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陈国一年中春秋两季几乎没有,六、七、八三个月热后直接步入寒冷。现下正值七月,又快到楚天遮去赫连的时候,他早已备好起程的一应物什,只等着提马就可出发。
“息悲,息悲!”
宁倾负推开房门走出,楚天遮有事找她,从来都是在院里喊,“有事?”
楚天遮惬意十足的窝在长形躺椅中轻微椅,他头顶撑着巨伞,伞柄是根手腕粗细的竹杆,结实的扎进土里,躺椅和遮阳的伞都是宁倾负画了图让管家着人打造的。
“我选了两份礼,你帮我看看,她会喜欢哪个?”他指下旁边四角小桌上的两个锦盒。
宁倾负走过去,先后将锦盒打开,一个是晶莹剔透的玉佩,雕琢成孔雀展翅,玉质良好,手工精湛之处在于展翅处,层层翠屏镂空雕琢,细致到翠屏羽毛丝丝可数。另一个是泛着墨绿色泽的玉笛,乍看玉笛色泽厚重,对着阳光,墨玉变得透明,且隐约有罕见的白丝纹线。
“两个都好!”
“就是因为都好,我才拿不定主意!”楚天遮平日里豪爽豁达,但一提及夜婀娜,他会立刻变的青涩毛燥,甚至许多简单的事都让他手足无措,仿佛刚谙世事一样的单纯。宁倾负对此甚为理解,英雄难过美人关,夜婀娜能让五君子都拜在她石榴裙下,必有过人之处!
宁倾负持起玉笛,“音色怎样?”
“我哪里懂这些,那帮小子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说是极好!”
“我帮你试下,如果好,就送这个!”
“你会吹笛?”楚天遮一脸狐疑。
“略知一二!”说完,笛横朱唇,宁倾负先试了两个音,冲楚天遮点下头,一曲倩女幽魂凄切起舞,萦绕整个天井。笛声吟唱,纵歌肠断天涯的轻狂,当音节扶摇而上,瞬间穿透青天碧云,楚天遮一脸痴迷站起,他怎么挪步到宁倾负跟前与她咫尺相隔,怎么陷进她清寒迷离的双眸,全都浑然不觉。笛音回落,呜咽着一指经年的仓促,它在诉说情意难尽的遗憾,它在悲鸣岁月染指后的风霜尘面,它在替人心疼碎屑遍地的沉香苛梦,它欲在蒹葭苍苍中望穿浮世倾城的蓼华,一段情,拂不去,再回首,百年身!
“息悲…”楚天遮在笛音休止后一把将宁倾负搂入怀,没有不规矩的心,没有深一步的莽撞举止,他此刻就想搂着她,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一向平和的她吹出如此悲凉灰望的曲。“笛子,你拿着吧!”楚天遮说完推开她快速回房。
“咚”的一声,他房门带着强大的劲力被关上。门外,宁倾负一脸莫名,视线由对方的房门转向玉笛,她知道这是好东西,重新把它装回锦盒盖好后去寻小慈。门内,楚天遮一手揪动胸口衣襟,一手给自己热烫的脸颊扇着风,他在懊恼自己刚才的行为,那首曲子有什么魔力让他如此失态,居然去抱住她!幸好院里没有旁人,那个丫头年纪虽还小,毕竟也是男女有别,倘若让人看到此幕传了出去,他楚天遮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息心府第二进院落的过廊外,一袭黑袍的陈国公掉头而回。“不得对任何人讲寡人来过!”他命令着吴管家。
“奴才明白!”
陈国公出府上了马,十来侍卫紧跟其后。驰骋间,那只曲子仍在他耳中旋绕徘徊,笛曲乍听如泣如诉,实则勘破通旷。他知道楚天遮是不懂音律的,温孤息慈不过七岁,就算他天资聪慧,也绝奏不出浸着至少十几年技艺的曲子。息心府里还有能人a是谁?可以留住楚天遮这种人物安分守己的一住两年?且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惹波澜的安然度日?
行至宫门,陈国公下了马,早候命等待的齐公公接过马鞭,陈国公在前快步而行,没上宫轿。齐公公知道有事发生,他不敢多言,一路碎跑着紧跟,过了两道宫门,陈国公停下脚步。
“楚天遮每年什么时候离京?”
“快了,”齐公公麻利回道,“依着前几年看,最多还有十天!”
“你明天不用在寡人身边伺候了!”
“是,国公需要奴才去办什么?”
“到浣洗局度你的余年吧!”陈国公阴柔的面上没有半点温热。
齐公公险些背过气去,陈国公前行的背影决绝,半点原因没给他留下。一朝爬上太监总管的位置,付出的是二十多年低贱的狗马岁月,发配浣洗局,他曾经欺压过的人岂不拚命报复往死里整他!可这就是皇宫,这就是权势起伏的乍暖还寒。齐公公不敢去求陈国公,因为他知道,这个年轻的皇帝,这个容颜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的皇帝,心硬似磐石,不求尚可留条残命,一旦令陈国公心生厌恶,他会连东山再起的机会也没有。
十天时间转眼即过。今天是楚天遮出发的日子。宁倾负和小慈送到宅院门口,楚天遮翻身上马,从他那天做出突兀举止后,一直躲避着宁倾负,现在与她隔门相望,他不禁懊悔没有珍惜前几日的时光。一抖缰绳,马蹄拔地三尺,楚天遮豪气顿生,“息悲,息慈,我这次回来,一定请求陈国公放你们出趟府!”
迎着日头,小慈微眯双眼喊道:“楚大哥,一路保重!”
鞭响清脆,楚天遮向门内扔出一物后绝尘而去。宁倾负将东西接住,是一个长形锦盒。
“姐,是笛子么?”两人边往回走,小慈边问着。
宁倾负将盒子打开,墨色玉笛横在白绸中。
“姐,那天你吹出的曲儿真好听!”
宁倾负宛尔一笑,“你喜欢,姐以后常吹给你听。”
小慈抠着手掌冲她摆一下,“姐,跟你说件事儿!”
宁倾负微蹙眉尖附耳上前。
“你笑起来真好看!”小慈“哈哈”两声乐跑开,宁倾负失笑,将他的欢快映到自己心底,两年多的时间最让她欣慰的,就是小慈在平静的生活中放下了许多隐忍,那些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忧虑与包袱,在不知不觉间,在她潜移默化的循循诱导下,一天一天的远离了。如果小慈能够忘却温孤后裔的身份,如果他在成长的岁月中能象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生活,宁倾负希望,她们一直在这个息心府风轻云淡的过下去。
可惜事不遂人愿,宁倾负的企盼在第二天就被一个人的悄然到来粉碎成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