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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兽化

    赶路的日子总是枯燥,成日浑浑噩噩的日子过得更是飞快,叶欢也弄不清楚究竟是过了几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赫然已经站在了芜城边境的行宫面前。

    而后,斐子笑带着她和包子进了行宫之内,一如四年前的此时。

    “欢儿。”他怀中还抱着包子,低低叫她,双目在烛火之下熠熠生辉,“四年之前,玉九白可将芜城赠送于你,四年之后,朕亦可以。”

    “什么?!”

    “欢儿,你终究成了朕的妻子,朕便要让天下人看看,何谓宠,何谓爱,何谓伉俪情深,何谓三千溺水,只取一瓢。”斐子笑说得极缓,极柔。

    “你……”叶欢动了动唇,却终究无言以对。

    从一开始她就走错了步,下错了棋,所以还会落得眼下这番局面。

    “时辰不早,睡吧。”斐子笑转身将包子放在床上,一边说,“三日之后,随我去城主阁。”

    城主阁,多熟悉。

    四年之前她绞尽脑汁进入城主阁,只是为了找到玉九白。

    如今她再进城主阁,却是站在斐子笑的身边,名义为他的妻子。

    任谁抵挡,都挡不过岁月迢迢。

    每每到了城主大会之时,芜城总是特别热闹,各路江湖人马再次出动,不管是大神还是痞子,皆无一意外得前来芜城,就算不参与,围观围观也是好的。

    可今年的城主大会却分外独特。往前每年总会人山人海的芜城,今年却明显改善了许多。徐混小喽喽们全都没了,大街之上匆匆走过的,都是江湖之中说得上名字的人物。

    而更诡异的是,这些人却都没有报名参加,反而非常统一得住在客栈之中,按兵不动,似乎是在等人。

    谁又会料到,四年前凭空销声匿迹的玉九白,会在四年之后重新浮现江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攻破了武林的各个势力,来势汹汹,手段残暴。

    顺者昌,逆者亡。

    待他夺去了武林第一正派当家之主的命后,便再也没有人敢拂逆他。即便有,也早已被他所杀,曝尸荒野。

    四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做到了四年前众人口中所传道的那样,——传闻此子残暴不堪,嗜血成瘾,毫无人性,简直丧心病狂,泯灭天良,人人得而诛之!

    ……

    三天之后,叶欢已跟在斐子笑身侧,坐在了城主阁比赛场的一角。

    周围众人纷纷呐喊,嘴中喊着各自的口号,震耳欲聋,一如四年前的那般。可惜,当初陪在她身边的玉九白,如今已换作了斐子笑。而她亦再也不是四年前那没心没肺的小女子,而是小包子的母亲。

    斐子笑带的人不多,但各个都是顶级,叶欢转过身去看了一圈,却赫然在身后的伪装人群中瞧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她与他四眼相对时,对方还冲他挑了挑眉算是打了招呼。

    那清秀的男子,不是夜锦又会是谁。

    叶欢笑了笑,收回了眼神,抱着包子专心致志得……出着神。江湖打斗,实在是引不起她的兴致,让包子看这些,又觉得有些暴力,对孩子影响不是很好,想了想,叶欢干脆蒙上了包子的眸子,而后自己亦神游太虚去了。

    因此她并未看到,远处,缓缓进来了一个人。笔直身躯,一席白衣,眸中清冷,宛若妖莲。

    他一眼便望见了斐子笑那甜蜜的一家三口,他每往前走一步,心中苦涩便浓一分,每往前走一步,心口的恨意便激烈一寸。

    他慢慢走到站台上,与斐子笑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一直等到站台上突而响起了一道冷清又熟悉的声音之后,叶欢才猛然间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过了神来。

    那样熟悉的声线……那样熟悉的嗓音……

    是她产生的幻觉吗?为什么耳边竟会响起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声音?

    还是说,还是说,他当真出现了,当真站在了她的眼前,不是虚幻不是梦境不是她在白日做梦?!

    叶欢浑身如遭雷击,她下意识得放眼望去,却觉眼前一片模糊。她忙伸手去擦,可竟是无论如何都擦不去眼中那恼人泪帘。

    “娘,你怎么哭了?”小包子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声音软糯得问着。

    一旁的斐子笑面无表情得转过头来,看着满脸泪痕的叶欢,面上瞧不出喜怒。然后才听他毫无波澜得说:“然儿,你母妃只不过是触景生了情。”

    叶欢一颗心沉沉下坠,可她却没有精力去理斐子笑,眼里心中只余下了远处正中台上面容冷峻的男子。——灼灼其华,魍魉如魅;俊若神邸,妖冶如莲。

    玉九白迎风而立,那一道笔直身影,好似那九天瀑布,垂垂坠入她心底最深处。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一别四年,她终于再次遇到了他。数不清在过往四年无数次的白日黑夜、梦醒梦灭之间,她哭着被惊醒了多少回,数不清在午夜徘徊寒灯时分,她究竟沾湿了多少睡枕。她心间有万分苦,可她却甘之如饴。

    她在迷宫之中无数次的兜兜转转,走过一个拐角,穿过一个弄道,她总满怀期待着,能和他在下一个路口再次相见。一次次的失望之后又再次填满胸腔的热枕,即便时光若水无痕,可她总相信终会有这么一天,她能重新遇到他,而后对他笑靥如花。

    玉九白,你来了,纵然时光逝四年,纵然沧海已桑田,你终是带着一身冷傲风骨,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

    “玉九白,请赐教。”站台上,玉九白的声音透着驱散不开的寒气。可饶是如此,这在叶欢耳边,亦是世界之中最为动听的声音。

    叶欢唇齿发颤,目中尽是悲切的渴望,她在心底反反复复喊道:“九白,你回眸看我,你侧过脸来,看我一眼,求你……”

    似是感受到了叶欢的呼唤,玉九白终是微微动了动脖子,目光极快得扫过叶欢,可扫向她的眼神却透着冷,夹着恨,全然没有叶欢所想象中的欣喜与幸福。

    她心中一痛,不明白玉九白的眼神所谓何意,她不禁站起了身来,想要走到他身边去质问个清楚明白,可她的手臂,却被身侧的斐子笑大力拉住。

    斐子笑脸色愈加冷,双眉紧皱:“莫非你还念着他?”

    叶欢一把甩开斐子笑的手,声音酸涩,双眼透红:“我已四年没有见到他,斐子笑,你总该让我去同他问声好。”

    “是么。”斐子笑面无表情得重新将她的手握住,咬牙冷笑,“都已四年了,你竟还放不下他。”

    “别,求求你,让我去同他见一面。”叶欢口气之中加上了乞求。她此时的神情,像极了四年之前她跪在斐子笑脚下,求他不要杀玉九白时的模样。

    斐子笑却不理她,转身让身边侍从禁锢住她,而后自己却飞身到了站台之上,与玉九白对视而立。

    “好久不见。”斐子笑冷然站在他对面,眉目之中夹着严冬之寒,随即又轻弯唇角,眯了眯眼,“你竟没有死。”

    玉九白凤眸微睨,自嘲讽道:“果真是好久不见。”

    “四年前我能胜你,四年之后,自然亦可。”说话之间,斐子笑已接过身后夜锦抛掷给他的长剑,面上尽显肃杀之气。

    “呵。”玉九白却并不拔出武器,反倒轻笑一声,将目光望向了看台上的叶欢和包子。只听他道:“杀你,我不屑。倒是你那惺子,颇和我意。”

    斐子笑大怒:“所谓何意?”

    玉九白双眸一转,变作滴血般赤红,空中阵阵妖风弥漫,吹得他一席黑发尽数化作凛冽的冷白之色,在空中簌簌翻飞,宛若布匹。

    天地之间,谁能抵挡玉九白的妖孽幻化,谁能抵挡玉九白的绝世妖仙。

    周遭所有参加这所谓城主大会之人全都逃开,所有人都高呼着‘有妖怪’‘快逃命’,不过一盏茶时间,除却斐子笑的下属,周遭众人一个不留。

    玉九白早已不是四年前的玉九白,四年之前,叶欢跪在斐子笑面前,求他饶过玉九白一命时,她却不知道,在斐子笑带着她离开时,那群杀手便将手中长剑尽数刺进了玉九白的心脏之中,丝毫不曾手软。

    那一年,玉九白失去了自己的一条命。

    可却又有谁知道,九尾之狐,命九尾。

    十日之后,他依靠仅存的一口妖气,终是支撑到了天泉边,而后,奋力跳入。

    时隔四年,他终于涅盘重生。只不过他少去了一条尾,他已称不上是九尾之狐。

    可这期间,他少去的又何止是一条尾巴。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情定终生的爱人。所谓妖狐,一生只认定一个主人,若是被主人抛弃,他便只能凄凉一生,除非主人死,除非自己亡。

    可是等他重新回到世间,叶欢与斐子笑的恩爱佳话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他终究还是被主人所遗弃,注定凄凉一生。

    仇恨与悲戚就像是一条蟒蛇,不断吞噬着他血肉白骨,直到将他尽数吞入腹中,将他尽数消化。

    爱是什么,终会背叛;情是什么,终会消散。

    他怨她,往昔的情话尚在耳边,她却能和另外的男子如胶似漆;可他更恨自己,明明恨她入了骨,却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叶欢!你这般狠心,一次次抛下我,一次次背叛我,你在斐子笑身边时,可曾想过我在经历什么折磨!”玉九白如血红眸紧紧盯着叶欢,咬牙含恨,“你可知我多想杀了你来解脱。可……我终究狠不下心,呵,不若杀了你和斐子笑的孩儿,从此你我一刀两断,形同陌路!”

    叶欢被玉九白的‘一刀两断’震慑得无以复加,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你误会了什么!玉九白!大狐狸!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保护惺子!”斐子笑大吼出声,而后伸出手中剑就要攻击向玉九白。

    可他的剑再快,又如何能快过玉九白的身形,他虚晃一招,手中不知何时已变出了他的妖刀,而后,手执武器,直直冲着叶欢身边的小包子而去。

    “不——”叶欢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看着玉九白满是杀气的面容,迅速将包子挡在身后,不过瞬时之间,玉九白的妖刀已直接刺进了叶欢的左肩。

    那妖刀穿过叶欢的肩膀,露出在她的背后,在日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潺潺的血液沿着刀锋往下滴落,一颗,两颗,慢慢地向下滴着,尽数滴在了被叶欢护在身下的小包子的脸上,浓稠的血腥味混合着叶欢的体息,一齐涌入了小包子的鼻腔之中。

    玉九白浑身一滞,急忙停下手中动作,眼睁睁看着汹涌血液从伤口之中蔓延而出,双眼终于变回了正常的颜色,手中妖刀好似好了千金之重,竟是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了。

    叶欢站在玉九白面前,看着他距离自己这么近,又这么的远,眼中泪水如瀑布倾泻而下,她缓缓伸出手去,想去抚摸他的脸,嘴中对他轻轻说:“大狐狸,我想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就算再久我也能一直等下去,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我每天都在等你,在想你,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的呼吸都好疼,好疼……我好想跟你说,我不仅怀了悬狸,而且,而且还生下了他,将他平安抚养长大……他自小没有爹爹,你总该,总该赐个名字给他……”

    “你说什么?!”玉九白不敢置信得后退一步,心中骇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可不等叶欢再多说什么,叶欢身后的小包子,已然一步一步从叶欢身后走上前来,白皙的脸上还带着那一颗颗渗人的血珠,瞧上去分外触目惊心。

    小包子一步一步站在玉九白面前,看着他笑得诡异,明明不过才不足四岁的孩童,此时的双眸竟冷冽如冰,而后,慢慢的,空中刮起了道道熟悉的妖风,包子的双眼亦慢慢变得赤红,黑发翻飞,兽性妖化。

    众目睽睽之下,小包子竟亦变作了白发妖孽,魑魅之魉。不是半妖,又是何物?!

    “谁伤我娘,我让谁死。”小包子的声音似修罗之狱中传来,不含半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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