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首领,您回来得真是及时,我们还在担心您会赶不上今年的部族大会。”金色头发,留着山羊胡的路德说。
他是负责拉夫罗岛四大区庭之一的东区庭长,是个极中庸的人,不仅个性,长相也是如此,世上再没有比他两边脸更对衬的人了,就连雀斑也一样,每边的脸都有十五个。
西区庭长贝恩坐在固定在墙边上的木质长椅上,眉头纠结,一脸的茫然,“首领,越来越多族人向岛上迁徙,土地也不够分了,纠纷越来越多呀,您说可怎么办?”
“首领……”
“首领……”
“首领……”
莱斯坐在象征尊贵和地位的极为普通的高背椅上,几乎所有人都冲着他来,争先恐后的话仿佛狂风一样刮过脑袋。
“维尔菲,金币融了吗?”沉默了许久,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几乎令所有人瞠目结舌。
不过,这倒是挺壮观的一幅景象呢,莱斯心里暗笑。
他们抢来金币不是为了流通,而是为了融化后铸成装饰品,可以说它是地位的象征,尤其将女人们更是以拥有精美饰品为豪,显示尊贵和品味,但……这似乎并不是如何重要的事吧,至少比起他们要说的来讲,相当的不值一提。
“首、首——”
“维尔菲?”
维尔菲圆溜溜的大脑袋似乎在莱斯催促的声音下才又开始转动,“是的,已经吩咐下去了。”
“嗯,那就好。”莱斯懒洋洋地靠向椅背,眼睛扫向努力睁大眼睛也只是玻璃珠那么大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鸡窝似的男子——他负责北区庭,“帕利,刚才你说什么?”
帕利嗡声嗡气地道:“我是说尼尔,那家伙去年失手将老弗洛基的大儿子杀了,赔了很大一块地——您还记得吧?老弗洛基也没说什么,今年,就是头两个月,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因为一言不和,尼尔又把弗洛基的小儿子给杀了,这可好,这回无论赔多少土地和金钱老弗洛基都不干了,私下里也把尼尔杀了,然后尼尔的哥哥又杀了老弗洛基的二儿子,之后——”
“等等!”莱斯头痛地抬起食指制止他继续没头没脑地说下去,“你只要告诉我,这两家还有剩的人吗?”
帕利眨眨玻璃珠眼睛,“啊,还有剩,老弗洛基和他的三儿子还活着,尼尔家还有尼尔的三个弟弟,他们不接受地方的调解,私下里斗个没完。”相信再过不了多长时间,真的没剩了!
“都不听吗?”
“都不听,这些人似乎都杀红了眼——”
莱斯知道他说下去就没完,适时地打断他,“那你们的意思呢?应该怎么做?”
“我们听首领的!”异口同声。
切,这帮老滑头,还不是都已经打定了主意才对他讲这些!“那就将尼尔一家人……流放到我们新发现的那个岛吧。”
“是啊,首领说得是。”
“嗯。”
莱斯的决定换来一致的赞赏。
莱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挪挪已经有些僵硬的屁股,不知还要在这儿听这些无聊的话到什么时候,明明他们自己都能解决。
莱斯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努力撑起几度欲垂的眼皮。
“……继续吧。”
“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啊!”艾琳带着哭腔说。
“像是……到了世界的尽头。”卡洛儿呆呆地坐在长椅上,回想从下船后到进入长方形的屋子这一路所看到的风景。放眼望去,一棵树都没有,光秃秃的一片,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黄绿色的火山岩荒漠,如果有人说这是地狱,她也会相信的。
“连张床也没有。”很少讲话的卡洛琳挑剔道。
她三十岁左右,个头很高,块头也很大,是个健壮的女人。凯瑟琳都有些怀疑当初海盗是怎么捉住她的!
“好像他们这里的人都不睡床。”托尔堆坐在卡洛琳身边,小眼睛不时地绕到卡洛琳身上,“睡觉时把我们坐的这个木板一拉,就是床了……我曾经听村子里的人说过。”
“我们所有的人都睡在这一间屋子里?”艾琳颤巍巍地问。
“哦,老天!真野蛮,真的连张床都没有!”卡洛琳惊呼,什么她都可以忍受,怎么可以没有床呢!她睡了近半辈子床了呀!
不睡床就野蛮吗?
凯瑟琳想问,不过还是咽了回去。目前来讲,这些人的心情都还是处于激动的状态,她可不想没事找事吵上一架,打架她是谁也不怕的,但若是只动口不动手的话,谁的嗓门也不会大过卡洛琳的,很奇怪在船上这几天她竟那么少说话!
“凯瑟琳。”艾琳可怜兮兮地跑向她这边,“我们真的没办法回去了吗?”
“呃……”
“艾琳,我们不要放弃希望啊!”不等她开口,已经有人安慰。
“是啊,我们会逃走的。”
“……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我姐姐就是被海盗抢了卖掉的……现在还没找到。”
一言一语,渐渐地从安慰变成了沮丧,悲哀的情绪感染整个房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凯瑟琳?”
看得出艾琳相当地相信她呀,她恳求的目光只盯着她,凯瑟琳在心里叹息,不过,她不认为这算什么好事,“你们放心,我们会回到家的——相信我,一定会的,不要灰心!”
“……你觉得应该相信吗?”有人问了旁边人一句。
“至少我相信凯瑟琳!”海格站出来,不知为了什么脸色微微发红,“我相信你,凯瑟琳。”
凯瑟琳嘴角抽动,想笑却挤不出来。
恐怕她自己都没他那么相信呢!
“我也相信你,凯瑟琳。”艾琳抽泣着拉起她的手,似乎这一握,将全部的希望都交托在她的手上。
好重啊!
“……我也相信你。”托尔应声,“你现在就是我们的首领了!”
“是啊,我们都相信你。”
“我也相信。”
“我也是。”
头痛,不知当脆弱的信任变成猜忌怀疑之时,这些如今信任的声音会不会压垮她?
“我也……相信,我们会回去家乡。”她虚弱地说,父亲——她最最尊敬最最高贵最最严肃的父亲大人,格林最勇敢最固执的马丁·德·布洛利伯爵应该会来救她的吧?
应该会吧?
神啊,请保佑她吧,快被救赎!
与其他人的看法不同,她倒觉得这里虽然算不上风景如画,却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凯瑟琳无聊地望着远方,的确空旷寒冷,给人荒凉孤寂的感觉,但却也正是这样的情绪让人觉得心中无限的宽广,像是心灵受到了洗涤一般,从未感觉如此畅快,再者,她几乎要惊叫出声!
她从没看到过这样完整的彩虹,从地平线的这一端跨到另一端……如神话故事一般,那么的美好炫目!
真的好美!
扬起赞叹的笑容在身后倏然响起的声音下僵住。
“你在看什么,我亲爱的小宝贝?”
凯瑟琳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转过身,莱斯就在她身后不到几步的地方,黑色的亚麻衣服,毫无样式可言,如果有人告诉她那是一个麻袋改成的她也会信,或许是习惯问题,她发现他们所有人似乎都一样,很少像她以前所认识的那些贵族男子,换起精致漂亮的衣服来比女人还勤,他们呢,似乎只要舒适,就什么都不管!
“被那些烦人的家伙缠了两天,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莱斯说着,伸过胳膊就要拥抱她,只可惜被她灵巧地闪了过去。“看来你很忙啊!”凯瑟琳颇有些不平地说,把他们扔在这儿无所事事,他的节目倒挺精彩。
莱斯没有一丝尴尬地放下僵在半空的手臂,“忙死了!”他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让他忙,那些老家伙们也是,什么事都只会请示他,明明自己可以做主也要等到他回来才解决!
“可是你还没死啊!”
“那是因为我要留一口气回来见你,亲爱的!”
凯瑟琳冷笑,“你还是咽了那口气吧,我可不想见你。”
“亲爱的,听你这么说,我的心都碎了!”
莱斯哀怨地望着她,做作的样子不禁令她啼笑皆非。
这真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疯子莱斯吗?
被人称为疯狂战士,几年来令格林海岸线不得安宁,残忍成性的普罗人莱斯·哈瓦森?是不是同名同姓而已啊?
她研究般地瞪着面前幼稚又有些无赖的男子,像是黏人的宠物狗一样,推开他,又黏上来,打跑他,也照回不误,好像他的身上贴了胶一样,无论怎样对他,他都黏在你身上,怎么撕也撕不下去!
“你是谁?”
莱斯一怔,紧张地抓过她贴上她的额头,“你病了吗?”他们才两天没见面,她就变得不认识他了吗?
凯瑟琳没好气地推开他,“你才病了呢,我是问——你真的是莱斯·哈瓦森吗?那个外号疯子的莱斯·哈瓦森?”怎么看也不像啊。
“……好像有人这么叫过我。”不过都是背地里,当面哪个敢这么称呼他,除非是不想活了。
凯瑟琳皱眉,难以相信。
“亲爱的,送你一件礼物!”莱斯从怀中的衣袋里掏出一只金烂烂的手镯,在阳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细小精致的花纹,金光鳞鳞,映入她的眼中光影流转,炫目而多变。
身在贵族之家,此类的饰物她见得也不少,但从没有像这一个做工如此精细,图案如此复杂美妙的。
“这是我亲手做的哦!”莱斯见她喜欢,讨好地将镯子反倒过来,里面镂刻着与外面一致的花纹,不同的是中间部分竟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莱斯§凯瑟琳?”她念道。
“怎么样?以后你戴着它,就会时常想起我。”莱斯为自己美妙的主意兴奋不已,“将它戴在手腕上,就像我在抚摸你的肌肤——”
“够了。”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像他抚摸她的肌肤?
凯瑟琳不自觉打个寒颤,这么恶心的话亏他说得出来,而且表情还是那么的若无其事。
“来,小宝贝。”莱斯亲手为她戴上,滑嫩美好的触感让他不忍就此放开,抬起她的手俯身亲吻,“不许摘下来。”
讨厌的幽蓝的眼眸,害她几乎就此沉沦!
可是,被那样多情的幽蓝凝望,吞吐的气息喷在毫无防备的手上,心头无规律地跳动……这都是怎么了?
抽回手,凯瑟琳掩饰地望向别处。
“也许吧。”他说忙死了,就是因为这个?
“可是……”她又忍不住转头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以为你很聪明呢,”莱斯轻笑,与黑色的衣衫相映衬,他的笑容那么的耀眼,“你的朋友们告诉我的。”他说过他想得到的就一定会得到,更何况只是他心爱女人的名字!
早该想到的!凯瑟琳为自己脑子的退化而哀悼了两分钟。
“干什么?”忽被扯起的手打断了她默默悲伤的心情,她有气无力地问。
“部族大会结束了,我们可以轻松一下了。”
凯瑟琳悲哀地看着他,觉得繁忙的一直只有他吧?她可是闲得直发慌呢,可供消遣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因为怕迷路也不敢出去,这两天她可是无聊到每天看着天空!
“等等!”她甩开拉着她向前走的莱斯,“要去哪儿啊?”
莱斯重又拉回她的手,这回她没有拒绝。
“说了你也不知道,跟我走就是了!”
“哈哈,笑死了!”
凯瑟琳几乎笑趴在地上,明明是游泳比赛,竟然游到最后连身上最后一块遮丑布都消失了,竟茫然不知地光着身子上来的。尽管是游得最快一个,但想必名留千古的不是因为他过人的游技而是那个光滑滑的身子吧。
虽然围观的人们都笑得合不拢嘴,哄笑声不断,但凯瑟琳无疑是最为抢眼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