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琴师怀里抱着个婴儿出现在桃花镇的时候,封闭的桃花镇就像开锅的热水。
地处鄂北又比邻豫陕的桃花镇可谓是世外桃源,民风淳朴却又保守闭塞。琴师抱着个婴儿浑身血迹的出现在街头让居民们吓了一跳。
“这不是寇家少爷么?”有认识的猜测琴师的身份。
“没错,三年前跟随戏班去了省城,怎么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伤风败俗啊!桃花镇可是受过孔孟教化的道德之乡,这下看寇老爷如何收场?”
居民议论的寇老爷就是琴师的父亲,当地大户,商会的会长,寇姓的族长。
而琴师名叫寇雄,是寇家的独生子,自小不爱读书爱好武艺器乐,桀骜不驯又卓尔不群,时常让寇家老爷头疼,让寇家夫人伤心。
寇雄不理会旁人的冷眼自顾往自己家的路口走去。这时候几个持法棍的黑衣汉子迎面而来,用法棍挡住了寇雄的去路。“少爷这边请,老爷在祠堂见您。”
寇雄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祠堂是寇姓家族祭祖议事的场所,更是惩教违反族规逆子的刑场。寇雄心中早有准备,转身朝着祠堂的小路走去,身后是簇拥的百姓。桃花镇向来安宁,遇上这样的事情实属罕见,百姓们不愿错过这样看热闹的机会。,
踏上祠堂前石头台阶的时候,寇雄的脑海里始终是晓月卷曲的形象,那神似桃花的场景占据了他整个脑海,他悲悯又愤恨,两眼凶光逼人,围观的百姓看着他的神情胆战心惊。
“跪下!”寇雄的双脚刚踏进祠堂门槛,一声厉呵伴随着法棍的的击打突然而至,这一棍正打在寇雄的腿弯处,他一下就跪倒在地,襁褓中的孩子差一点掉在地上。婴儿受到惊吓,“哇哇”大哭,寇雄跪在地上椅着襁褓,哄着孩子不要哭,没事一样的自顾照顾婴儿。
“大胆逆子!宗祠之上竟敢藐视祖先,杀威十棍!”寇老爷站在正殿的台阶上咆哮,满脸涨得通红。
有中年妇女上前想帮着抱婴儿,寇雄拧身拒绝,倔强的抱着孩子,弓着身子准备领刑。
执法的黑衣人望着寇老爷的脸色,意思是问老爷,是装样子轻轻打还是动真格的?
寇老爷怒目圆瞪,“给我往死里打!”
黑衣人领会意思,一下接一下的实实在在的将法棍抽打在寇雄的后背上,寇雄疼得咧着嘴吸溜,满头大汗。
这时候寇雄的身后一阵躁动。“快让开,夫人驾到,让开!”
“老天爷啊!你们要打死我儿子么?让我和他一起死吧!”夫人顾不得颜面,哭泣的跪在寇雄的身边,一只手死命的拉住儿子的衣角不放,生怕儿子再一次离开自己。
“祠堂之上是寇家的列祖列宗,你个妇人竟敢坏我规矩,来人啊,将夫人拖开,继续行刑。”寇老爷依然不依不饶,为了颜面六亲不认。
百姓们看在眼里解馋,平常威风八面的寇老爷也有今天啊,时常是道德不离口,人伦不可违,可是今天他们家里却是子不孝妻不贤,这倒要看看族长是如何处置自己妻子的,好戏还在后面。
尽管夫人哭天喊地,寇老爷还是坚持惩罚寇雄,他表面上肃杀威严,实际上就等寇雄说句软化求个饶。但是寇雄倔强的像头山里的毛驴,一条路直走,就是不知道回头。
“儿啊,你给你父亲认个错,当着乡亲们的面给你父亲一个交代。”夫人反过来求儿子。
“我没有错。我只是不辞而别而已,我长大了,也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寇雄不以为然。
“胡说。你自小与项家小姐定亲,眼看婚期将至却跟随戏班而去,迷恋声色,如今还带着一个孩子回来,寇家的颜面让你丢到了九霄云外。”寇老爷激动地训斥寇雄,为自己洗脱干系,好给家乡父老特别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项家一个交代。
“你说啊!这个孩子是谁的?是不是你和戏子生的野种?”寇老爷继续逼问。
寇雄吸溜着直起身,将襁褓往怀里收了收,他想辩解这不是他的孩子,可是那颗巨大的桃花隐现在他眼前,一身白衣的晓月弓成了一团,看不清是人还是花蕊。
按照族规,未经家长同意的未婚育子女,沉潭处死。
寇雄承认是自己的孩子,孩子难免一死,不承认是自己的孩子,孩子或许还可活命。他想否决,但是心里的那颗凄惨的桃花在说话。“你要好好地培养孩子,孩子的父亲被斩首,母亲死于荒野,这遗留的生命就是我们两人的在天之灵,一定要善待这个小生命啊,孩子太苦了。。。。。”
寇雄一行热泪流下,这是她暗恋女人的孩子,不管他的父亲是谁,毕竟是她心爱女人的孩子,而且这个女人死得那样凄惨。。。。。。而他却是以保护她的名义将她带到了山区,没曾想女人死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卷曲而去化作了一颗桃花,一个新生命从花蕊之中脱胎而出。。。
寇雄有些迷离。这是命运么?这是上天刻意安排的一场戏么?如果自己不是因为爱这个女人,就不会离开桃花镇远走省城,要不是因为自己爱这个女人更不会冒着斩首的危险带着晓月逃离武昌。这是自己的爱慕害死了晓月,这是企图将爱慕化为占有的全部后果,这是爱么?爱与死亡的距离竟是这样的半步之遥,正手为爱,反手为死亡,那么害死晓月的凶手就是自己了?寇雄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但是实际的情况是-----寇雄对晓月的爱慕导致了晓月的死亡。寇雄越想心里越乱,越想越是恐惧,脑海里的桃花在变大,红艳的如同鲜血,如同晚霞的辉煌。
寇雄无力的低下头,闭着眼睛痛苦,他想发泄,想怒吼,想挥拳将眼前的一切砸个稀烂,更想鱼死网破,追随晓月而去。。。。
他的脸颊有冰凉的感觉,左右滑动。寇雄睁开眼,襁褓中分明是晓月在向他微笑,晓月用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的滑动,那表情意味深长,爱恨怨怒相互交错。
“一定是他的孽种,你看孩子在摸他的脸。”
寇雄听到这里晃动了一下脑袋。真真切切,襁褓中的婴儿伸出小手,只有一个指尖在他脸上滑动,不像是无意识的伸展四肢,倒像是为寇雄抹去伤心的泪水。孩子咯咯笑了,没有声音,但是这声音在寇雄的心里。寇雄奔腾的热血顷刻停顿。
“这是我的孩子,我和你们说的戏子已经拜过天地成了亲,武昌起事,我妻意外身亡。如今我走投无路,带着孩子投奔家乡父老,投奔寇姓宗族,不求祖宗谅解,只求父老们能够收留我的孩子,寇雄死而无憾!”
话音落下,寇雄将襁褓往夫人的怀里一推,起身向寇老爷身边的栓马桩冲去。由于体力不支,寇雄踉跄扑地,头角撞着马桩的底座,半个脸被划开,鲜血飞溅。
祠堂里一下子砸开了锅,众人往前一拥,都想伸出手拉寇雄,但是谁都没有坚持,都是中途收回了胳膊。
夫人见了瘫倒在地,众人忙接过襁褓搀扶夫人。
寇老爷胡须抖动,紧咬牙关,心里说:“好小子,一条硬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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