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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来到药材行,这一回伙计学聪明了……听到脚步声,马上露出和气的笑,然一对上金如秀恶鬼般的表情,伙计结实地打了个寒颤,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本少爷这几日要的药材是谁经手的?」他沉声问。

    「……是小的。」伙计吓得快要尿裤子,要不是双手按在桌面上,恐怕他早腿软当场跪下。

    「你为何在我要的药材里加入红花?」金如秀一把扯起他的衣襟。

    「没、没,小的没有!」

    「确定没有?」

    「小的发誓,绝对没有,况且红花卖的机会很少,所以每年的进货也不多,大多是花楼要的,那是防止花娘有孕的……」伙计赶忙解释,像是想到什么,「啊,不过几日前有个眼生的男人来买过,约莫五钱的量。」

    「他长什么样子?」金如秀垂眼付度。

    男人,什么样的男人会用到红花?

    「他长得眉清目秀……」

    金如秀凛目瞪着人。

    「他他他……」伙计怎么也想不出那人还有什么特征,此时,他瞥见有个人进了店门,赶忙唤着,「庄爷!二少,庄爷识得那个人,那天庄爷还跟他聊了几句。」

    金如秀回头,来者是大风茶肆的老板庄爷。

    「怎么,我一进门就找我,有什么事?」庄爷长得虎背熊腰,乍看之下根本不像个茶肆老板,若说是个山上樵夫还比较像些。

    「庄爷,前些天你来这儿时有个男人买了红花,你还跟他攀谈了儿句,那个男人你可清楚对方来历?」伙计赶忙问着。

    庄爷微皱起眉,稍想了下。「你说的是入烽城的池正泰吧。」

    「池正泰?」金如秀闭上眼思索,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认识他是因为他在入烽城的王家药行工作,他为人还挺滑溜的,很能聊,后来再去入烽城时,他已经离开药行,听他说是两年前就来到崆峒城依亲。」

    金如秀愈听愈是一头雾水,认为就算追踪这个人也没什么用。

    他根本就不识得对方,对方又怎可能伤害龙静。

    「钦,如秀,你怎么在这里?」

    金如秀回头,瞧见卫天喜。「没事,我有事在身先走一步。」追查不出红花的来源,他只想回府先伴着龙静。

    「等等,我正好要找你。」

    「找我?」

    「你前些日子不是在问乌喙买卖的事吗?我爹前阵子去了入烽城,在一家药材行打听出,有个人买了将近一斤的乌缘,几乎是把店里的乌喙全都买下。」卫天喜直盯着他。

    「我爹刚刚回来,便要我来告诉你这件事,我本来抓完药才要去你府上的。」

    「他知不知道买货的人是谁?」

    「我爹说,那个人叫池正泰,毕竟乌喙买卖是要落名的。」

    金如秀心头一颤。这事也未免太过巧合,怎会都是同一个人?「庄爷,你能否告诉我那人长什么样子?」

    「这要怎么说呢,他的长相普通,也没什么特色,身高中等,握,对了……他的眼下这个地方有颗红痣。」庄爷指着眼下极接近下眼脸之处。

    金如秀心底一颤,脑袋里浮现一个人——「糟了!」

    「什么事糟了?」卫天喜不解地问。

    「天喜,你跟我走!」金如秀抓着她就往外跑。

    完了,他刚刚出门时阿清在哪里……那家伙到底是跑去哪了?!

    桃花源,寝房内,落叶坐在床畔,轻抚着龙静苍白的脸,突地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不禁回头望去,瞧见是阿清正在关门。

    落叶错愕地起身,上前想要将门打开,却发现门板像是从外头被什么东西绑住,她怎么也拉不动。

    不解之余,她瞧见门缝不断有烟雾渗入。

    她疑惑地蹲下身,吸了口气,便觉得喉头灼热,心知有异,连忙起身,用力地拍着门,张口喊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接着余光瞥见就连窗户缝隙也不断地渗入烟雾,她左看右看,赶紧拉开衣橱,将里头的衣物都给扯出来,拿去塞住任何缝隙,然而才塞好一窗一门,她便因为已经吸入太多烟雾而无力的跌坐在地。

    她抬眼看着躺在床上的龙静,死命地在地上爬行着,她无法唤醒她,只能想办法爬上床,试图椅她。

    但,龙静只是低吟了几声,没睁开眼,落叶只好拿起被子将她整个包覆,再用身体紧紧地将她护住。

    她回头看着满室的烟雾,泪水无助地滑落,张口不断地轻唤:静儿,我的女儿……

    就在她快要昏厥之际,她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默,是谁把门给链上链子的?」巧瓶觉得奇怪。「默,这些小炉子怎么还一直冒着烟?」

    「巧瓶,退后。」察觉不对劲的并成沉声说。下一刻,他已经瑞开门板,瞧见里头景象,他忙大声喊着,「巧瓶,去找人过来!」

    「是!」巧瓶将手上的药随便搁着,撩起裙摆狂奔着去讨救兵。

    金如秀站在寝房门前,面无表情,没人读得透他此刻的心思。

    「二少,别靠太近,就怕那残烟还有毒。」并成沉声警告。

    「乌嚎……」他哑声轻喃。「天喜那里诊断得如何?」

    「卫姑娘说,龙二夫人的身上本来就有残毒,如今是毒上加毒,状况不妙,但已经派人去找卫大夫过来了。」

    金如秀黑眸冷鹜得教人打从心底颤抖。

    「龙静呢?」

    「卫姑娘说,幸好龙二夫人护着她,她才没吸入太多毒气,只是人现在还昏迷着。」并成叹了口气。

    金如秀轻轻地点点头……会儿突地掀唇哼笑了声。

    「二少?」

    「高招啊,连我都敢讹。」金如秀回过身,吐出的语调邪诡可怕。「并成,你可知道讹我的下场是什么?」

    并成不解地看着他,根本搞不懂他这么问的用意,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二少动了杀机。

    「他死定了。」金如秀语气森冷。

    「二少,夫人说了,万事要三思而后行。」并成难得正经地劝道,甚至打算只要他有任何奇怪动作,他会不计代价地挡下他。

    「我想好了。」金如秀黑眸流动的光痕危险而凶残。

    「二少不如先去看看龙姑娘。」

    「天喜在我很放心,况且待会卫伯父就到了,我不是大夫,待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趁现在……清理门户。」

    阿清的身上有龙静亲手做的香囊,寻常人也许距离一远就闻不到,但他可不。

    金如秀嗅着气味,缓步往外走,下了长廊,信步朝主屋的方向去。

    并成不敢离他太远,跟在两步之后,只见他来到兽圈边的凉亭。

    他不解何谓清理门户,难道二少怀疑金府里头有内奸?

    阿清正蹲在凉亭旁摘花,金如秀缓步走近,勾笑喊着,「阿清。」

    阿清抬眼,傻气的笑挂在脸上。

    「你在摘花?」

    「嗯。」他用力地点着头,那模样看起来确实像极了天真的孩童。

    「很好。」金如秀笑眯眼,靠近圈子的栅栏,朝里头发出兽吠声。

    几只豹子随即飞奔而至,庞大的身躯拉长,前脚趴在栅栏上头,不断地呼应着「昆仑,过来。」他抚着昆仑的头。

    昆仑后脚一蹬,优雅地跃出栅栏外。

    金如秀抚着它的头,亲了亲它的颊。「今天大伙都在忙,肯定没人给你喂食,所以,去吧!」

    他一弹指,昆仑随即扑向阿清。

    阿清吓得目瞪口呆,无法反应,人已经被巨大的豹子给扑倒在地,张开的大口往他肩上一咬,教他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二少!」并成急步走来。

    金如秀扫开并成,如鬼魅般在阿清身旁走着,笑问:「阿清,疼吗?」

    阿清痛眯眼,不解地看向他。

    「叫阿清你不回应,那么,也许我应该叫你……」他顿了顿,收去笑容的俊脸在逆光之下异常慑人。「池正泰。」

    阿清眼眸一缩,心口一窒。

    「昆仑,饿了吧,千万别客气,这个人就当是我赏给你的,带回窝里,和你的家人一起品尝,味道我是不敢保证,但姑且填填肚子吧。」话落,他转身欲走,昆仑咬紧了阿清,状似要将他叼起。

    「金二少,饶命啊!」他终于发出求救声。

    金如秀略回头,冷厉的表情仿佛看着一具尸体般淡漠。

    「我为什么要饶你?」

    「我……」

    「你怎么有脸求我?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毒手时,你就该猜到你会有今天的下场,不是吗?」说来他也真是糊涂了,竟然压根没防备他,将他留在府里,让他自由来去,却没想到竟是留下了祸。

    「你已经都知道了……」池正泰颤栗不止,视线飘移,不断找着脱身之法。

    「不,我知道的不够完整,但我也没兴趣知道你是怎么搭上龙家大房的,只要你敢伤害龙静,我就会让你承受加倍的痛,我不会那么简单地要你的命,而要你尝到被撕裂被吞噬的痛楚。」

    池正泰看着他半晌,咽了咽口水,「你要是杀了我,就没人能在府尹里指证龙家大房所为了,只要你饶我一命,我保证我会在府尹大人面前吐实,绝对会还龙静一个公道。」

    入烽城的王家药材行是龙家大房夫人的娘家,三年前她回娘家省亲时,他刚好瞧见她从仓库里拿了一些半夏。药草里头,有许多种都是药毒并存,可以医人亦可杀人,所以他提醒了几句,从两人对话中,他发现了她的意图,于是两人达成协议,她给他钱,他给了她建议……种更具毒性的药材。

    两年前,大房夫人更出了高价要他来到崆峒城,伪装成傻子进行毒杀,目的就只为了得到龙家所有的产业。

    大房夫人给的价钱实在高得迷人,让他无法不沉沦。

    可没想到再完美的计划也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你包未免太看轻本少爷了,本少爷要一个人死,还需要这般大费周章。」他哼笑着。

    「你要是杀了我,你也会背负杀人罪!」他惶恐不安地虚张声势。

    金如秀笑眯了黑眸。「我不想脏了我的手,所以……你是不小心踏进圈子,被我的豹子吃掉,……切与我无关。」

    池正泰恐惧到了极限,不再央求,反正注定都是死,他也要他不快活。

    「金如秀,你以为龙静喜欢你,可我告诉你,龙静当初要买的并不是你的种!她要的是你大哥金如玉的种,我亲耳听见的!」

    金如秀定定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那又如何?」他早就猜到了,龙静先前的反应就让他察觉有异,但无所谓,只要她要他,他一概既往不究。

    「你……她根本不爱你,她要的是你大哥,你不过是阴错阳差……」

    「尽管要嘴皮子吧,你能说话的机会不多了。」他敛笑的脸森冷无比。

    「你……」眉头爆开无法言喻的痛楚,池正泰甚至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由得虚弱地嘶哑喊着,「不……救命……」

    金如秀一个弹指,昆仑立刻咬起他跃回兽圈里。

    不一会,里头传来池正泰的哀嚎声,最终恢复平静。

    并成直睇着他冷酷的面容,这还是他头一次捉摸不到二少的思绪,那神情教人冷进骨子里不由自主地颤抖。

    来到桃花源的寝房,卫天喜和卫子礼父女仍在里头。

    「伯父,她的状况如何?」金如秀哑声问。

    「她嘛没什么大碍,只要好生静养一段时日就好,不过……」卫子礼沉吟着。「她母亲的状况可就不乐观了。」

    「伯父妙手回春,岂有救不了的。」

    「你太看得起我了,就等吧,我已经施了银针阻止毒烟入心,但到底能不能清醒,我也没把握。」卫子礼苦笑着,看着状似沉睡的龙静。「她的话,三天之内一定会清醒,但她母亲要是半个月内都醒不来的话……你就准备吧。」

    金如秀沉默不语。

    「难为你了。」卫子礼拍了拍他的盾。「我去跟你爹娘聊儿句。」

    「多谢伯父,天喜,辛苦你了。」

    卫天喜为自己没能帮上什么忙而叹口气,拍了拍他,跟着父亲的脚步一起离开。

    卫家父女一走,坐在床畔的巧瓶就紧张地抓住龙静的手,生怕金如秀一个动作,她和龙静就会没命。

    金如秀冷冷地看着她,再看向满脸憔悴的龙静,不禁想,等她醒来,他到底要怎么跟她说这个恶耗?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龙家大房搞出来的,他绝对要龙家大房付出代价!

    「你不要再靠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会遇到这些事全都是你害的。」见金如秀靠近,巧瓶起身勇敢地站在床前,粉拳紧握着,仿佛只要他有点动作,她就会豁出性命阻挡,保护小姐。

    金如秀抬起冷沉的脸看向她。

    他害的?

    「如果不是你杀了那些人,把小姐带走,我又怎么会回府要二夫人过来,那是你的仇家,跟我家二夫人和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你害的!」巧瓶哽咽怒喊着。

    金如秀无言,垂敛长睫,不由得自问——是他害的?

    因为他行事不问后果,只逞一时之快,所以这是老天在惩罚他?

    可就算要罚也是罚他,与她何干?

    「我拜托你,不要再靠近我家小姐了好不好?」

    他收回目光,静静离开,走上了桃花源的主屋顶楼上。

    不久前,他在这里尝到了难书的快乐,因为龙静接受了他。

    而此刻,从这里望下去,远处一片黑暗……如他的心黑暗无光。

    站在亭台上吹了一夜凉风,他仍找不到可以照亮自己心的亮光,望不见可以引导他方向的灯火。

    光亮离他好远,他只看得见黑暗。

    眼前的,内心的……无止境的黑暗。

    一早,金如秀来到龙府。

    龙嫣疑惧之际,听他表明来意更加不解。

    「想跟我合作?」

    那个听说他在城东郊外遇到一票贼人,打斗之后,那些人几乎是全灭,而龙静因此动了胎气,正在静养中,她娘则赶去照顾她……后来,就打探不到任何事,也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如何。

    他却在这当头要和她合作,她很难不起疑。

    「龙大千金不是说了,如果有好的买卖随时可以找你谈?」他笑容可掬,完全看不出是一夜未眠。

    「这当然是好,不过,龙静现在不是正在静养,她不在,我……」

    「这是我和龙大千金之间的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突地敛笑。

    龙嫣微扬起眉。「发生什么事了?」

    「不提也宠,横竖等她身子恢复,我会要她回龙府。」

    这下子,龙嫣可有兴趣了。「怎么了,难道说你们之间……」

    「没有成亲这件事。」

    她漂亮的水眸微转了下,猜测八成是之前池正泰对她回报的事,金如秀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她就不能放过眼前的机会。

    「怎么会这样呢。」她感叹道。

    「不提那些。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投资南北货,尤其是稻米和粮草。」

    「金家本身就是做南北货买卖起家,怎么会突地提起这……」

    「不知道龙大千金晓不晓得我几个月前并吞了两家南北货行,如今这两家的买卖全都归我所有,这本来就是我吃得下的量,但这两天听说,西方即将有战事,如此一来,军粮用度将会大增,所以我想要提前吃下崆峒南方一半以上的量,可因为前阵子的动作倒让我的资金有些吃紧。」

    「金家可是崆峒首富,怎可能少了这笔资金。」

    「说来也不怕你笑,前阵子为了跟龙家拚油货市场,我也花费了不少钱,恰巧我娘提早回崆峒,这事被发现,所以能运用的资金就被限制了一部分……这事你可千万别再往外说,省得灭了我的威风。」说着,他无奈地笑着。

    龙嫣轻点点头,忖度他说的话,思前想后确实是没错……切倒也合理,不过——

    「龙府现有的资金也并不充裕,不过就是几百两罢了,这样也能跟二少合作?」

    「这样啊……」他面有难色地轻敲桌面。「确实是少了一点,不过没关系,剩下的我再找我朋友凑一凑,就算没有现银,先跟他们调个权状押在钱庄里调钱也是可以的。」

    说着,他立刻起身,似乎没打算再进一步地游说她。

    「权状也能抵押?」她急问。

    她以往也会跟在父亲身边,尽管没有实际经商经验,但也知道这门生意确实是做得来,如今再听他说,权状可从抵押……要是放过,就太可惜了。

    「当然可以,依权状物的价值至少可以拿到七成现款。」他笑说着。「这笔钱我是非赚到不可,非得在我娘面前争回面子,要不她真以为我只会败家而已。」

    龙嫣仔细忖度金如秀这个人,尽管他行事作风相当果断又恶霸,但就她所知,他还不曾亏损过,就连他打击龙家油行一事,要不是金夫人提早回崆峒城,龙家油行必定会败在他手下,由他全盘操控整个峻洞的油货市场,走的是险步,但却是必胜的险棋。

    「那么我龙家在城西郊外还有一大片的田地、榨油厂和这幢主屋,是否都能够抵押?」

    「当然可以。」他勾弯唇。鱼儿上钩了。

    「不过,就当是我先向你借的,到时候我加两成利息还给你。」

    「不,金二少太客气了,说什么借不借的,咱们是合伙做生意,不是吗?」龙嫣可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金府向来和京城的高官重臣有来往,得到的消息肯定假不了,这稳赚不赔的生意她怎能缺席?

    「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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