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那、那是……」
「从一开始你要的人就不是我。」他替她下了结论。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要的都不是他……
「不是,你听我说……开始我确实是想要你大哥的孩子,可是……」
「你选择的终究是他,不是吗?」
龙静急得微微动怒。「那是以前,谁要你以前那么恶霸,甚至一再地打压我,我怎么想得到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
「所以我在你的眼里就是个恶霸,所以你根本不想要我的孩子。」
「你!」她眼自抽动,真的想把他打得清醒一点。他到底是在拗什么,到底要她怎么说,他才听得进去?「你不是恶霸,至少现在在我眼里,你并不是,所以我……」
「可是那一天你在害怕我。」
龙静疑惑地皱起眉。「哪一天?」
「遇袭的那一天,你吓直了眼。」
他和大哥虽是双生子,但从小就容易分辨,他们拥有同一张脸,却因为不同的性情而显露不同的气质。
怕他的人多的是,可他不在乎,只在乎她怎么看他。
龙静瞪着他。「我吓直了眼那是因为有人要伤你,要不然我干么跑向你、护着你?我会不知道你那般伤人是为了我吗?你要保护我,我知道啊,我又怎么可能怕你。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是因为你内疚连累了我跟我娘,可是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根本不关你的事。」
金如秀整个人怔住。
「金混蛋,我不知道你是吃错了什么药,就算我之前确实是计划设计你大哥,想要得到他的孩子,但那也不代表我喜欢他,可是现在的我,我是喜欢你的,你呢,你还要不要我?」
金如秀说不出半句话,如她所说,他确实是忘了那时她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会被推倒……他被妒火蒙蔽了眼,见她护着大哥,教他气得失去理智。
然而,她是信任自己的,她甚至是不怪罪他的。
「你到底想怎样?」她苍白的脸微带红晕。
真是的,也不想想要她说这些话,她会有多害羞。抿了抿唇,她垂睫看着圈子,等着他的回答,意外瞥见圈内的草地上有个眼熟的香囊。
「那是……」
金如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一震。
「小姐,那不是你做的香囊吗?」巧瓶低喊,怎会掉在里头。
她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那香囊是用小姐小时候的旧衫改做的,那布料花样是绝无仅有的。
龙静眯起眼,直盯着那香囊,好半晌才问:「怎么会……」
金如秀抿紧嘴,暗恼老天为什么要如此整他。
「就算香囊掉在里头,也不代表阿清有进去过。」他硬着头皮撒谎。
龙静闻言,缓缓抬眼瞅着他。「我没有提到阿清吧。」
金如秀心一突,暗恼自己多嘴反倒欲盖弥彰,让她看出端倪。
「阿清在哪?」她颤声问。
金如秀无法回答,只是垂睫不语。
他的沉默让她的心凉了大半截。
圈子的栅栏约莫七尺高,那是为了预防豹子跳出才特地围得那么高,想要进入圈子得先爬上栅栏,可是阿清怕高也怕豹子,根本不可能特地翻过栅栏,所以说……他是被人丢进去的。
被丢进去的……
「是你把阿清丢进去的?」
闻言,金如玉搂紧浓眉瞪向金如秀。「如秀!」
「我没有!」
「如果不是你龙静又怎会如此推测?」
「他……他是被昆仑咬进去的!」
龙静狠狠地倒抽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没有我们的命令昆仑不会离开圈子。」金如玉头疼了,这代表着,根本就是如秀私放昆仑到圈子外伤人。
「谁教他要下毒?!」金如秀恼火的全盘托出。「他要毒杀龙静,就连落叶夫人都不放过,像他这种人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撒谎,阿清怎么可能这么做!」龙静怒吼……阵头晕目眩,身子踉跄了下,却拒绝他搀扶。
「他都承认了!」
「我没听到,还是你有其他证人可以证明?」
「并成!」他一喊。
站在不远处的并成疾步前来。他站在不远处,自然是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但要不要插嘴,就等他主子要求。
「他是你的贴侍,他当然会站在你这头说话。」
金如秀无力地闭上眼。「我没有骗你,他不是阿清,他叫池正泰,他是龙家大房安排在龙府的暗桩,之前灯油害死人一事,我说过那里头掺有乌喙,而这一回用的也是乌喙……都是他干的,他本来就该死!」
「就算他该死也不该由你作主决定,你怎能任由那些豹子将他活生生地撕裂?」龙静颤着唇,豆大泪水在眸底打转。「你为什么行事这么鲁莽?!」
金如秀紧抿着嘴,看着血色从她的脸上慢慢退去。
「你是谁,你凭什么可从决定他人的生死?况且阿清他什么都不懂,他只是被人利用而已,你明知道我想要保住他,不希望他沦为他人的工具,是你说要收留他,最后你却……」
说到激动处,她眼前一片花自如星闪烁,随即陷入黑暗之中。
「龙静!」金如秀动作飞快……把将她搂进怀里,打横抱起。
「小姐!」巧瓶惊喊着,却不敢靠金如秀太近。
「你这个混蛋,到底是在搞什么鬼?」金如玉恼声低斤。「你倒会挑时机,是想把她逼死不成,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行事之前都不懂得三思?!」
「你走开!」
「你这臭小子!」
「你!」
「两位主子,能不能先把龙姑娘带回房,巧瓶已经急哭了。」并成被弟弟并也推出来当炮灰,硬着头皮介入两人之间,再指着哭成泪人儿的巧瓶。
金家两兄弟对瞪一眼,最终是金如玉退开一步,让金如秀先抱着龙静回房。
将她放在床上,金如秀因这一抱才猛地发现她瘦了不少,连面颊都削瘦了……他想碰触她,却听到斥责声——
「你……你离我家小姐远一点。」巧瓶泪如雨下地道。
金如秀揽紧眉不语。
「我求你了,金二少,让我家小姐回龙府吧……」她双膝跪下央求着。
「你在怕什么,难不成我会吃了她吗?」他恼声低吼着。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面对那种混蛋,他怎能轻易放过。
「可是金二少又到底能帮助小姐什么?小姐有孕在身,不能一直抑郁不安,可如今她甚至吃不下、睡不好……二少到底能帮小姐什么。」
这句话让金如秀久久不能回答。
他能帮她什么?
他开始怀疑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他所做的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是吧,龙府产业就是她一直想得到手的,只要他把一切都夺来,她就再也不需要为了龙家产业疲于奔命。
轻抚着龙静的颊,轻叹了一声,他才转身离去。
几日后。
近掌灯时分,马车在金府大门停下,金如秀一下马车,转过大厅,瞧见金府总管傅世安正在吩咐下人打理,便问:「世支,今天卫大夫可有过来?」
「有,不过他已经走了。」傅世安年过三十,有双睿智的丹凤眼,更显沉稳。
「他可有提及龙静的状况?」
「有,卫大夫要我提醒二少,要多陪着龙姑娘,要不过度抑郁对龙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极不好,再者她近来进食太少,再这样下去,恐怕孩子会保不住。」傅世安照着卫子礼的吩咐说过一遍。
金如秀揽紧浓眉。「那么,他可有提起落叶夫人的状况?」
现在不是他不去见她,而是她根本不见他。
他想好了要怎么跟她解释,可是她却对他视而不见,甚至只要他一进房,她就闭上双眼,假装睡着。
「他说落叶夫人似乎有点反应,手指会微微动,虽然还未清醒,不过情况倒是比先前预估的乐观许多。」
「我知道了,世安,要人准备一些膳食到我房里。」金如秀微松口气,回头看向并成。「并成,你把帐册交给我大哥,剩下的东西放到书房里。」
「是。」
金如秀快步朝桃花源而去,来到寝房却不见她的踪影。
想了下,他绕到西厢的雅房,站在长廊上,他听见里头幽幽的低唤声,「娘,你快醒醒……」
那凄切的叫唤像把利刃穿过他的脚掌,将他钉在长廊上不能动。
「小姐,夫人一定会醒的,刚刚大夫不是说了,夫人的情况有好转呢,再等上一段时间,她一定会醒的。」巧瓶安抚她。
「如果不醒呢?」
「会醒的,夫人现在不过是累了多睡一下,她一定会醒的。」
「巧瓶,我想要回家。」
「嗯,等夫人醒来,咱们一起回去。」
金如秀呆愣站着,听着里头断断绩续的对话,而对话里没有提到他。
不管是怨砉是愤怒,什么都没有。
他到底要怎么做,她才愿意原谅他?
挣扎了一会,他总算推开了门板。
巧瓶一见到他,立刻转身将龙静护在身后。
那动作着实令他莞尔,却笑不出来。「龙静……」
坐在床畔的龙静垂眸,对他视若无睹,拉拉巧瓶道:「巧瓶,扶我回去,我累了。」
「是。」
巧瓶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虚弱无力的她走起路来椅不稳。
在两人将踏出门口时,金如秀忍无可忍地握住她的手。「不过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你犯得着这么怨怼我?」
龙静蓦地抬眼。「阿清不是个来路不明的人,他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可怜人,我爹把他捡回龙府,不是要他有朝一日死在你手上的!」
「我说了,他不是你以为的可怜人,况且当初如果不是我在府尹大人面前保下他,他也已经死了。」
「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你?」
「他千方百计要你的命,如果我不杀他,也许下次死的就是你!」
「那更令人悲伤了,是不,他是为我而死……金如秀,我错了,我不该相信你,你确实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
金如秀厉眸瞪大,不自觉地握紧她的手腕。
那力道教她不自觉地低呼出声,他才惊觉自己使力过猛,赶紧放开手改成扶握她的手腕,直睇着上头泛红的指印。
「对不起,我……」
「原来金二少也会道歉。」她嗤笑的抽回手。
「你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不是来找你吵架,我只是想跟你道歉……」
「道什么歉,杀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可是为了我,是我错了,我不该害你为我杀人,对不起。」她深深地朝他欠身示意。
金如秀恼火地大声咆哮,「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不要说些反话奚落他。
他想要的是和她决乐的生活,就像以往,偶尔斗斗嘴,笑闹她,但不是像眼前这般,她明明就在身边,他们之间却没有半点交集。
「没有错哪来的原谅?」
「龙静,我不够聪明,我会犯错,可是我爱你……」
龙静水眸紧缩了下,开口讥笑,「可是我无福消受。」
「你……不喜欢我了?」
「喜欢你是我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她笑得苦涩。
金如秀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今天他总算把龙府的所有权状都拿到手了,他还限期要龙家大房搬出,那是他要给她的惊喜,但就算现在告诉她,她会开心吗?
他不知道也不想问,所以他转身走开。
龙静睇着他离去的身影……身玄黑的他,迅速地消失在逐渐昏暗的林子里,她的心揪得死紧。
她知道,他没有错,可是她没有办法不在乎,至少现在不行。
因为他的手段实在是太可怕太残忍了。
她再狠也不可能让一个人去死,更违论是让豹子活生生地撕裂……何况阿清是无辜的,他只是别人的棋子,为什么他要做到那种地步。
「小姐,不要难过了,等夫人清醒我们就离开金府,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巧瓶抹去脸上的泪。
龙静勉强地勾笑,正要再转进房内陪伴母亲时……抹影子逼近。
巧瓶被吓得尖叫出声,随即被捣住嘴。
龙静看清来人讶异地道:「长治?」她直睇着一身黑衣打扮,脸上还覆着布巾的长治。「你怎么装扮成这个样子?」
「小姐,你瘦了。」他放开巧瓶,拉下布巾打量着她。
「我还好,倒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要是不这么做,根本进不来金府。」
「为什么?」
「金府里外派了不少人巡逻,我观察了三天,才挑这个时候潜进来。」
龙静听得一愣一愣。「他不让你见我?」
「也许。」
「发生什么事了?」聪颖如她,岂会嗅闻不出其中的不对劲。
「小姐,龙家产业全都落到金二少手中了。」
龙静瞪大水眸。「嘎?」
「自小姐进金府养伤以来,金二少动作频频……下子跟大小姐联手做生意……下子又在金家油行贩卖薰香灯油,甚至强占了所有的原料,让龙家榨油厂完全停摆,还不准我见你。」
她听着心跳得慌,像是有什么硬物堵在胸口,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我问过他为什么,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知道了小姐当初买种,其实要的是金家大少而不是他,只要小姐生下孩子,从此之后就与他无关。」
巧瓶难以置信地掩着嘴,瞥见龙静身形椅了下赶紧撑扶住她。
「小姐……」
龙静谗不出话,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你说的都是真的?」好半晌,她才颤巍巍地问。
刚刚,他才向她道歉,那道的是哪个歉?
「真的,长治不敢欺瞒小姐,他说西方有战事,朝廷需要大批军粮,所以说服大小姐投资,后来以军粮在运送过程中沉船,血本无归为由,大小姐当初拿去抵押的权状就这么落到他手中,他要大小姐母女立刻搬出龙府,现在府里已经乱成一团,下人们也在抢夺府里有价值的东西跑了。」
龙静儿乎快要站不住脚,长治说的话像把刀划破了她的胸口,令她身上的血流尽。
他骗她……金如秀骗她!
难道说,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他的身上有她的手绢,也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那晚与他发生关系的是自己,所以他将计就计假装爱她,然后将她困在金府,趁机对龙府出手。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想尽办法要打压龙府,突然转性对她好,说穿了,根本是他的计谋,后来刻意接近龙嫣,是为了现在铺路,那么跟她进炒花房也是吧,他只是想知道薰香灯油的做法,而不是有心和她一起研究,而她竟相信了他。
她怎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小姐,有人来了,我得要先走了。」
龙静失焦的眼眸缓缓凝出坚定的光,哑声道:「不,长治,你先躲进来,待会我跟你一起走。」
她必须回府,不管怎样都必须先回府里确定是否所有权状都落在金如秀手中……她可以失去一切,但绝对不能失去家。
那是爹留给她,是爹赋予她的责任,是她必须一辈子守护的家!
用膳时间,金如秀和家人一道用膳,等着下人端菜上桌。
金府今日的饭桌上格外冷清,没有人发出半点声响。
在场的金家人有志一同地将目光放在金如秀身上,而他却视若无睹,直到负责送膳食给龙静的丫鬟春菊端菜上桌时,才低声问:「春菊,可有送晚膳给龙姑娘?」
「回二少的话,已经给龙姑娘送去了。」
「你瞧见她吃了吗?」
「有,龙姑娘已经吃了,而且今天胃口似乎不错,吃了半碗粥,每道菜也几乎都吃了几口。」春菊勾笑回答着。
「今天备的是什么菜?」金如秀抬眼望着她。
「卫大夫吩咐过了,不要弄太过油辣的,所以厨房准备的是清蒸白鱼,那是下午才捞上岸,没腥味的,还有干炒扁豆、酥麻鸡和什锦素粥,还备了香糖果子和金丝党梅。」
金如秀点点头。「明天再照这菜单去做。」
他想,也许方巧遇到她爱吃的菜色,所以她特别多吃了点。
「是,二少。」春菊欠了欠身,勾笑退下。
待饭菜都已上桌,却还是没人动筷,所有的目光依旧停在他身上。
金如秀自然知道他们在等什么,只能哑声道:「娘,我知道我错了。」他垂着眼。
「错在哪?」于观贞冷声问。
「我不该动用私刑。」
一支筷子飞了过去,正中他的头。「错!错的是你不该冲动,错的是你不该老是轻易动气,不该没问清楚龙静要的到底是什么,就使计侵占了龙家的产业!」而她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所有的事。
金如秀闷不吭声地接受责骂。
「你好大的胆子,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把人丢给昆仑,还跟你大哥大打出手……我告诉你,龙静如果不原谅你,从此以后你不要再叫我娘!」话落,她起身离席。
「观贞,不要生气,你饭都还没吃。」金秀外赶紧跟在她身后。
「老娘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夫妻俩一离席,大厅突地静默下来。
「二哥……你真的很糟。」金如宝叹口气,跟着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