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左宅风云（一）
终于要把他带回家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左宅。——
位于半山腰的左宅，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山树林，有榉树、橡树、小白杨、野桃树，蜿蜒攀爬缠绕的青藤，和一些不知名的植物。一辆奔驰车自斜坡而上，道路两旁生长的树木茂密的枝节互相伸长，形成一道绿色拱桥，绿意快速向后闪。
从上飞机的那一刻起，柳御风和池睿就显得非常不自然。尽管左妍一再强调我的父母是开明的人，非常好相处，但他们仍然面部僵硬地点头说没关系。我暗暗觉得好笑，池睿有点像丑媳妇怕见公婆的感觉。后来仔细不想，我就笑不出来了，如果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会怎样？
从上飞机的那一刻起，我也惴惴不安。是如实坦白还是小心隐瞒？我不知该怎么顾虑池睿的心情，我不能向他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他极度敏感、脆弱而极端，如果我向他提出，我以同学的身份把他介绍给父母，他会不会觉得受伤？
我想不明白柳御风为何如此紧张，左老大对他是相当满意的。
汽车沿着笔直的道路，停在白色大门前。四周静悄悄的，家里似乎没人。左妍明明通知左老二说我们今天回来的，左老大不在情有可原，左老二就太过分了，几个月没见自己亲爱的儿子，竟一点也不想念，又跑到美容院做沙龙去了吧。
左宅是一幢对称的建筑物，不同于其它的是它是前后对称。它的前门和后门是一模一样的，从后门出去，你会误以为你从前门出去。唯一能分辨的是，前后门开着的风景是不一样的，后门的外面是一片宽阔的视野，远处是绵延的青山，目光所触，脚下所踏的近景就是宽阔的草坪，宽和长比例相关较大的圆角矩形游泳池。其周围是五米宽由上好的磁砖铺就的路，靠近宅子的那边有四把大遮阳伞，下面是白色的圆形桌子和平躺的折椅，左家两个女人喜欢在那里一边喝冷饮，一边晒日光浴。
“你们家果然奢华。”柳御风对左妍说，语气中有淡淡的讽刺。
“嘿，伙计，放轻松点。你没有不安的权利，那两位才应该不安。”左妍戏谑地看了我们一眼，柳御风看起来平和多了。这个女人，什么时候都这么恶毒，简直不可理喻。
——左老二。——
给我们开门的是在我家做了十多年的张妈，早已经成为家中的一员了。
“我好想你。”
我撒娇般地扑到她的怀里，动作语言虽然过了点，但情感是真挚的。
张妈微微笑，没有以往那般过于激动，我和左妍有些许疑惑地对望了一眼，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有阴谋的味道。
“你们终于舍得回来了？”
伴随着埋怨的腔调，最伟大的左老二登场了。她仍然像以前一样容光焕发，光彩照人，五十的女人看起来像三十，苦练返童功果然有成效。
还没等我们说话，像练了凌波微步似的跑到池睿面前，两眼放光，手掐着池睿白皙的脸颊，情绪激动：“皮肤怎么会这么好？都用什么护肤品……”她的嘴像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
池睿尴尬窘迫地看了我一眼，迟疑、发窘、楚楚可怜的表情夹糅在一起，说：“藤，是你表姐还是……”
“她是我妈！”
“啊？我还以为是姐姐呢，好年轻喔！”他羞涩地笑了，满脸通红，就像懵懂的少年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一样。
左老二心花怒放，像被点了穴似的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池睿坐在沙发上，完全不理会我们。左妍向我投来忿忿不平的目光。
“真狡猾！”她对柳御风说，后者完全赞同。
我才明白，原来他刚刚都在演戏。我真晕，这家伙不是普通的偶像派，简直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了。就这样，池睿完全掳获了五十岁的花痴左老二的芳心。
“真的是男孩子吗？长得这么漂亮！”沙发那边的声音不断传来。
“哪里，阿姨才年轻漂亮又有魅力呢。”
“呵呵，这孩子真会说话。”
他回头看我，我回应他一个赞赏的微笑。
不过，那种莫名的不安潜藏在体内。怎么都觉得，左老二对池睿的态度中有种刻意的痕迹，勉强装作对他热情。
“你和小藤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同学。”
“对了，小藤，”左老二这才注意到我，“你怎么没把你女朋友带来？就是那个曾经来过我家的女孩子，叫林苔儿的。”
“那个，”我尴尬地看了池睿一眼，“分手了。”
这个时候，左老大从楼上下来。这种时候，他竟在家里出现，真让人倍感意外。他眉头微皱，似乎遇到麻烦事。看到从沙发里出来的池睿，微微一笑：“他就是杂志里的那个小朋友吧，欢迎你来到我家。”
“谢谢叔叔。”池睿微笑地说，“我很高兴，这里好大呀，我从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
“喜欢就一直住下去吧。”
我们不禁困惑，他们像老熟人似的聊了起来。
左妍的脸色愈来愈阴沉沉。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池睿的身上，我为我有这样一位聪明完美的恋人而骄傲。
一直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沉了下去。池睿看出我的为难，主动用同学的名义将自己介绍给我的父母。
通过一番交谈，我的父母还是比较满意柳御风的。他虽然出身贫寒，但有很高的投资价值，这是左老大的话。
——幸福。一家人。——
左家的餐桌上第一次有了那么多人，第一次那么喧嚣，充满欢声笑语。一家人完完整整地坐在餐桌上吃饭，谈话说笑，丰富多彩。如果此时有个外人站顺饭厅的一角，注视着这大富之家，一定会感慨万分：多么温馨的画面啊。
这也让我有了一种错觉，左妍和柳御风结婚，我和池睿生活在这里，一家人像现在这样温馨和睦，这大概就是完美吧。
可是，如果我当众站起来，宣布我和池睿的关系，会怎样？
那种场面我实在不敢想象。无论此刻左家二老多么喜欢池睿，多么开明，多么现代化，他们唯一的儿子和一个男生在一起，肯定不会同意的。
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池睿的小拇指勾住我的手指，轻柔的动作给了我无限信心和安慰，他是在告诉我，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会好的。
“我们打算结婚。”左妍说。
他们刚一直在讨论左妍和柳御风的问题，左老二问他们事业都有了着落，接下来该怎么办，那话中意思很明显，催促他们结婚。
“在御风进公司之前，我们要去一趟沿滨岛，回来后就结婚。”
柳御风向左妍投去不满的眼神，似乎是左妍一个人的主意。
左老大满意地点点头。看向我和池睿，“你们呢？”
我心漏半拍，难道他知道我们的关系？池睿也迷惑不解。
正在迟疑不定时，他又说：“你们也去沿滨岛度假吗？还是另有打算？”
我半是欣慰半是失望地松了口气。欣慰的是他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关系，失望的是他没有察觉我们的关系。
事先已和左妍商量好了，现在觉得去不去都可以，她未必能帮得上忙，肯不肯帮忙还有一说呢。
“我们也可以去吗？”池睿问。
“当然。”左老大笑着点头。
“我想和睿去欧洲。”
此言一出，招来数方指摘——
“没事去欧洲干嘛？”左老大说。
“又不会几句英语，别出去丢人现眼了。”左老二说。
“你大概不记得几年前迷路的糗事吧。”左老三说。
“池睿，你去哪里？”柳御风问。
池睿看看我，又看看其他人，似乎在艰难做出决择。最后，他笑容灿烂地望向他们：“去沿滨岛。”
你这个叛徒！
“你一个人去欧洲吧。”左老大说。
“我去沿滨岛。”我万般无奈地说。
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我的房间。KISS。——
晚饭过后，池睿在我房间玩起了投篮。
我的房间布置的颇为特色，主要休现在墙上。一面墙高高悬挂着篮框，贴着篮球明星的海报。一面墙是一张精细的世界地图，一个布袋里挂着飞镖，闲来无事时，射中哪个地方就去哪里游行。床靠着的那面墙挂着我的大幅周岁照片，照片里的小胖子憨笑着十分可爱。
大大小小的玩意儿挺多，杂乱无章的放着，都是我去各地玩带回来的东东。池睿就像个走进玩具城的孝，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厅，拿着一个又一个东东问我，我应接不暇地回答，最后懒得说了，躺在床上装尸体。
“这哪是孝的房间，一大家子都住得下啦。”
“既然这么大，你就跟左老二说和我住在一起，不要住什么客房了。”
“算了。”
“为什么？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你们家那么多房子，我一个人住一间大的。”
是不想和我住吧？
他拿起了篮球，玩起了投篮。
“我高一的时候参加过学校篮球队，”他边说边运球，玩着花样，姿势倒是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花拳秀腿。“后来队长把我开除了。”
“球技太差了吧。”我调侃道。
“每次训练的时候，篮球场都被围得水泄不通，队员投诉我，说我招来太多人，影响他们的训练进程，强烈要求把我开除。”
这臭小子也太臭屁了吧。
球自他手中抛出，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笔直地落入球框，落地，弹起，又到他手上，又投，又中。
原来这家伙不止是狗屎运啊。
“他们说我是天才，你认为呢？”
与他相比，我好像确实逊了一点，也许不止一点。相貌，才能，智慧，学习，连我最得意的打架斗殴，都逊他一筹。仔细想来，他确实可算个天才，只是我很不想承认。另一个念头在我的头脑里蓦然形成——原来我一直嫉妒他！同样作为男性，他确实太过优秀，成为一个男人嫉妒的对象也不为过；但是作为我的恋人，我会感到嫉妒与不安，都源于一个想法——我是否配得上他。
“你哪里像天才啦？天才长成你这个样么？”我说，着实想要挫一挫他强烈的自信心。
“你说的对，”他把球抱在怀里，也躺在床上，“如果我是天才，就不会让你为难了吧。”
“啊？”
“我是说，如果我是天才，我就能搞定你父母，让你不左右为难。”他微笑着侧着脸。
“那是天才也解决不了的事吧。”我也侧过身看他，看他美丽的眼眸闪着若星辰般的光辉，“对不起，我没有把事情处理好。”
“傻瓜。”
从他的唇齿间轻轻吐出两个字，食指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可爱的双唇凑近我。我闭上眼睛，以为他要吻我之时，他突然说：“照片上的小胖子长得好奇怪哟。”
“哪里奇怪啦？”
我不禁火冒三丈，不准备吻我就别做那种暧昧的姿势，分明是在耍我，现在居然说如此可爱的我长得很奇怪。
他笑：“就是因为长得像天使，我才觉得奇怪。”
我明白自己又一次陷入他的恶作剧里，很难想象他以前是个孤僻的孩子，他应该是个调皮捣蛋的淘气鬼。
“好了，我回房间了。”他站起来，像摸小狗一样摸着我的头，虽然有点不平，但很舒服。
“喂，”我叫住他，“不Kiss Goodbye吗？”
“K你个头啊。”
他笑，篮球准确无误地砸在我的脑袋上。然后出了门，留下一脸郁闷的我，不Kiss就算了，把我脑袋当篮框就太不像话了。
正在愤然之时，那家伙又闯进我的房间，给了我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轻声道晚安，又出去了。既然要Kiss，就要有点诚意嘛，至少要来个深沉一点的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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