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祸的皮带扣子
惹祸的皮带扣子
我的目光落在腰间花花公子牌皮带扣子上：金色的小兔叼着银白的野菊花，生动可爱。这可是她送我的，野菊花是她QQ昵称，当然这个图案就别有寓意了。
列车震颤一下，开动了。我下身有些鼓胀，两腿夹紧，直奔厕所，一开门就进去，解开皮带扣子便开闸，尿水像自来水一样冲，大喘了几口粗气，下身一下子了卸掉了千斤重负似地轻快。没等我得瑟干净淋漓的尿水，便池上“当啷”一声响，浑身一激灵。妈的！皮带扣子滚进便池眼，一俯身眼镜也“啪嗒”一声掉下去了，眼下是闪过的铁轨和石子儿。瞬间列车“隆隆”地呼啸着上浑河大桥了。我提上裤子，把已经没有了精美扣子的皮带交叉上，系起来掖好，用T恤衫罩住，出了厕所。
我倚在列车门上。原野上金黄的稻浪、路坡上盛开的野菊花一掠而过，我没有了往常的心情。我知道花花公子皮带扣子就是一种小兔图案，这个扣子肯定是她为我特制的，这样滑稽地丢了，那如何面对她？今晚不看奥运会闭幕实况了，也要把它找回来！
第一站停车，我就“噔噔噔”跑出站，打的到浑河桥下，爬上护坡，攀越栅栏。刺眼的阳光下，两道铁轨就像两条闪亮的蟒蛇无限地延伸开去，远方荡漾着蓝汪汪的光波，望不到尽头。
沿着路基我找到了眼镜，树脂片没碎，擦擦带上了。距离大桥两三百米是叫临河的小站快到了，还是不见皮带扣子的踪影儿。一列货车通过，刮起一股风，尘土打在脸上黏黏糊糊的，嘴巴牙碜，我狠劲吐了一口。皮带扣子一定掉在离眼镜不远的地方，小道上没有，就一定在护坡上。这块护坡是新土，没有杂草。
突然，一个闪光的东西吸引住我的眼球，走近看到了闪光的东西，就是那个精美的扣子啊！它夹在石缝里，手指差一点够到，我用铁丝钩，越钩越钩不动。我试试搬石头，文丝儿不动。有锹就好了。
我跑去小站，果然墙上挂消防锹，见没人，拿上就跑。
几锹下去，石头挖开了，我拿出了皮带扣子，然后照原样埋好石头。
“跟我走一趟！”
冷丁一声大喝吓我一跳，一抬头，面前站着警察。他根本不听我的解释，拽着电脑包背带拖我到警务室，推进半截墙半截铁栏的隔离室内。
“同志，你听我说，我是找东西。”
“老实待着。”砰然一响，他关门出去了。
我身后是一面墙，高处有一个小窗口，只能看到一小块的天空。我的心就像掉进黑洞洞的深井似的哇凉哇凉的，脸上淌下冷汗。我掏出手机，准备给省公安厅的老同学打电话，实话实说？荒唐！给野菊花打吗？她也许不认识警察，那不是给她添堵吗？
手机响，一接正是她的声音：“喂！路上不要睡觉，精神点儿，别丢了东西！”她知道我坐车好打盹。
“没事儿。”我装作满不在乎的口气。自己做事自己扛，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女警察，他俩在铁栏前的对桌左右分别坐下。
我的眼睛和她的眼睛对视了有几秒钟：她大檐帽下露出一绺留海这样妩媚迷人，弯眉下的眼睛闪烁着激动神情，不过白皙的瓜子脸儿就像雕像一般的冰冷。穿上警服我也能认出你，你就是野菊花！想不到你就是铁路警察，看样子你还是他的上司。别板着脸儿，谁跟谁呀？犯到你手上了，你睁一眼闭一眼呗。我那颗紧张的心松弛下来，居然想吸烟。
“你的身份证？”
我赶紧递上去，幸亏以前我对你聊的和身份证上的一样。
“姓名？”
“身份证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这是程序，你必须直接回答。”
“艾大海。”
“年龄？”
“38岁。”
“家庭住所？”
“大连沙河口区傅家庄花园88栋4—88号。”
“工作单位？职业？”
我骄傲地昂起头：响当当的XXX区委的宣传部副部长！转念一想，你给单位打电话核实，我岂不成了话巴笑柄了？随口忽悠道：“下岗了。”
“我们会保密的。”你诚恳地说。
我肯定地说：“下岗无业。”
“挖掘铁路路基的行为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我是找这个。”我把皮带扣子递给她。
你接过轻轻地放到桌上，就在那个野菊花瓶的边上，惊讶地问：“就为这个皮带扣子？”
“是啊。”我来了精神，眼睛一亮，大声说。
我原以为你一下子就会感动，就会刮目相看。可是我错了，你都没有正眼看我，冰冷的脸转向了对面，说：“事件清楚了。”
他点点头。
清楚什么了啊？你们根本不听我的解释，主观臆断。
你打开那本白底红字封面的小册子，用法官宣读判决书的腔调一板一眼地读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处罚条列》第二十条第八款规定： 有下列妨害公共安全行为之一的，处十五日以下拘留、二百元以下罚款或者警告：（八）在铁路、公路、水域航道、堤坝上，挖掘坑穴，放置障碍物，损毁、移动指示标志，可能影响交通运输安全，尚不够刑事处罚的。”
我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你，问：“你的意思？”
你不容置疑地说：“你的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处罚条列》第二十条第八款的规定，可以拘留并处罚金二百元。”
法规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不能网开一面吗？好像这事和你一点儿不相干似的，我可是为了你啊！你也别拿法条来懵我。我肚子的里火苗儿直往嗓子眼舔，底气十足地说：“治安处罚条列明明写道，处十五日以下拘留、二百元以下罚款，下面还有或者警告。这就是说，可以根据情节轻重采取不同的处理方式。你的处理太过分了”
“你忽略一个问题：只要符合挖掘的要件就适用本条本款。特别奥运期间安保工作从重从快，请你高度认识。”
我也不甘示弱，声调高八度地说：“我是大连市XXX区党委宣传部的，部长李华，电话0411—。你可以打电话查实。”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我却感到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似的，心里轻快了不少。
你拿起电话机，接通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清晰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您好！这里是中共大连XXX区委宣传部，请问您找哪位？”
“艾大海。”
“稍等。”
“对不起，艾副部长去沈阳出差了。”
“谢谢。”你放下电话。
我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继续理论到：“条例说挖掘坑穴，我没挖坑穴。”
你口气严厉地说：“作为党的领导干部知法犯法，性质更严重。”
“这事被拘留的，你不是第一个。”正在做笔录的他轻蔑地说。
你的眼睛发出犀利的目光，我心有点发虚，立时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冷静下来，轻声说：“怪我一时情急，脑袋发热。”
“知错必改才是正确的态度。”你和他对视一下说：“罚款二百。”
“罚款二百？”我惊诧地追问。
他正拿笔录给我签字，一听火了，瞪大眼睛问：“你不满意？”那意思我不服就立马拘留我 。
“我认。不差钱。”我立马掏出二百元。
他开门放我出来。我签了字，他把罚款收据交给我，我使劲捏成团扔在地上。你俯身拾起来，在桌上抚平，送到我手上，带着命令的语气说：“留着，记住这个不该发生的教训吧。”又把那个皮带扣子放到我手上，一语双关地说：“穿上皮带吧，卡紧了，别再掉了。”
我在扣牙子上垫片牛皮纸，一试登登紧，才系上。
他有事向你请假走了，屋子里剩下我和你。
冷不防，你扑哧一声笑了，说：“你真憨。”
“说我傻？”
“我是说你痴情，为一个扣子以身试法，真有你的。”
“什么东西都可以丢，可是你给的不能丢。”我一本正经地说。
“切！”你忽闪忽闪那双清秀的眼睛端详我。
“不信？”
“我信。”你信任地点点头，满面春风地笑道：“你脸都画魂了。”
一转身功夫，你端回一盆清水，白毛巾搭在细白的胳膊上，调皮地说：“洗吧，我的艾大部长。”
“别拿我开刷了，刚才你那样子差点吃了我。”
“咯咯咯”你笑得很开心。
“你的毛巾真香。”
“还贫嘴呢。理解吗？”
“你是职业警察嘛，应当的。”
“谢谢。
你“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笑得我发懵，嘎然而止，诡秘地问：“你猜我为什么刻上野菊花呢？”
“野菊花代表你呗。”
你认真地说：“你知其一不知其二。皮带扣子的树脂玻璃上，买时有小裂痕，600元皮带我才花100元买下了。”
“有这事？”
“我灵机一动刻上了野菊花。我爸是鲁美的雕刻家，从小跟他学的。”
“手艺精湛，构图精巧，花兔相映成趣。我以为很贵重呢，可害苦了我。”
“值得吗？”
“值得。不然哪来机会听你的执法课啊。”我自嘲地笑了。
你又“咯咯咯”笑起来，声音像银铃一般响亮，好像桌上瓶插的野菊花都被感染了，不停地晃动银白的楔。
（3141字）
写于2009年正月十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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