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吴梓知道,他一直用心保护的少爷受了伤,可是,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那个十二岁起就开始坚强的少年,从不允许别人用同情的目光注视他,心疼也不可以。
依旧记得那一年,天降暴雨,男孩一袭白衣被一群拿着大刀的人围在中间,瘦削的身影在雨帘中渐渐变得模糊,脸苍白得近乎透明。远处,是凌云堂里的元老,静静地漠视着这一场杀戮。那时候,男孩刚刚接手凌云堂,年龄又小,根本谈不上什么威望。黑道上,有身手,够胆识的人才能存活,更何况是一堂之主。吴梓急切地想冲进去帮忙,却被男孩一声喝住。颓然止步,那个仅仅十二岁的少年,曾经握着画笔的纤长的手指此时握上了锋利的匕首。男孩拿着匕首划过那群人的手臂,肩膀,脸颊。对方刀刀毙命,男孩却总是手下留情。毕竟还是一个年幼的少年,被一群壮汉围攻终究会体力不支。男孩白色的衣服逐渐被鲜血所污,身上落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吴梓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看得那么清楚,他注视着男孩的表情,感觉男孩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消失。到底是什么呢,当时的吴梓还有些疑惑,但是,当他看到男孩终于不在手下留情而是将那些人一刀毙命时他才明了,有些路一旦走上了,就再也无法回头。男孩清亮的眸子蒙上一层鲜红,同样是那一天,他砍下了最为反对他接任的堂主的头,用匕首指着众人:“以后,我凌寒冥是凌云堂唯一的主宰!”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多了一个冷酷的黑道枭雄。从此,那个挚爱白色的男孩丢掉了所有的白衣,换上深浅不一的牛仔。此后的无数次受伤,凌寒冥再也不接受他人的接近与关怀,他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人的世界中,任由寂寞寒冷侵蚀掉心脏骨骼。
然而,女孩的行为让他感到惊讶,确切的说,是少爷的表现让他惊讶,不反抗,不拒绝,只是,接受。
两个人,那么不同,一个冷冽如冰,一个宁静如水。两个人,却又那么相同,同样的冷漠,同样的拒人千里。
所以,当吴梓再次见到花坛前女孩瘦弱的身影时,心里微微一颤。
踱步而近,轻声道:“不是禁止你来花坛吗?”
蓝清知道,这是提醒,而非斥责。
“不让采花,我不摘便是。”不采,只看,仅此而已。
“为什么这么喜欢银莲花?”吴梓悠悠望着怒放的银莲,想起了十年前冲着花朵微笑的脸。
“从前,有一个女孩,一出生便被抛弃。”蓝清缓缓道。
吴梓却有些惊讶的抬了头。
“不要她的父母和家人,将她放在了孤儿院的门口。可是,在她被孤儿院抱走后的第三个月,孤儿院就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火灾,院里的婴儿,仅有她一个因被护工抱出晒太阳,幸免于难。”
“后来,女孩被转去了另一家孤儿院,当她慢慢长到两岁时,有一个年轻的女人来到那里,收养了她,她成了养女。女人是非常成功的商人,可是自从收养了她后,生意便一落千丈,公司甚至有倒闭的趋势,迫于无奈,在与女人生活了将近一年之后,女孩再次回到了孤儿院。
此后没有人再收养女孩,女孩长到了五岁,孤儿院里的小朋友嘲笑她,欺负她,说她是灾星。六岁那年,院里来了一个十多岁的男生,白白净净,他会用不太强壮的身体阻挡其他人对女孩的攻击。七岁时,男孩被人领走了,走之前,为女孩留下了一朵银莲花……”
吴梓不知为何女孩会向自己说起她曾经的过往,只是隐约中觉得,女孩受的痛苦,远远不止她话语中的轻松。
“叔叔,这只是一个美丽的故事,不是吗?”蓝清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是啊,的确是一个故事,可是它并不美丽。”吴梓如是说。
“也许吧……”蓝清悠悠叹了口气,慢慢离去。
吴梓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突然间发现,为何少爷不去拒绝这个风轻云净的女孩。
桃树后的身影时隐时现,明晃晃的,只有渗着血的洁白的纱布。
风过人去,独留吴梓一人伫立,一切,模糊地似乎只是一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