起了我。
罢了,如今唯一悔的。就是当初有了感情,有了这一把剑不应该有的东西。我要用神力震飞他吗?罢了,那样又如何,反而又害了卓琴。就当是帮傲风,最后一次了。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我和傲风都愤怒到了极端!
那黑衣人捧着我,竟然送到了卓琴面前:“琴姑娘,剑得手了!”卓琴懒懒地应了一声,停了奏琴。
我震惊,这“夺剑计”的主谋竟然是——卓琴!
傲风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怒瞪着卓琴,向他一步一步地走着,踩得沙地咯咯作响。“为什么是你?我最信你!”声音无比愤怒。
卓琴冷笑一声:“没有为什么。”他一把抓起我,美丽的双目露出贪婪和无耻的目光:“现在,结果就是舞风剑在我的手中。不要怪我为何背叛,只因舞风剑比你有用!再说,你不是也背叛他了吗?”
傲风长吸一口气:“把剑还我,你我再无恩怨。”
卓琴一挑眉:“不可能!”
我再也忍不住了。卓琴,你卑鄙!不过,你忘了我的神力!杀你已足!瞬间,我身上蓝光骤起。“啪”的一声,天空划过一道幽蓝色的闪电。我知道,这样做我会魂离剑体,此生已尽,但是,我可以。
天空蓝光大盛,几如白昼。骤然,一道巨光皮在卓琴身上。地面霎时烟雾溟蒙。
烟飞雾散。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卓琴和所有黑衣人的尸体。傲风跪在地上,两手据地,垂着头。我插在地上,剑身上的蓝光在一点点褪去。当蓝光完全熄灭,一切就结束了,世上就不会再有舞风剑了……
傲风,你可生气?我杀了你唯一的朋友。我要走了,你又要一个人寂寞地在人世了。我是很想留下陪你的,可是,不能啊……我,我真的要走了,如果还有来世,我还当你的舞风剑!
蓝光仅省荧荧几点,我最后一次“咝咝”地哭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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