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面饼

    唐聿的为人不好描述，但终归还可以归纳它的特点，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飘忽。

    唐聿是插班生，在开学半个月后，他施施然的插班进来。是的，施施然！

    班主任带着他排好座位，发全书本，老师刚一转脸的情况下，他第一件事就是睡觉。整个人瘫在座位上，好似没有骨头，长长的发遮住大半脸颊。16岁的唐聿头发是少有长到可以盖住眉眼，那时候没有所谓的韩流，长发也并不意味着艺术，在很大一部分上它是两个字的代言人——流氓。

    我的同桌是个胖子，没有胖子李的憨厚可爱，是难得的厚重，与欠抽的性格极其不相称。肉肉的圆脸上是方形的黑框眼镜，镜片是真的如同酒瓶底，惯常穿着是过膝的马裤，各色衬衫，素有辩才，两片厚嘴唇往往杀的是班内片甲不留。辩才好的人，也往往有文采。曾有一节语文课，当堂点评《致橡树》，不光点评的全班鸦雀无声以及久久的掌声，还有不少人唏嘘的眼泪，旁征博引的素材之广之杂，令语文老师都叹为观止；也曾在地理课上对地级市侃侃而谈，曰：地级市犹如王爷的侧福晋，非一般小妾可以肖想，一干人等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喊声“夫人”，但小老婆还是小老婆，在福晋面前任何时候都要跪倒喊姐姐。不过就是美着“福晋”的命，宿着小妾命。

    其名沈金，长叹名字是他今生最大败笔，也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人如其名天生一副金口玉牙。性格极其的欠踹，说唐聿是飘忽，他则是撩猫斗狗指东打西，永远不带消停的。

    唐聿其人说起来极其的清秀，再萎靡不振也遮不住满身的书卷气。隔壁班有一个号称“霸气姐”的一个豪迈御姐型美女，素来喜欢唐聿这一类型，唐聿转来的第三天就前来搭讪。该女生洋洋洒洒说了许久，精神亢奋，因为其间唐聿一脱平日的萎靡不振，精神奕奕的看着霸气姐侃大山。

    ……

    从下午的第三节课到晚自习之前，霸气姐终于完成了演讲。唐聿依旧那么精神奕奕全神贯注的盯着她，顿时有些羞涩的女生问：“唐聿，你有什么看法啊？”

    不知为何，一向闹哄哄的班级陡时安静，许久才听见唐聿的声音悠悠的响起：“你胃不好吧？”

    “对……对啊。”

    “那就好好的养胃啊，不要乱说话，害得我都不想吃饭。”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听他继续说：“还有，你的大脑皮层真的是光滑如镜啊！”一咏三叹，格外抒情。

    前一句没懂，但后一句懂了。好多男生都“哈哈”的笑出声，霸气姐还是迷糊的没明白。不知为什么男生的笑声都停下，唐聿恨铁不成钢的道：“都说你大脑皮层光滑如镜了嘛！”“噗哈哈”男生拍着大腿笑，女生捂着嘴小声的笑。霸气姐这下即使不懂什么意思，也知道全班的人都在笑她，灰溜溜的从后门跑走了。从此后，霸气姐的花名册上书生气的各色男子无论种类还是数量都是节节攀升，唯独没有唐聿这种飘忽的书生型的。

    沈金扼腕叹道：“冷暴力！拥有摧枯拉朽的力量，有着化骨绵掌伤敌于无形的极大特色！”

    隔日，沈金就令我侧耳道：“那位大贵之人！”

    当初唐聿刚到班里，身为沈金的学习委就叹了一句：“非大富即大贵啊！”如今一语中的。没忍棕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直直的刺向我，宛若鹰隼之目，想起他平日的懒散萎靡，心头一震。赶紧将头调转。

    “哎。”沈金摇头叹息，“我可怜的小格格啊！”

    一口血呕在喉中，和沈金坐在真是甜蜜的折磨。甜蜜的是他的学识，痛苦的是他的人格。

    这日早上，对着我带给他的花面饼，做痛哭流涕状：“多么精美的艺术品！”下一瞬，立刻拽着东北腔道：“哎呀妈呀，咋这么漂亮呢！多伟大的民间艺术啊！”我扶额，忍住想抽之而后快的冲动，不断的扪心自问，我怎么能跟这么抽风的人坐在一起那么久呢？我是有病呢？还是有病呢？还是有病呢？

    “喂！”我听沈金一声暴喝，抬头才发现整个人被一个男生圈在怀里。

    唐聿双手绕过我，将我圈在他的怀中，从一整块的花面饼上撕下一小块塞到嘴里，认真的咀嚼许久，沉吟许久。

    沈金本欲呵斥，看到他凝眉沉思的模样小心的问：“怎么样？”

    唐聿仰头，缓缓的咽下，轻吸一口气道：“就是……就是普通一烧饼。”

    “去。”集体暴躁。

    唐聿施施然的坐在我前排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细细的看我，顺便向嘴里塞面饼。我张张嘴，组织组织了语言。

    “你挺漂亮的。”唐聿看着我，眼神晶亮，没有以往的懒散飘忽，也没有那个早上的犀利明亮，而是柔柔的，如同湖面上风吹皱的一层层涟漪。

    我哑然，不知所谓何来。

    “谢谢。”

    “不用。”他笑着转着手中的饼走回座位。

    我还在那里木然，想了许久，“谢谢”这个本能的回答竟是最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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