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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镯

    楔子

    我叫林菲儿,生活在深山林里。深山林里就只有我们这一户人家。婆婆不喜欢尘世的纷争与繁华,只想在这茂林中殆尽一生。

    每天下午,婆婆都会让我带上灰去深山林里散步。灰是婆婆喂养的小狗,亦是我童年唯一的玩伴。我和灰沿着夕阳的方向,彼此追逐玩耍,欢笑声被林中的树木传成了动听的歌曲。

    不知不觉中,太阳下山了。我似乎听到婆婆在唤我,声音极小,仿佛是从遥远的地底下传来,却又犹如在耳畔般清晰。我侧过耳朵想听得仔细一些,却只能感觉到似乎有一群白鸽从我的脑海飞过,脑中一片空白。懵懵懂懂中,我已回到了我们住的小屋。我看到婆婆坐在小木桌前,微笑着对我说,菲儿,吃饭了。

    七岁生日那天,婆婆没有向往常一样叫我带灰去散步,而是对我说,菲儿,我已经让你父母来接你了,你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婆婆拧紧了眉头,眼神里充满了不舍与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婆婆,您不要我了吗?我略带着哭腔问。

    婆婆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缓缓打开,用微微颤抖的手取出一个银色的手镯,戴在我的左手上。手镯很轻松地穿过我的手掌,一阵刺骨的凉渗透皮肤与血液直抵心脏。我下意识地想把它甩掉,可它却突然紧缩,箍在我的左手腕上。

    菲儿,这个手镯能够识别灵魂,并且只会跟随着一个灵魂。灵魂在哪,它便在哪。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婆婆说完,垂下头,眼里似乎流下了一行泪。

    (一)

    回到城里后,我开始重复做着这样的一个梦——

    大红色的喜字贴在礼堂中央,在红烛幽幽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妖娆。锦缎红绸,栓在朱红色的横梁上。丝竹管弦,喜庆的音乐充斥着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一拜天地——”故意拖长的浑厚嗓音里隐藏着些许急躁与不安,似乎害怕某事的发生。

    “二拜高堂——”

    一位白发中掺和着少许黑发的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坐在椅子上,带着不近人情的威严,却也不失慈祥。

    “夫妻对拜——”

    新娘一袭红袍,深青色的丝线精琢出一只起舞的凤凰。凤尾扫过裙摆,栩栩如生。红盖头下,风情万种。新郎同样是一袭红袍,然,目光却有些呆滞地盯着门口,眼底带着与周围的一切不搭调的忧愁。

    突然,新郎的眼神一亮。众人朝门口看去,鄂然!一名白衣女子步入礼堂,嘴唇似生了重病一般苍白,脸上残留着未干透的泪痕,眼神却如钢铁一般坚定。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女子的声音很虚弱。

    他们旁若无人般地彼此凝视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终于,新郎扔下朱红礼花,跑过去,牵起白衣女子的手。两个人,一同消失在门口。

    身后,新娘揭开了红盖头,泪留满面。

    (二)

    第一次遇见蝶殇,我八岁。她蹲在墙角,浑身脏兮兮的,眼神里写满了恐惧,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那么彷徨不知所措而需要被人保护。

    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怯怯地看了我好一阵,才用有些发抖的声音吐出两个字:“蝶……殇。”

    蝶殇是孤儿,我将她带回自己家里。她比我小一岁,为了有个照应,母亲将她安排在和我同一个班。她在孤儿院没有受过教育,母亲为她请了家庭教师。蝶殇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不出一个月,便把我学了三年的功课学好。惊讶之余,我们都为蝶殇感到骄傲。

    婆婆每个月都会来看我一次。十七岁的某一天,婆婆见到蝶殇,眼神陌生得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蝶殇。我疑惑,婆婆明明在九年前就认识了蝶殇啊!婆婆仔细地打量着蝶殇,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张开口欲说些什么,终还是抿紧嘴。此时她才将视线转向我,眼中带着几分怜惜。过了很久,才喃喃自语般地说:“没想到这么快啊。”

    “婆婆,什么这么快啊?”我看着婆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反常的举动,心中泛起些许不安。

    婆婆没有回答,眼神传达出一种宿命感。

    第二天,婆婆要离开。我和蝶殇去车站送她。车来了,婆婆却没有上去。而是拉住我的手,抚着我左手腕上的银手镯。然后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好象是在诀别。我开始害怕,紧紧攥住婆婆的手。婆婆笑着将手抽回,然后说:“菲儿,你先回家,我和蝶殇说几句话。”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婆婆稍稍加重了语气,说:“菲儿,你先回家!”

    我知道婆婆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只得悻悻地转身离去。眼角不经意间扫过蝶殇,她的眼底翻滚着杀气。我大吃一惊,仔细定睛一看,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柔和而又灿烂。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我想。一直温柔懂事如同姐姐般的蝶殇,怎么会有充满杀气的眼神?

    好不容易,蝶殇终于回来了。我急忙问她:“婆婆说什么了。”

    蝶殇哀伤地看了我一眼,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语气说:“婆婆托我照顾你。”

    我像触电般呆住了,嘴唇颤抖着说:

    “婆婆出事了,对吗?”

    蝶殇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心中的不详之感进一步得到验证。

    我冲了出去,我要去追婆婆,我不能让她出事。泪水不自觉溢满了眼眶。

    “菲儿,不用追了。婆婆没有回深山林。”蝶殇拉住我的手。

    “那,婆婆去哪了?”我带着哭腔问。

    “菲儿,我答应了婆婆不告诉你。所以……”蝶殇的眼神坚定无比。

    我一下子冷静下来,我说:“蝶殇,从我记事起,就能隐约感觉到一些什么。在深山林里玩耍时婆婆唤我的声音,左手腕上的银手镯,经常做的那个梦,以及你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会三年的知识。可是这一切都仅是一些微妙的感觉,就如同被蒙蔽了双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蝶殇,你告诉我,把这一切都告诉我好吗?”

    蝶殇摇了摇头,说:“菲儿,很多事情,是不能说的。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三)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闪着银白色的光芒,蝶殇渐渐离我远去,最终化作无数星星点点,消失在白光之中。

    蝶殇,我惊醒,慌乱地四处摸索。蝶殇,和我睡在一起的蝶殇不见了。周围一片漆黑,我的心,如这夜般死寂。

    忽然,门口出现一个黑影,

    “蝶殇。!”我欣喜若狂地扑过去抱住她,生怕她下一秒回像梦中那样一点一点消失。她的身体带着微微潮湿的山林气息。

    “我刚刚上了一趟厕所,怕吵醒你,所以没有开灯。别怕啊,我们睡觉去,明天还要上课呢。”蝶殇拍打着我的背安慰我。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我松开蝶殇,去客厅接电话。

    婆婆真的出事了。夜行的司机发现她的时候,她躺在公路上,奄奄一息。医生却查不出任何伤口以及病因。

    我将听筒握在手里,呆若木鸡。蝶殇轻轻地抱住我,说:“菲儿,我们去见婆婆最后一面吧。”

    婆婆躺在病床上,面色发青。她看到我,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对我说:“菲儿,凌陌……去叫凌陌,来。”

    我惊讶,婆婆怎么知道凌陌?!凌陌是我男朋友,因为我们都是高中生,所以我们的恋情是偷偷展开的,甚至连蝶殇都不知道。此刻,我顾不上这么多,迅速给凌陌打电话,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来医院。

    “菲儿,勇敢……勇敢,知道吗?”婆婆颤颤悠悠地念叨着。

    我用力点了点头,眼里含着眼泪,却不敢哭泣,生怕那样会掩盖住婆婆微弱的呼吸。婆婆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看着蝶殇说:“你……是个……好孩子,对……不起。”

    蝶殇眼神有些不自然。她低着头,似乎想要掩饰什么。

    这时候,门被突地推开。凌陌出现在门口,他嘴里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汗珠,裤子也穿反了。他一脸紧张和焦急看着我,问:“菲儿,你哪里不舒服?”

    我已经无力回答,用手指了指病床上的婆婆。婆婆用含笑的眼神示意凌陌走近。凌陌走过去,蹲在病床边,将耳朵凑近婆婆的嘴边。婆婆稍微侧转了脸,轻轻说了一些话,眼神就黯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僵化。

    医生走过来,用白布将婆婆盖住

    我揭开白布,跪在床边,抓住婆婆生满老茧的手,不停地揉搓。可是我掌心不够温暖,婆婆的手逐渐变凉。泪流下来。

    “婆婆,您不要我了吗?”可是,婆婆却没有再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我。

    “婆婆,您不要我了吗?”我一遍一遍喃喃自语般重复着这句话。

    ……

    凌陌和蝶觞走过来,扶着我的手臂,将我拉开。我静静地跟着他们,离开。

    整整三天,我都一言不发。跪在婆婆的灵柩前,呆呆地盯着婆婆的遗像。凌陌知道劝阻没有用,所以他只是站在我的身边,不分白昼地站在我身边。

    下葬那天,天阴沉沉地,却始终没有下雨。我走在婆婆后面,凌陌扶着我的肩膀。灵柩即将入土的那一瞬,我听到了一声狗叫。我和凌陌同时低下头,灰?灰什么时候来的?还没来得及仔细想,婆婆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

    “菲儿,今后,我可能不可以帮你了。你要勇敢地面对。知道吗?凌陌,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以及你答应我的事。”

    声音戛然而止。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凌陌,他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我们都明白,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我一下子觉得轻松了许多。再看其他的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对用一个有些虚弱的微笑告诉凌陌,我会坚强起来的。他紧绷的脸上顿时有了柔和的感觉。

    “蝶殇呢?”我忽然发现蝶殇不在,心立刻有些抽紧。

    “谁?”

    “我在这里呢!”蝶殇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我看着她,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凌陌,这就是蝶殇。”

    凌陌有些诧异地看着我,然后朝蝶殇微微一笑。可是,我却觉得他的笑容有些空洞,仿佛在对着空气笑一般。

    (四)

    一天下午,我走在街上。感觉后面有人叫我:“林小姐,请借一步。”

    我回过头,人行道上熙熙攘攘地走着一些人。他们都是各走各的路。我转身继续前行,刚迈了几步,又听到那个声音。我朝四周看了看,对面人行道上站着一位老者。蓄着花白的胡子,佝偻着背,身上的深青色长袍显得异常诡秘。他很快就消失在空气中。我急忙追过去,站在老者刚才站的位置上,略带警惕地左右顾盼。老者的身影果然又出现在前方的一条巷子口。

    我一路跟着他,越走越偏僻,最后来到一间绝无人迹的小屋里。老者背对着门口站着。我走到他的面前。

    他抚着花白的长胡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林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老夫愿为你卜上一褂。”

    我点了点头。

    他首先看了看我手上的纹路,不住地摇头。然后,从袖口掏出一叠褶子,口中念念有词。过了好一会儿,他将褶子平摊在我面前,让我抽一张。我随便抽了一张,递给他。他看了看褶子,又在我的手中指指点点了几下。然后直直地看着我,我恍惚觉得,他的这个眼神,和蝶殇说婆婆托她照顾我时的眼神有点像。

    “你经常做一个梦。梦中,有两位女子,一位身着白衣,一位身着红衣。对吗?”

    我点了点头。

    “你的前世便是那红衣女子。白衣女子夺你所爱,你积怨过深,在一处断崖边上自杀。途中手指不小心被一叶绿草割伤,有几滴血滴在崖边的大青石上。那大青石在崖边守了几万年,早已变成怨灵。吸食了你带着仇恨的血,幻化成一道诅咒。和你关系亲密的人,都将中咒,离奇死亡。”

    关系亲密的人,都会中咒!我的心隐隐作痛。原来不只婆婆会死,蝶殇,凌陌,父母都将离我而去。

    “那,怎样才可以解除诅咒?”

    “从何而来,便当从何而去。老夫可以说的便只有这么多。林小姐,好自为之。”说完,老者便失去了踪影。

    从何而来,便当从何而去……留下诅咒的根源是恨,因爱而生成的恨。可是,今生我已经得到凌陌的爱。按理,不应该有恨啊。难道在这场感情中,还有什么是我没得到的吗?

    那名白衣女子?!!我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但,正因为是突然冒出来,才不容质疑。也许诅咒无法解开的关键就在此。可是,我又将去哪里寻找白衣女子?找到了,又该怎样才可以解除诅咒?

    从何而来,便当从何而去。我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啊!前世凌陌爱的是那白衣女子,今生,他们应该也会有交集。那么,找白衣女子就容易多了。

    婆婆曾和凌陌讲过话,或者,还能从中得到一些什么启示。

    我打了电话给凌陌,他将我约到一家幽僻的咖啡馆。咖啡馆内仅有几个人。窗户都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线。咖啡馆内仅亮着几盏微弱的灯。昏暗中,看不清彼此。

    凌陌拉起我的右手,将我的右手覆盖在他的左手手腕处,掌心感觉到熟悉的冰凉。我大吃一惊:“难道?”

    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婆婆就来找过我,将这个手镯戴在我的手腕上,说将来如果你遇到了危险,这个手镯可以救你。当时我一点也不相信,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个手镯取不下来。有经历了一些离奇的事情,我才相信。”

    “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看见过?”我疑惑地问。

    “当光线到达可以看见它的亮度时,它就会消失。”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果然,左手腕处,什么也没有。我的手镯和凌陌的刚好相反——只存在于光明中。

    “凌陌,除了我,你还有爱的人吗?”我说出了主要目的。

    “没有,绝对没有。你是在怀疑我吗?”他的语气有些不悦。

    “凌陌,婆婆有没有跟你说过关于一个梦的事?”

    “没有。”

    我把那个梦以及遇见老者的事,从头到尾地告诉他。他仔细地想了很久,才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婆婆死的那天,蝶殇来找过我。她说她爱我。我没有当真,毕竟,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告诉她,我爱的是你。她很伤心地跑开了。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我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被车,撞死了。”

    “不可能,昨天我还和蝶殇在一起。”我激动地说。

    “菲儿,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所以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你见到的老者及蝶殇只是……也许只是你的一个幻觉。从婆婆死后,我就怕你出事,所以……一直跟着你。你这些天一直没离开过家,更别说上街遇到什么老者。不信,你可以去问你家的保姆。”

    “不,不可能。”我诧异地看着他,这些明明很真实地发生过,我的感觉是如此清楚,到现在都记得。怎么可能是幻觉?

    “菲儿,你认真回忆,回忆这些年来,和你父母在一起的日子。”

    我很仔细地想了想,思维却如同被阻塞般,怎么也想不起和父母在一起时发生的事。我忽然觉得恐慌,大量的画面开始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一闪即过,来不及看清就已消失。我依旧一无所知。蝶殇,凌陌为什么要说你不存在呢?为什么我觉得曾经发生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我惊慌失措地跑回家,蜷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等蝶殇。

    (五)

    不知不觉中,我睡着了。

    我又做了关于蝶殇的那个梦。醒来,我没有像上次那样慌张。我知道,蝶殇,这次,是真的离开了。接下来离开我的,就该是凌陌了吧。

    这一次,我没有再惊恐,没有再害怕。该来的,终是会来的。我能感觉到,它已经渐渐靠近我。

    过去的,已经无法挽回。现在我能做的,便是冷静地思考该如何解咒,让周围的人少受牵连。

    婆婆出事的前天晚上,曾托蝶殇照顾我。那么,蝶殇应该和婆婆一样是帮助我的人。她应该也知道真相。如果她是白衣女子,那么她一定会帮助我,并且有能力帮助我。照这样分析,只有三种可能——

    1。蝶殇不是白衣女子;

    2。白衣女子不是解咒的关键;

    3。凌陌在说慌。

    凌陌有必要说谎吗?换句话说,他为什么说谎?我觉得他似乎迫不及待想让我知道一些什么。

    一个一个问题比肩继踵而来,搅得我头晕目眩。我决定先睡一觉,也许会做一个有帮助的梦。

    只可惜,我睡得很好,一夜无眠。

    翌日早晨,母亲给我一叠照片,让我去楼下的照相馆翻新。

    照片都是我和婆婆在深山林里拍的。由于年代的关系,照片已经发黄。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突然,我的手一抖。这是一张百日纪念照,婆婆抱着我在老房子后面拍的。房梁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红纸,上面用黑砚写着一句话“从何而来,便当从何而去。”

    (六)

    我将灰留在家中,独自一人回深山林。一切感觉都是那么熟悉。

    可是,几个星期前,婆婆还站在山脚下等我。不过短短的几周,一切却已物是人非。泪水渐渐弥漫了我的双眼,我一步一步往山上爬。老房子就在眼前,我能感觉到,真相就在里面。我却开始犹豫了。真相,真的就会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吗?也许真相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靠在老房子门前的一棵大树上,犹豫着是否该进去。轻轻闭上眼睛,感觉到一些什么东西正欲进入我的脑海。我想睁开眼睛,却像被人施了咒语一般,怎么也睁不开。不管我愿不愿意,那些东西都将进入我的大脑。是婆婆吗?不,不可能。婆婆一直都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不会强迫我去接受一些我不想接受的东西。

    凌陌躺在床上,睡得很沉。一团黑影飞进他的身体里,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着急地大声呼喊,想要将他叫起来。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天微微亮了,凌陌起床去学校。他走在空空荡荡的街上。一个妇人大声喊着抓贼,贼正朝凌陌的方向跑。凌陌急忙拦住。不料,小偷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向凌陌劈去。凌陌躲闪不及,倒在血泊中……

    “不!”我想大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又是一个晚上,父母开车回家。两团黑影分别射入他们的后背。他们同样浑然不知……天亮了,闹钟响起来了。母亲穿好衣服正欲下床,父亲突地坐起,眼神里充满了仇恨。他双手箍住母亲的脖子,母亲在挣扎中不明不白地死去。父亲眼中的仇恨消失了,转瞬变为惊鄂。他呆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用力椅着母亲的身体。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被人送进神经医院,他疯了。

    不,我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我坚定不移地迈进了老房子。

    “菲儿。”一个声音响起来。

    “蝶殇!”我惊喜,“蝶殇,你在哪啊?”

    长久的沉默后,传来蝶殇无奈的声音:“我在冥界。菲儿,你听我说,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闭上眼睛,我会将你送回家。”

    “蝶殇,刚才那一切,是未来,对吗?”

    蝶殇没有回答。

    “每个我身边的人,都会因为诅咒而死。对吗?”

    ……

    “蝶殇,告诉我,将这一切告诉我,好吗?大家都死了,我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蝶殇叹了口气,说:“好吧……”

    (七)

    断崖,这里便是我前世自杀的断崖。

    今生,我依然将在这里死去。

    我转身,看到了那块大青石。手指轻轻从上面抚过,刺骨的凉,和银手镯一样的温度。

    我的手中握着一叶绿草,正是当日割破我手指的那种绿草。

    从何而来,便当从何而去,原来指的,便是如此。

    再见,凌陌;再见,我的爸爸妈妈。婆婆,我将来陪你了。我在心里默默念着。

    绿草边沿的锯齿就如同一把利剑,轻轻划过我的左手腕,鲜血潺潺往外留,直到大青石被染红。我的意识开始渐渐涣散,我看到红衣女子从大青石中袅袅升起……和梦中一样漂亮。她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仇恨,干净得犹如一个新生儿。

    我看到她的眼底晶莹,她说:“菲儿,我是如此爱他,为了他,甚至将自己的家出卖给老夫人,也就是婆婆。可是,他还是离开了,并且是在我满怀幸福憧憬的婚宴上。你,能理解那种痛彻心扉后的恨吗?由于积恨过深,我无**回,只能呆在这大青石中才不至于魂飞魄散。可我并不甘心。我要夺回一切我应该得到的。唯一的方法就是你心甘情愿用自己的鲜血染红这大青石。用我的灵魂和你交换,代替你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老夫人将你藏在深山中,并用咒语封住了你的气息,让我找了十七年才找到你。所以我杀了她。蝶殇和老者都是幻象,我将他们植入你的记忆里,让你对诅咒深信不移,然后为了救身边的人甘愿死去。我一直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爱,应该是让所有人幸福,而不是不顾一切要得到。菲儿,其实你站在这断崖边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记忆中的生活并不是真实的,对吗?可你还是心甘情愿救我,谢谢你。我不会代替你,凌陌会来救你的。我在轮回中等你。下辈子,我们要做很好的朋友。”

    我已无力说话,只能轻笑着看着她。

    蝶殇,我还是习惯叫你蝶殇,你错了。婆婆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我们。当年,若不是她一心想要扩大家族势力,就不会造成这场悲剧。婆婆不能心安理得地去轮回,心中的罪责就像丝缕一样缠着她。你本该魂飞魄散,是婆婆用一千年的修行保住了你。婆婆在这天地间等了一千年才等到我的轮回。又用一千年的修行换来了这对双生镯。双生镯,只要凌陌找到我,将镯子合二为一,我就可以重生。婆婆的咒语不仅阻隔了我的气息,还让我忘却了真正的记忆。所以你才可以如此轻易将蝶殇和老者植入我的记忆中。你以为你真的杀得了婆婆吗?她让你的。婆婆将这一切告诉了凌陌。只是,不知道何时凌陌才找得到我。凌陌也是害怕这一生找不到我,我便和你一样,只能呆在这大青石中,并且没人救得了我。所以才想将上一切告诉我。可他又不敢告诉我,因为他曾在婆婆面前发过誓,如果将这些说出去,我们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他只能给我提示,掺着谎言的提示。婆婆为了化解这段仇恨,也放弃了两千年的修行。

    意识渐渐涣散,我知道,蝶殇能够听见我这些在心里的话。我欣慰地闭上眼睛。

    “菲儿,菲儿……”

    是谁在唤我,声音如此轻柔?我睁开眼睛,

    “婆婆,婆婆。”我朝她伸出手。

    “菲儿,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你原本忘了这一切,将很幸福地生活下去……”

    “婆婆,不用说了,您永远是我最好的婆婆。”我打断婆婆的话。

    婆婆直直地看了我很久,然后说:“你在这大青石中等凌陌,我曾跟你们说的镯子的秘密,只是给红衣女子的误导。如果她毁了灰,你就真的只能永远被封在这大青石中了。灰是镯子的守护灵,无论手镯在哪,它都可以找到。你,保重吧。灰,会带凌陌来找你的。你们将忘记这些,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我,该走了。”

    “婆婆,您去哪?”

    “我曾许下两千年的修行,现在才过了一千年。我要回深山林中继续修行了。”

    婆婆转身,离去。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眼中闪烁着的泪花——轻松的,开心的,幸福的……

    “菲儿,原谅婆婆让你受了那么多本不属于你的苦难,我只是希望看到你们三个,都可以幸福生活下去……”空气中传来最后的声音。

    我笑着,等着他的到来。恨,终究只能用爱将它平息……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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