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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

    和何云深轰轰烈烈地吵了一架,被警卫伯伯扔出白鹭医院的大门时已是清晨五点。颜真夏闷了一肚子的火气回到家,连衣服也懒得换,直接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

    男朋友在哪里加班,她不知道;洛洛在加护病房里状况如何,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迷迷糊糊地睡着,渐渐地,觉得额头有些发胀,嗓子眼儿里痒痒的,呼吸困难。

    可恶啊……难道是何云深咒她生病的念力太强?她才刚离开医院没几个小时,便感冒了。

    颜真夏强撑着起来,跑到厨房翻出感冒药来,囫囵吞枣地乱吃了一气;然后随手扯了一条毛毯,在沙发里再度蜷缩起身子睡下。

    幸好今晚不用上节目,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睡个饱,她发誓,一定要靠充足的睡眠来打败感冒病毒。她绝不上医院,绝不让何云深那个臭男人得逞!

    结果,她睡了整整一天,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天都黑了。

    她从床上起身,掀开棉被,感觉脑袋还昏沉沉的,喉咙发干。她试着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像公鸭子一般沙哑。唉……感冒病毒果然强大,终于还是打败了她。现在可好,她这副破锣嗓子明天怎么上节目?颜真夏正郁闷地想爬下床,却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明明是睡在沙发上的呀,怎么一觉醒来,莫名其妙跑床上来了?

    这时,卧室门口响起男友阿KEN的声音,“你醒了。”

    颜真夏一抬头,见男友端了杯热水走进来,默默坐在她床头,白皙的俊脸上表情很寡淡。

    颜真夏笑着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问他:“我真的睡了整整一天?”

    “嗯,是我抱你到床上来的。”阿KEN点了点头,又道:“你醒了正好,我晚上要回公司开会,再过一个小时就出门。现在,我们——谈谈吧。”说着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有些闪烁。

    “好呀!”颜真夏娇笑着,把感冒的痛苦暂时抛到一边。毕竟好久没机会和男友聊家常了呢!她温柔地勾住他手臂,将晕乎乎的脑袋靠上他肩头,“我跟你说哦,昨天我在医院里遇上一个很可恶的家伙……”她哑着嗓子,简短地向男友诉说与何云深之间的激烈战况,她越说越义愤填膺,丝毫没察觉男友目光游离,脸色渐渐不耐起来。

    “……结果,他竟然真的叫警卫把我赶出去了耶!哎,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颜真夏斜眼睨着男友:奇怪,他今天很没参与度哦,是他主动提议要聊聊的哎!

    阿KEN潦草点了下头,表示同意她的意见。然后,他有些局促地咽了咽口水,道:“真夏,其实我想和你谈的……不是这个。”

    “哦?”颜真夏挑了挑眉,还在笑着,“那是什么?”

    “是……”阿KEN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然后用很小的声音说,“我是在想……我最近一直有这样一个想法……真夏,你可不可以搬出去?”

    “啊?”颜真夏愣住:是因为自己生病导致听力退化,所以听错了吗?阿KEN竟然要她“搬出去”?

    这怎么可能呢?她可是他女朋友哎,这房子是他俩一起供的,为什么他会想让她搬走?

    片刻的呆愣之后,颜真夏摇了摇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我知道了,你开玩笑的。”说着伸手刮了刮男友的鼻子,“我感冒了,可以帮我去厨房拿些药过来吗?”她神色如常地撒娇。

    然而,阿KEN依旧木然地坐在床头,一动不动,面上表情很为难。

    “真夏,我是说——”他重重喘口气,“我想分手。”

    他说出来了。

    而颜真夏的神情在同一瞬间僵化如石像。他说,他想分手?

    平稳顺利的交往了这么多年之后,他想分手?

    “可是,为、为什么?”她不明白!他们在一起九年了,一直像夫妻一样生活着,怎么会突然……

    阿KEN推了推鼻梁上眼镜,掩饰自己的紧张,“我、我认为,感情这东西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就会退。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感觉了,所以——我想分开。”他说到这里,颜真夏冰冷的目光刷地扫过来,他急了,不想让自己太过内疚,于是连忙提高声音说,“其实你也有责任不是吗?你工作经常日夜颠倒,根本没空陪我,每天我看见你的时候你都在睡觉,我要和你一起吃个饭还得提前一个星期预约……颜真夏,你明白吗?我不要这样的女朋友!我、我想要一个在我每天下班回到家以后、可以准时出现在我面前替我拿拖鞋、为我做晚饭的……‘正常’的女朋友!”说到后来,他几乎是在抱怨了。阿KEN说完了,他咬住下唇,有些乞求地望着困顿于床榻中、面色苍白的女友。他希望她够懂事明理,理解他的痛苦,愿意放他自由。

    而颜真夏难受地发现:她无话可说。

    原来,在男朋友心目中,她不是一个“正常”的女朋友。原来,对这份感情不满的,不止她一个。原来,当她以为自己在宽容地接受着阿KEN的薄待的时候,他更在费力地忍耐着她的“不正常”。

    这真是……讽刺得让人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呵。一段原本好好的感情,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颜真夏咧开嘴,惨然一叹,“既然如此,我想……现在我也没必要告诉你,洛洛自杀未遂,我在医院里守了她一整夜,我的心情和精神很差。”

    阿KEN愧疚地垂首看着被单上的素色花纹,不说话。

    颜真夏又道:“那……我也没必要再告诉你,我生病了,很难受,也许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因为这些——你根本不关心,对不对?”她的心凉了。原来当爱情不再,男人可以这么粗心这么绝情。他不关心她此刻是不是正病着,能不能承受分手的痛苦;他迫不及待,一心只想着要甩掉她。

    颜真夏突然跳下床,大步冲到卧室的衣橱前头,用力拉开橱门,“你要我搬出去是吧?好,我现在就搬。”她发狠地、手上一刻不停地从衣橱里扯出属于自己的衣服,将它们一件件甩在床上。

    阿KEN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表情很尴尬,“我没要你现在搬……”他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

    “放开!”颜真夏怒喝一声,挥开男友的手,胡乱地将自己的衣服塞进皮箱,用力扣上箱盖,“我走了。”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拎起那个硕大的皮箱,一路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往门口冲去。

    这是羞辱,这简直是犹如兜头一耳光般的奇耻大辱!当她满心温柔地替男友的粗心大意找借口、替他在朋友面前竭力辩解的时候,他竟然已经开始嫌弃她了!怎么可以这样?

    她是颜真夏,她是恋爱教祖啊,她怎么可以让自己的感情坏到这个地步,而自己却毫无所觉?!

    颜真夏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开大门,阿KEN追上来,抓着门把手嗫嚅道:“真夏,供房子的钱——我分期还给你好吗?你知道我刚升了职,私人应酬很多,而且我刚买了车……”

    颜真夏蓦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瞪着这杵在门口、径自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的男人:为什么以前没发现,这男人这样自私、这样狠心绝情?他想分手究竟想了多久?此刻她人还没走出大门,他已经有脸跟她提钱的事?

    她冷笑一声,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拿钱去供你的新车吧,我不在乎!”说完,她重力摔上门板,愤怒地离开这她住了快十年的公寓,离开这令她倍受侮辱的地方。

    她拖着皮箱跑到楼下,站在霓虹闪烁的夜色街头,冷风吹过来,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睡裤。她的心头——突然荒凉得像战争过后的空城:现在,她该去哪里?谁会收留她?

    在这繁华都市,爱情从来是那么稀缺,在每个灯火通明的夜晚,很多人失恋,迷失在街头没了方向。只是颜真夏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这痛苦无依的迷路者会变成她自己。她缓缓蹲下身子,将脸埋入膝盖,终于无法抵抗心底逐渐膨胀的寒意,无声地哭了起来。

    “嗨,收留我吧。”

    当面色苍白、双眼红肿的颜真夏提着皮箱站在秦家公寓的门口时,秦珂愣住了。

    “颜真夏?”她诧异地叫起来,“你怎么了?”连忙把虚弱的好友拉进门来,塞进宽大的真皮沙发中。

    “怎么回事?和男朋友吵架了?”秦珂倒了杯热水给颜真夏。天,这女人的手冷得好像刚从冰窖里拔出来,身子却烫得像火!

    颜真夏瘫在沙发上,感冒病毒肆虐,令她咳嗽个不停:“我、我和阿KEN……分手了。”简短的一句话,她说了好几次才说完整,她按着胸口,极力忍住那快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冲动。

    “什么?”秦珂瞪大眼,“谁提出来的?那房子归谁?你供的那些钱该怎么办?他说了要还你吗?”她脑子转得极快,只关注现实问题:男人没了可以再找,钱才最重要。

    “我不知道……”颜真夏苦笑,依旧剧烈地咳嗽着。

    秦珂见状皱起眉,伸手探她额头,然后尖叫起来,“颜真夏,你在发高烧!”

    “是,我感觉到了,所以拜托你叫轻一点。”颜真夏受不了地捣了捣耳朵,然后虚弱地把身子一歪,在沙发上侧躺下来,哑着声音问:“我可以在你沙发睡一下吗?”她说着,眼睛已经疲惫地合了起来。

    今天实在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了,被男友甩掉,无家可归,还患上重感冒……这下她“恋爱教祖”的牌子算是彻底砸了,不是吗?

    “睡什么睡?客厅里这么冷,你感冒会加重的!”秦珂走过来,用力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你去我房间里睡啦,快去!”“吵死了……”颜真夏哀叫连连,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爬起身,歪歪斜斜地扭进卧室,栽倒于柔软床榻。意识模糊中,她隐约感到秦珂手势轻柔地为她盖上暖被,在她头上敷了冰袋。

    于是,带着失恋的伤痛,她悲伤地沉入梦乡,任感冒病毒在体内肆虐。

    然后,她做了一个简短却奇怪的梦。梦里,她变成了一只猫咪,黄褐色短毛,身子胖乎乎的。阿KEN是她的主人。她生了病,不肯吃鱼,于是阿KEN不再喜欢她,决定把她送走。他带她来到一个四面是苹果绿墙壁的空旷地方,突然,一双大而冰冷的手从天而降,一把抓住她肥胖的身体!

    喵呜……那双手的主人竟然是何云深!他捉住她,要把她放进一个通了电的笼子里去;她恐惧地用猫眼瞪着他,向他挥舞猫爪,而他朝她狞笑……

    颜真夏霍地从床上惊跳起来,从噩梦中惊醒,她后怕地急喘着,伸手往额头上一探,沾到满手的冷汗。

    可恶的何云深,就连梦里也不放过她。颜真夏咂咂嘴。周围一片黑暗,现在应该已是午夜了吧?她伸手拧开床头灯,看见枕头边上放着热水和几瓶药。

    她有些欣慰地笑了:秦珂真是个好朋友。在失恋的痛苦当下,有这么个朋友照顾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于是,她就着热水吞了几片退烧药,过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她觉得睡不着了,就又吞了几片安眠药,又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喉咙疼得厉害,于是又吞了几片消炎药,再含了两片喉宝……

    最后,她放心地睡下了。这一回她睡得很香很沉,没有再做梦。

    凌晨一点,何云深在一室花香中苦恼地睁着眼睛。

    今天晚上又轮到他和卓志希一起值夜班。直至午夜零点,急诊室内一切太平。没有吃坏肚子不停拉稀的难闻布,没有醉酒出车祸的肇事司机,没有人缺胳膊断腿的被推入急诊室——用一句话来概括:这是个美好的夜晚。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零点零五分,当卓志希睡得迷迷糊糊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准备去二楼上厕所的时候,他脚下突然踢着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立刻吓得面无人色:为什么……地面上会突然冒出很多白玫瑰来?!啊……有鬼啊!

    的确,他的鞋尖踢中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玫瑰花篮;在白玫瑰怒放的甜美香气中,他手忙脚乱地奔回急诊室,摇醒何云深:“出事了!出事了!”

    当时,可怜的何云深连衣服都来不及披上,就被大卓拉去捉“鬼”。结果他发现,大卓口中所谓的“鬼”只是一篮翻倒在地板上的白玫瑰,而在藤编的篮子里,他找到了一张新的粉红色鸡心型祝福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何医师:天气凉了,值夜班时要注意保暖。

    “兄弟,怎么办?我觉得浑身发毛耶!”大卓抚了抚自己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

    “该浑身发毛的是我才对吧?”何云深白他一眼:真受不了这个男人,个子长得高高大大的,胆子却比虾米还小。

    然而,再将目光投向那一篮白玫瑰时,他不禁陷入了思索。原来他一直以为,这个不断送花和礼物来骚扰他的只是个普通的女布——就比如两个月前烧炭自杀被他救活的那一个。可是现在看来,绝对不可能是她了。

    此刻已是凌晨一点,玫瑰花却被偷偷放在他的房门口,这意味着……那女人就在医院某处潜伏着?想到这一点,他心里还真有点毛毛的呢。

    这神秘的变态的爱慕者是谁?是这医院里的某个肖士?上一次送他黄玫瑰,这一次送白玫瑰,下一次又要送什么?她是否就在他身边,是否已经进过他的办公室,翻过他的私人物品?

    何云深翻来覆去地把这几个问题想了又想,再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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