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51
“禀圣上,赵妃娘娘喝了臣的药,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这几日受尽风寒,且滴水未沾,此时气血虚弱,气虚疲乏,需要多加休养,臣这就去开个方子,细细调养几日,便无大碍。”
王御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坐下,开始写药方。
片刻之后,王御医将药方写好,交给一旁的邓才,便恭敬的行了个礼,缓缓退下。
“小邓子,朕离宫的这数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赵妃会弄成现在这样?母后为何要赐死她?”
胤仁紧紧的握着唐赛儿冰凉的小手,回过头看着邓才,疑声问道。
“回皇上,前几日太后收到一封告密信,信上说赵妃在畅音楼幽会男子,太后勃然大怒,便带着人去畅音楼查看虚实,结果当真逮到娘娘半夜在畅音楼私会男子,于是便将娘娘同那名宫外男子一起押到了宗人府大牢。”
邓才恭敬的站在一旁,垂首而立,轻声说道。
胤仁心中一紧,回过头紧紧的盯着唐赛儿,盯着她那张苍白而又憔悴的小脸,眼睛微微眯起,眼中透出一道凛冽的寒光。
自己不过才离宫数月…她居然半夜私会宫外男子…唐赛儿…你…
猛的放开了女子冰凉的小手,站起身来,愤怒的看着昏睡中的女子,心中熊熊怒火燃烧着,恨不得将女子立刻叫醒,问个清楚。
胤仁眼中骇人寒光一闪而过,眼神也越来越凛冽。
忽然,昏睡中的女子眼角缓缓滑落一行泪水,满腔怒火瞬即被女子眼角的泪水熄灭,凛冽的眼神也慢慢转为平静,轻轻抚去了女子面上冰凉的泪水。
看着她那张苍白憔悴的小脸,看着她紧紧皱起的眉头,看着她眼角的泪水,还有颈部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紫痕,胤仁的心软了下来,那燃烧着的怒火,那愤怒的妒忌,在女子的面前,通通消失不见。
他想起了在南部的那个夜晚,那个让唐赛儿对他彻底死心的夜晚,那一晚,就是因为他不肯相信她,所以他最终,才会失去了她。
他又想起了唐赛儿躺在自己身下瑟瑟发抖时的表情,想起了她看着自己时那委屈而又恐惧的眼神。
想起了她那张写满屈辱,愤怒的小脸对着自己嘶声大叫着,“我没有骗你,我和南宫复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没有…”
连问都没问她,就直接给她定了罪,根本没有给过她解释的机会,就在心里先给她判了死刑,今天,自己是不是又要重演当初的那一幕?再一次的失去她?
如果,我们之间能够多一分对彼此的信任,那今天的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想起了某个夜里,他曾将她轻轻的拥入怀中,轻轻的对她说,“赛儿,朕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试着,去相信一个人,现在,朕想要试着相信你…”
如果…我现在相信你…会不会太晚…?
如果…从今以后…我不再对你有半分怀疑…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朕不相信赵妃会这样做,此事必有内情。”
胤仁又将唐赛儿冰凉的小手轻轻握住,她的手那么凉,那么小,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如果现在,连我都不肯相信她?那么,还会有谁帮她?
赛儿…这一次…朕选择相信你…
“回皇上,奴才也这么认为,太后敲在那时收到那封告密信,实在是古怪之极。”
邓才缓缓说道。
“与娘娘私会的男子,是什么来历?”
胤仁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沉声问道,不管她与这名男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要一想到她们确实是因为半夜在畅音楼私会而被太后逮到,胤仁的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般难受,虽然告诉自己,要相信她,但是一想到那个与她私会的男人,心里还是不舒服。
妒忌,是不是人与生俱来存在的天性?
“回皇上,奴才派人去查过,此人名叫赵文,京城人士,家里是开当铺的,在京城也算有脸面的人家,和谢府的谢小姐打小就定了娃娃亲,所以现在也一直以谢家女婿的身份住在谢府中,自从皇上派奴才将出入皇宫的令牌交给谢振华之后,赵家和谢家就成了娘娘的远房亲戚,赵文就成了娘娘的表哥,前些日子宫女太监时常能看见赵文进宫来看望娘娘,反倒是谢振华极少来。”
邓才偷偷的看了胤仁一眼,只见胤仁眉头越皱越紧,心中一紧,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放低,说到最后,声音就像是蚊子叫一般轻细。
胤仁眼中寒光越来越重,看着唐赛儿的眼神也越来越迷惑,他紧紧的盯着唐赛儿那苍白憔悴的小脸,看着她微弱的呼吸,心中一阵又一阵强烈的嫉妒猛冲上来。
赵文…和她打小就订了娃娃亲…
胤仁无奈的看着唐赛儿,重重的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苍白憔悴的小脸。
赛儿…就算知道这个人和你打小就定了娃娃亲…朕还是想要相信你一次…因为朕害怕自己再一次误会了你…
虽然所有的一切都对你不利…虽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你…可是朕还是想要不顾一切的相信你一次…
除非你亲口告诉朕…否则…谁的话朕都不相信…
赛儿…你赶快醒来好吗…朕想要听你亲口告诉朕…
紧紧的握住女子冰凉的小手,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松开的意思,轻轻的抚着她那苍白憔悴的小脸,这一次,他选择不顾一切的相信她。
皇上回宫的消息不径而传,第二天一早,良妃早早便去程乾宫给皇上请安。
只见良妃一身浅蓝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走上前去,微微行礼,俯身,甩帕。
“臣妾顾十烟参见皇上,皇上安好。”
话落,莞尔一笑,轻轻退到一旁。
胤仁细细的打量着良妃,一双眼微微眯起,看这个面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蔑笑。
顾十烟…你在这个时候来见朕…无非就是想落井下石…将唐赛儿置于死地…朕好歹也曾宠信过你三年…你是什么人…朕比谁都清楚…
当年若不是因为你心机太过深沉…手段太过毒辣…叫朕看的寒心…朕又怎会将你弃之如履…
七年过去了…朕原以为你会有所反省…改过自新…没想到你依然死性不改…如今竟拉拢朕的妹妹…
你…又想在朕的面前玩什么花样?
良妃看着胤仁脸上那种嘲讽的表情,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不由得一怔,心中一紧,微微的疼痛了一下,七年前,你就是用这种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将我弃之如履,整整七年,你再没踏入我倾云宫一步。
你就是用这种极度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告诉我,你宁愿去宠信晋妃,也不会再看我一眼,因为你最痛恨的,就是我这种表里不一的女人,明明内心恶毒无比,却偏偏要在你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比起这样的我,你倒更喜欢内心与外表一样恶毒的苏晋淳。
七年了,整整七年,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从来不敢靠近你一步,哪怕是远远的看上你一眼,也会接触到你这种厌恶之极的眼神。
七年了,难道整整七年,你都不肯原谅我么?整整七年,你还是一样那么讨厌我?恨我?
七年了,直到今天,我才敢出现在你面前,跟你说上一句话,可是你却依然用七年前的眼神来回应我。
良妃自嘲般的微微一笑。
呵…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今天来只是自取其辱吗…不是早就做好被他羞辱的心理准备了么…为何心里还会隐隐作痛…
我以为七年过去…我对你这种厌恶的眼神早已习惯…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还是会在乎…在乎你对我的看法…
“臣妾是来替皇上分忧的,如今太后执意赐死赵妃妹妹,而皇上却很喜欢妹妹,臣妾知道,关于妹妹的事,定让皇上焦头难额,所以臣妾特来献上一计。”
良妃强压住内心的凄凉与悲伤,对着胤仁嫣然一笑,轻声说道。
“哦?不知你有何高见?”
胤仁玩味的看着良妃,看着她那张如花笑颜,心中对她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眼中满是掩不住的鄙视。
顾十烟,七年了,你果然没有长进,你的外表,还是和你的内心表里不一,你的心机还是那么的深沉,你的心眼还是那么多,你的诡计,永远也用不完。
现在,你又想出了什么妙计?你又想玩什么花样?你又想来将朕玩弄于鼓掌之间?
朕倒要看看,你这次又想怎么样!
良妃抬起头,紧紧的看着胤仁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眼眸中对自己掩不住的嘲讽与厌恶,听着他略带讥讽的话语,内心的悲凉感一阵又一阵的涌上心头,眼眶微微泛红。
“回皇上,臣妾的意思是,这件事的起因是赵妃妹妹与赵文深夜私会,所以说整件事最关键的人就是赵文,倘若赵文已经有了心上人,而且是经由皇上的准许,准备择日成亲的话,那么,这件事便可迎刃而解,谁也不会再受到牵连,也可还妹妹的清誉,皇上对太后也可有个交代。”
良妃嫣然一笑,莞尔说道。
胤仁顿时愣住,眼中的厌恶与鄙视也渐渐变为震惊,极度的震惊,他没有想到她会帮唐赛儿,她应该恨唐赛儿的,不是吗?她应该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她居然会真的想办法来帮她?
无法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子,胤仁实在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顾十烟,朕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你,七年前,朕以为朕已经对你了若指掌,可是直到现在,朕才发现,朕根本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你,你心里想的事,朕从来都猜不到。
难道,你真的变了?七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眼中慢慢由厌恶变为震惊,再由震惊转为不解,复杂的眼神中夹杂了太多教人看不清,猜不透的东西。
面前的这个女子,毕竟是他曾经宠爱过的,他曾经也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很喜欢她,不是逢场作戏,而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被面前这个女子的温柔善良所打动。
可是后来,当他发现她的真面目,发现她其实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女子时,那仅存的一丝怜爱和疼惜,也尽数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深深的厌恶与憎恨。
七年过去了,你,是不是真的变了?
胤仁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看着良妃的眼神中也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爱。
“皇上一定在想,臣妾和妹妹一向来往甚少,臣妾为什么要帮妹妹?臣妾明知皇上对臣妾厌恶至极,臣妾又为什么甘愿被皇上羞辱也要来献策?皇上心里一定很疑惑,臣妾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好心,臣妾心里是不是又在谋划着什么。”
良妃自嘲般的说着,每一个字都深入胤仁的心底,她所说的,正是他所想的。
顾十烟,你果然还是这么聪明,你果然还是这么了解朕,胤仁看着她那张如花笑颜,不由得在心底感叹着,如果你能多一份善良,少一分心机,多一分宽容,少一分恶毒,你将会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你的聪明,是朕喜欢你的原因,你的聪明,也是朕讨厌你的原因,一个女子,若是太过聪明,只会让男人厌烦,倘若一个女子不仅聪明过人,而且懂得怎么样掩饰自己的聪明与恶毒,那么在被人揭开真面目之后,只会让男人望而却步,因为这种女子,太可怕。
顾十烟,七年了,你是不是真的改变了?
“其实臣妾并不是无所求,臣妾只求紫菁公主能留下,这么多年来,若不是紫菁一直护着臣妾,臣妾恐怕早就没命活到现在,这么多年来,肯陪在臣妾身边的,也只有她,若是没有紫菁,臣妾恐怕早就死在晋妃手中,这一切,臣妾何尝不清楚?臣妾对紫菁又怎能不感激?如今,眼看紫菁就要嫁给努穆哈赤,臣妾心中自然着急,若是能让紫菁留下,别说是让皇上瞪几眼,臣妾哪怕是被皇上羞辱至死,臣妾也无怨无悔。”
良妃微微一笑,泛红的眼眶中缓缓淌下一行清泪,她看着面前这个没有一丝表情的男人,看着他那张喜怒难辨的脸,看着他冷冷的眼神,漆黑的眸子,心中尽是无穷无尽的凄凉。
曾经,他是那么的喜欢自己,曾经,他们也幸福过,他这双漆黑的眼眸,曾经也对自己流露出了无限的柔情,可是现在,他的眼眸中,除了深深的厌恶,就是冰冷冷的淡定。
爱的反面并不是恨,而是冷漠,现在,他看着自己的眼眸中,就是无尽的冷漠,这是不是也代表了,他对她,已经没有一丝感觉,就连恨,也没有。
自己曾经,也在他温暖结实的怀抱中,流连忘返,可是如今两人之间,除了冷冰冰的沉默,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紫菁很喜欢赵文,若是赵文能同紫菁成亲,一来赵妃妹妹和赵文能够平安无事,二来紫菁也能如愿以偿,有个好归宿,臣妾也能继续留在紫菁身边,三来,皇上对太后也能有个交代。”
良妃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缓缓说道。
“顾十烟,你变了。”
胤仁看着面前的女子,叹息着说道。
她变了,那些深沉的心机,过人的聪慧并没有变,变得是她的心,曾经那颗恶毒无比的心,如今竟变得如此善良,懂得为他人着想。
胤仁紧紧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眼中满是不解。
顾十烟,让你改变的那个人,是不是紫菁?你是被她改变的吗?
“人都会变,臣妾当然也会变,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人,很多事,七年过去,变的,又何止臣妾一个?皇上不也变了么?”
良妃笑着说道。
她变了,他也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也早已变了。
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许多许多,包括曾经的柔情蜜意,海誓山盟。
“顾十烟,朕希望你是真的变了。”
胤仁紧紧的看着她,深邃的眼眸无比漆黑,沉声说道。
面前的女子,始终是他曾宠信过的,就算自己早已对她死心,就算现在已经对她没有一丝感觉,但是还是会有一丝疼惜,一丝怜爱,毕竟,她被自己抛弃了整整七年,七年了,自己从未踏入倾云宫看过她一次,他对她,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一丝的愧疚。
“臣妾告退,祝皇上圣体安康,福寿无边。”
良妃俨然一笑,略一行礼,转身便徐徐告退。
胤仁看着良妃缓缓离去的身影,眼中一丝怜爱一闪而过,瞬即又恢复成一片平静。
顾十烟…你真的变了么…七年的时间…真的足以将你改变…
顾十烟…这一次…我希望你是真的变了…
今天,是赵文被关进宗人府大牢的第五天,唐赛儿早在前天夜里便忽然消失不见,就在赵文沉沉入睡之时,唐赛儿便从宗人府的大牢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