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再见还是朋友
我下岗了，并不是坐在家里瞎编。
这是两个城镇青年人的故事，他们住在县城北关，华祖庙大院，一位是白皮，另一位是欧用迟。在北淝河没有被疏通以前，红河湾那地方，年年发大水，有二十几户灾民，在那无法居住，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期，城关镇政府就组织他们搬出红河湾。这些灾民被全部搬迁到县城，——过北护城河，朝右拐牛市街西头，几乎是一处废墟的华祖庙大院里。
大院里没有人居住，华佗像让红卫兵给砸毁，院子中间摆放着一大堆雕刻过的青石，七零八落，上面爬满了藤蔓，旧庙屋与庙台周围，是一个荒废的果园，长着一大丛牵牵绊绊的野草，因而，灾民们清除这些杂物用了两个星期的的时间……。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欧用迟和白皮就先后出生了，欧用迟要比白皮大一个多月，因而他们就这样，从小玩到大，一直是称兄道弟。
成人后，两人的体貌特征，又出现明显差异：白皮身材高大、魁梧，加之他那黑色的眸子射出的凶光，有一股子叫人害怕的桀骜不驯的劲头儿，平日里总是默默无语，亦常无缘无故的还高歌一曲，唱的是什么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欧用迟则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类，瘦小个儿，窄小的双肩，文致彬彬，喜爱书法、钓鱼，他性情乖戾忧郁，容易受到同伴们的欺负，经常躲在暗地里哭哭涕涕，并且还默默地发誓：要杀了这个，要宰了那个。
据说，互相对立的物体只要放在一块，就具有某种引力。白皮钦羡欧用迟的口才，而欧用迟则发现只要和白皮在一起，别人就不敢欺负他，有狐假虎威地感觉。——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特别深奥的学问，不过欧用迟的学问还是要高一些。
毋庸说，与欧用迟相比，白皮更精明些，也更渴求女性地爱抚。然而，在那年月，一个穷小子，要想找到一个女人并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想供养一位水性杨花的女人则更难，因而，他对女性不敢有过高的奢望；父亲祖辈是鱼民，现在是一位修鞋匠，母亲搬到华祖庙大院的第一年就开始双目失明了。他摆过地摊，也学过电焊，始终没有摆脱贫穷。白皮一直埋怨自己的命不好，一出生就抓到了一把坏牌，为此，他也曾多次叹息过。
有一段时候，白皮在富农磷肥厂做装卸工，他可以转为国家正式工人，但没有熬到时候。在那里，接触到的都是各色各样的乡下人和外地人，一有时间，就和他们坐下来，讲各种古怪的流氓和犯罪故事， 只是这些故事的结局都很愉快罢了。不过、白皮最敬佩出身贫苦，又能够飞墙走壁的大盗。他们作案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为了练练技艺，又惊险，又刺缴。
这些流氓和犯罪的故事，惹得白皮一直是坐卧不安，他也想亲自去冒冒风险。——他伸出筋肉强健的胳膊，晃了晃拳头，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弟兄们！干吗要干这样的苦差”他嚷到道，“什么黄子，既然我们有路子，那就干干这个呗！”
旁边有几个比较亲近的家伙，说不上志同道合，都是一帮爹不教娘不管的坏小子，一个个都围了上来。“老大！是真的吗？”他们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说，“——这可是挺好玩的哩！”尔后，白皮领着他们，离开磷肥厂，便开始干起了贩卖假烟假酒的行当。
干这一行挣钱来地快，可风险极大，白皮每次心惊胆颤地做完买卖之后，就跑到酒巴里找一位漂亮的小姐过一夜，花上百而八十的，满足一下自己地欲望。
白皮没有什么别的爱好，玩弄女性是他唯一的乐趣，他成了城里的几家**酒吧里的常客。刚开始那阵子，应相说在女人面前，他是很老实的，并不是毛手毛脚，到后来使用动作就极不规范了，常常让人感到，出乎意料。有时，他能一只手抓起一个女人，一只胳臂把她举起，在空中绕上两圈后，在把那女人一下扔在床上，而那女人就尖叫着，装着害怕的样子，实际上是心醉神迷。所以，女人们都很喜欢他，他身上有一股子几乎是原始的力量恰恰投合了女人的野性，而内心流露出的儒雅又投合了她们温柔的一面。
欧用迟一直是讨厌他这种做法，常常责备白皮这种轻浮行为。首先，他完全沉迷于腐朽地生活方式；再者，他这样长期下去很有可能会传染上一种性病。虽说，白皮一直没有悔改的意思，但对欧用迟那套说教，那一套理论，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天，深更半夜，他慌慌张张地从酒吧里跑了出来，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晃晃悠悠的进入华祖巷。那里黑洞洞的，巷道两旁有成片成片的垃圾，散发着薰人的气味，人们都早已进入熟睡的梦乡，黑暗中只有“夜猫子”发出凄惨地嚎叫声，当然这属于“不祥之兆”，白皮迈出每一步，总是要加倍小心。
他想立刻见到欧用迟，在他看来是一件重要的问题，要立刻向欧用迟请教，不然回到家中，无法入睡。
“用迟，欧用迟！我，我——日你嫂子，快一点来，开开门！”他叫道，又停了一会儿，屋内没有动静，他一边叩欧用迟的房门，一边大声喊道“欧用迟！这都半夜了，你不爬起来尿尿吗？还睡！”
欧用迟不情愿地把门打开了，睡意蒙胧，还没有回过神来，这时白皮就向他问道：
“用迟！你、你告诉我，在世界上，是社会主义好呢，还是资本主义好呢？”
欧用迟没听清楚他说地什么，白皮连忙又重复一遍，说话时嘴里边还喷着酒气，站在那里两腿打晃。欧用迟先是瞪了他一眼，气愤地说：
“你望望你那是什么样子，像你这样的人，还能谈到什么主义，这对你有什么用呢？”
“咋的！欧用迟，你们的哪一套东西，我——我们、就、不能玩玩？”
“我告诉你白皮，无论是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都有劳苦大众的道德标准，你干地那些偷鸡摸狗，好色下流的事情，任何社会的劳苦大众都是不能接受的。——当然，如果更多的人都向你这个样子的话，那还是资本主义好。”
欧用迟是大专生，就进入社会比白皮晚上几年，可运气要比白皮好得多了，用世俗的眼光看，他走的是一条正道，属飞黄腾达之类。师范学院毕业后一时找不到工作，他便要求到白马镇鼓轮墩中学教书，鼓轮墩是一个穷乡僻壤，据县志记载，明朝初期这地方曾出了一个大官工部侍郎张整，几百年来小县的人都为之骄傲。应当说欧用迟并不是为了粘张整的光，把这个地方当作步入官场做起跑点；然而，工作没有一年的时间，他还是跑回到城里，在县信用联社工作。教师的身份陡然一变，属人人都要羡幕地白领人士了。
当然，欧用迟的这一切变化都是来自高中时期的同学，一位痴心女友苏姗地帮助。苏姗是县经委主任的小女儿，人长得道是没有话说，小巧玲珑，又是那般地意味深长。在上中学的时侯、欧用迟和她就好上了，他直是觉得和苏姗在一起时挺能合得来，但并不是刻意追求她，也从没有向她许诺过什么。可是苏姗就不同了，她把他看成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处处为他着想。
也许、教师是欧用迟选择的终生职业，在乡下当一名教师之后，就再不想调动什么工作了；可苏姗就不那样认为，她想到了欧用迟的将来、前途与事业，为此向父亲不停的纠缠。在她看来，欧用迟的事情、就是她的事情，她的事情，也就是父亲的事情，这是不能有半点含糊的。
欧用迟对金融业务并不熟悉，开始就安排到档案室里上班。为此、他也暗自窃喜过，这是个轻松不能再轻松的工作了。有未来的岳父给他撑腰，有这把大洋伞挡着，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所以并没有碰到过一些让他头痛的事情；他还深信这一生中，只要不粘花惹草，一定能爬到金融家的位子上坐坐。
然而，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欧用迟又自称是害羞的笨蛋，整天呆在办公室里很无聊，在交际上，在男女关系方面，不能向白皮那样潇洒自如，眼巴巴地看着许多美好的东西从身边溜掉了，他又觉得太可惜了。为此、白皮也多次地劝说他抛弃他那过时的诚实，陪他一起逛逛酒吧，放松放松一下神经。尽管白皮一再劝说，他确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最终，欧用迟还是屈从了。他为了给自己鼓气，他们先在一家酒店歇脚，吞了一大扎啤酒，被酒劲那么一冲，大脑这才开了窍：一切都是为了生理需要，性这个东西是属于肉体上的，不属于精神上的，只要处理得当，与一个人的道德品质就没有什么关系。到了晚上十点多钟，俩人晃晃悠悠地来到酒吧。酒吧里的老板是白皮的朋友、铁哥们，他相信老板会给足他面子。当他们刚以推开门的时候，欧用迟退却了，转身便跑开了，他见到几个色彩俗丽的娇艳女人，每人嘴上都刁一根香烟，正围坐在一起打朴克。他闻到一股子异样的怪味，拔腿就跑，差点儿绊倒……
事后，他俩在影剧院门前的大排档用餐时，白皮将欧用迟数落了一顿。
“你干吗要跑？又没人追你。你知道吗？你拨腿一跑让我多没有面子。”
“那些臭婊子让我感到恶心，跟她们在一起我可没脸见人，说实在的我真看不惯你地做法，你这种做法让我感到羞辱。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脑子里猛然闪现出最恶心的三个字，‘不要脸’。——我看，这三个字用在你的身上是最恰当，最合适的。”
“得了吧，用迟！别装作正人君子了，你以为你是谁，还想找一个电影名星过夜？再说，又不让你花钱，只是暂时让她们发挥一些作用而已，闲着也是闲着……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见得多了，没有一个象你那样固执的。”
“我这个人和你们就是不一样，——宁吃鲜桃一口，不尝烂梨一筐。如果那天不跑掉的话，确实对不起自己的女友苏姗。”
“好吧，我再也不强求你了。”
城东关外新建一座商贸大厦宾馆，虽说它归算不上高档，在小县城也是排行老大。白皮通过朋友介绍，成为这家宾馆的常年供贷商，专门提供名烟名酒。白皮几乎有了归宿，天天在宾馆活动，无论白天黑夜，不但收入颇高，而且在性欲方面也能得到满足。不久白皮又便受到总经理的重视，又按排一份工作；承包歌舞厅、桑拿浴池。这样一来，在风流场上，在大庭广众之下，人们都通称他为白经理。白皮的手下的人员很有特点，除有两名看场子的保安之外，全是一些风骚、娇艳的小姐。
对什么样的女人出活，什么样的女人不出活，这一点白皮把握的比较准确。为了招揽生意，让女人们保持一定程度的新鲜，提高包间的利用率，他使行了竞争上岗制，隔三差五的，把落选的女人，运送到外地去进行交换，在交换中，偶尔还能搞到一、两个外国的小姐，在宾馆里小住数日。应当说，在很短的时间内，歌舞厅、桑拿浴池的经济收入开始有了起色。
宾馆里生意挺忙，不过白皮偶而也回家一回。见到老少爷们，从不打一声招呼，他总是探着脑袋，板着脸，挣大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像饿狼一样，左右寻找着猎物。白皮走过之后，邻居们三五成围的聚在一堆，站在隔院的篱笆边，用一种单调的声音交流着。
“这小子变了，看上去挺危险的，听说他随身还带着一种药神，只要朝你的面部一喷，使你失去反抗或神志不清，听他使唤，任他摆布。”
女孩子们都很害怕，有的女孩子哆哆嗦嗦地说道，“咱可不愿意在黑夜里单独碰见他呐！”
大院里有两位能说会道的老人出面了，他们找到了欧用迟，慎重地谈了半天地话，目的是要欧用迟出来管管这事，劝说白皮悬崖勒马，要不然警告他一下，兔子不吃窝边草，不能来到华祖庙大院里“抓小鸡”。然而，让老少爷们失望，欧用迟并没有这样去做。这一段时间他也在有意识的与白皮逐步疏远关系，他在为自己的婚事忙碌着……
欧用迟的结婚日期定在什么时候，在华祖庙大院里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还隐瞒得铁结实，就连好朋友白皮也没有例外，这并不是说欧用迟低估白皮的办事能力，而是觉得白皮这种人名声太坏。无论如何，自己也算是一个小知识分子，那些老同学，新同事，也算是文化人。这年头，小县城的知识分子结婚，谁不都是在玩高雅的呢，如果说，让白皮这种过来，那就会使人感到不顺眼了。他戴着一副墨镜，又抽着一颗雪茄烟，站没有站像，坐没有坐像，一身的流氓习气，让人不禁联想起黑社会的老大。——这实在是一种扫兴的事，说不定，结婚的那天，他两盅酒一吃，还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婚事并没有大操大办，挺时尚的，又是那样的简单。小俩口扔在华祖庙大院里居住，这让老少爷们都有说不出得喜悦，他们的新婚生活，给整个华祖庙大院，的的确确也带来了不少地闪亮点：苏姗道像是一位时尚的新娘，婚后一直把头发盘了起来；他们早上从不做饭，到巷口饭店卖着吃，下班后回到家，他们总要钻进书房，女人读读书，男人练练书法；偶尔，这对男女还要进行一段二重唱，在屋内高歌一曲，享受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清淡和安宁。
眼看着新婚蜜月快要结束，俩口子必须要做的一件家务事，就是把夫妻俩换下来的几套新服，送到牛市街干冼店里，去干冼一下。上午，欧用迟刚进入华祖巷，见到了一个不想见的人——白皮正向他走来。欧用迟想转身拨腿而逃，已经来不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白皮一见到欧用迟走过来，就相当地恼火，说道：“我哥，你这是结的什么半吊子婚呢，老朋友也不告诉一声，你说说，你是不是找打？”欧用迟放下自行车，赶紧陪着笑脸，给白皮递烟吸，正准备向白皮陪个不是，以便摆脱窘境。这个时候，屁股上就挨了三脚，这三脚踢得很重，其中有一脚还踢到了欧用迟的蛋。——欧用迟双手捂着裆，急忙退到墙角，痛的他嚎嚎直叫，手里的一包香烟也掉落到地上。欧用迟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为此他们两个人险些翻脸。
苏姗自从嫁到华祖庙大院里来，也已经逐渐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环境。这看起来是挺平常的，然而，事情就在这平常之中，又变地那样出乎人们的意料，让华祖庙大院里的人，都感到是那么的意外……
不知道从那一天起，是什么原因，华祖庙大院里这里莫名其妙地开始刮来一种经商热。在一段日子里，在不知不觉之中，本地来的客商，外地来的客商，带着大大小小的百货都涌到华祖庙大院里批发，使这个避静的华祖庙大院，一时之间变地热闹起来。
苏姗并不赞成华祖庙大院的这种变化，因而她改变了对邻居们的态度，她开始鄙视华祖庙大院里的市民了。咒骂他们小市民习气，把沿街的住房都改成了门面房，是庸俗、市侩；咒骂那些客商们目光短浅、见钱眼开，也破坏了华祖巷庙大院的宁静。她怕欧用迟也染上小市民的俗气，反对他和邻居们交流，总是挎着欧用迟的胳膊，从华祖庙大院出出进进。
欧用迟不敢如此地超脱：华祖庙大院二十几户人家，从鱼民到市民，几代人都生活在一起，他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情份在里面，让他在左邻右舍面前，表现出一种傲慢的绅士风度，他确实做不到，为此，他也难过了好一阵子。
华祖巷一下变成了批发街，华祖庙大院成了一个批发大市场，并不是靠什么运气。也许，就是那被岁月磨光的石板路，还有它那古老和沧桑的旧房子，就是那快要被城建部门，遗弃掉的旧城文化。而这些不太显眼的东西，变成了这一带市民的财富，是做梦也没有想不到的好事情。——这里的人们都兴奋了，他们每天要谈论的一个热门话题，那就是门面租金，眼看着门面租金也在逐月上涨，一个个高兴地合不拢嘴。
事实上小城并不发达，可是信息也并不闭塞。有一阵子， 这里的人们开口闭口就谈改革，下海，经商，县里的那些不大不小的领导，张嘴闭嘴，就是抓机遇，到位，出台，还有什么这一块，那一块……因为这些都是新鲜词汇。如果把这些新鲜的词汇连在一起，那就可能是县政府一个重要性文件，也可能是城建方面的。
然而，这一年的新年刚刚过去，最让大家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县政府要动真格的了：华祖巷到华祖庙这一带的新房子，旧房子要全部拆除，华祖庙大院里的二十多户居民又要搬迁到别处去。县政府规划，要把华祖庙大院，改建成本县，建筑面积最大，设计安装最超前，客流量最多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这天中午，天下着小雪刮着冷风，欧用迟和白皮在一片堆满房料和家具的地方见了面。欧用迟要搬到信用联社家属院，单位里分给他三室一厅的楼房，住房条件比华祖庙大院的住房要好一些；白皮的情况就惨了，新盖的四间楼房要全部拆除，暂时还要搬到郊外去租房居住。在风雪中白皮拉着欧用迟的手久久不愿松开，说着话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用迟啊！用迟！，这回我可栽了，几年的积蓄都在盖房上，现在确无家可归了。”
“白皮，你别难过，你要保持好强壮的身体，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从另一方面来讲，你还是比我强地太多了，有金钱，有美女。”
“得了吧，用迟，我被公安局抓去好几回了，你还以为我干的是正当职业。”
俩人躲在一间即将扒掉的小屋里喝酒，他们喝了一斤白酒，又喝了一大扎啤酒。在喝酒中欧用迟告诉他，自己最近要调到农村去 ，在梨园镇信用社工作，梨园镇是个贫穷的集镇，离城有50多里，都是山路。欧用迟还告诉白皮，到那里一切按排好之后，就电话与他联系，虽说我们不做邻居了，可从小一起玩到大，知根知底，也算是莫逆之交，无论到任何时侯，咱们的这份交情不能丢掉。双方都很激动，感慨万分，但面对此时此景，只好洒泪而别。
——欧用迟每次下班后，独自一个人外面瞎溜，为了消磨剩余的时光，到梨园镇北面的大山上去，在山坡上的草丛中，抑面朝天的躺一会，两只眼睛向天上张望，死死盯着天空中飘动的浮云；要不然就则卧在山坡上，低下脑袋，用树枝在地下划道道玩。说实在的，欧用迟在这里一天也不想呆下去了，他想往城市里地生活，想往和白皮在一起的日子。
他在考虑：苏姗一家人为什么要支持他到乡下工作呢，为什么不让他留在城市，要他到乡下受这份罪呢。——最终，他还是想通了一条道理；出于妻子的机智，出于岳父大人的经验，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先做一个好人，然后、一步一步地向上爬。欧用迟认为这是一种不地道的做法，看来也不算坏事，但并不是光彩。难怪，岳父要他在乡下一定要耐得住寂寞，不要乱讲话。
而眼下，白皮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从华祖庙大院居民搬出去后，领到得了九万多元房屋拆迁补偿，他用了不到一年就给花了个尽光。他得重新开始昔日地生活，可是他染上了一种性病，体力不支。他目睹无数情侣背信弃义，他不敢相信任何女人，从而也就放弃了成家地希望。然而，尽管有那么多的失望，凭他在风流场上的人缘和名气，他别无选择，为了维持生活，在社会上他还是干起了“拉皮条”的买卖。他自认为自己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那都是命中注定。
一天中午，在梨园镇一家饭店门口，欧用迟正准备用餐，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转过身去，第一眼就没有认出来喊他的那个人是谁，那人两手抱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欧用迟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衣衫蓝褛的汉子，竟是当年的白皮，他看上去道像是一位乞丐，瘦了许多，那种财大气粗地傲横劲儿也不见了。他们在饭店里互相拥抱、握手。白皮当彻叫了起来：
“我可算找到你了，怎么不认识穷哥们了，当上镇信用社主任，就把我给忘记了。”
“不是。我看你的腿怎么啦。”欧用迟说。
“是黑老大让人给砍的。你看到了吧？我的一条断腿了，换回我一条性命，这就是风险，不然我们可就要永别了。”白皮乐呵呵地说道，他笑地特别得尴尬。
“老弟，这些日子混得怎样？”
“我要是混得好，还能到这个穷地方来找你吗？”白皮说，“我现在在城郊马大营孜居住，已经彻底脱离江湖了，用眼下的一句比较流行地说法，就是下岗了。唉！可我已经没有什么积蓄了，我的钱已经花光了。说句实在话吧，今天我打老远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向你贷点款子，做点正经生意。——怎么样？欧大主任。”
“你这话说哪去了，看不起我，我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人吗？走！今天是节假日，先到我的情人那里去吧，咱们好好喝上几杯，交交心，然后再淡正经事，你看行吗？”
两个人在饭店外，喊了一辆马车出了集镇。欧用迟告诉白皮，“你知道我孤身一人呆在乡下有多么难受吗？没有娱乐，没有朋友，我只好去找情人打法时光。”他见到白皮象见到久逢的亲兄弟，把闷在肚子里的心里话，一五一十地都抖搂出来，“我是在一个山村里躲雨时，认识刁美龄的，她很年青、长的又漂亮，你也许会觉得我是在吹嘘，可我不是，我找到的是全县最好的女孩子，虽说她是在农村长大的，你要知道，她的身上白呀！白的像羊脂玉一般……如果、刁美龄与我妻子相比的话，论学问，论地位她不如我妻子：要是论性感，论温柔，她要比我妻子可强上百倍喽！——这个家伙好玩得很，呵呵！性欲旺胜，有十足的女人味。”
前面是一条下山的路，弯弯曲曲，是通往村子的羊肠小道，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雨，路陡地滑。两个人从车上下来，望着眼前的一段险路，欧用迟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弯腰要背着白皮，而他执意不肯。后来，白皮在欧用迟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向村子走去。这时、欧用迟又很兴奋起来，向白皮侃起了理想和前途：……老岳父正替我搞一张研究生文凭，他让我工作方面再积极一点，在这里再熬上两年，就可以调回城里去，到时候，不当信用联社主任，最起码也得弄个副主任的位子坐坐。到那时候就得不起了，我就和苏姗离婚，再和刁美龄结婚。——不过我的这些想法，你可千万不要走露风声。
村头的乡场上，空无一人，全村的狗几乎都在乡场上活动。一条大黑狗厥着屁股，趴在一个柴火垛下，慌慌张张地嗅着什么东西，二只公狗一前一后地跑过来，争着爬上它的屁股，进行反复而猛然地撞击；还有五六只杂狗在乡场的另一角，相互追逐撕刹，正在做出一番打仗的演练，同时，又用警觉的眼睛观察着的小山村周围地一举一动。当它们发现有二个陌生人走进自己的领地时，立刻从四周跑过来，拚命地向陌生人狂吠。这时候，白皮突然止住脚步，对欧用迟说到：
“我还是不到你情人那里去了！我这样冒冒失失的去了，不太方便吧？。”
“你看你，又是看不起我，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在农村这个地方，有个情人就没脸见人了。你看远的，美国总统克林顿，一表人才，人家有五六个情人；近的，咱们院里的伙伴”叫头鸡“，我说的就是小时候爱尿裤子的那位，人家办了个印刷厂，才干了没几年就有两个情人了。这个社会正在向前发展着，变化快得很，哪个傻瓜还会在一颗树上吊死。——不过你放心，我早就把你的一切告诉刁美龄，我一直在刁美龄面前夸你，她都快妒忌死了，见了你，她一定非常高兴。”
白皮一直在抱怨：他在商贸大厦宾馆的这份工作，差点让他丢了性命；干“拉皮条”买卖时，误拉了副县长的小情人，这条腿危些丢掉。白皮厌倦这个城市，他虽说缺乏真正的信抑，却有许多偏见，讨厌这个城市里所有漂亮的女人。希望欧用迟不要在情人面前谈他过去的一些事情，否则、他就要转身回城永不再来了，欧用迟爽快地答应了。
随后，白皮还真诚地告诉欧用迟说：
“不想再鬼混下去了，我就是想通过你向信用社贷款一万元钱，在郊区马大营孜开一家店铺，过一个平平谈谈地生活。”
刁美龄正在家里整理庭院，这是欧用迟刚刚为她租赁的一处典型的农家宅院。篱笆上、房顶上，挂满丝瓜；院子中搭架有西葫芦，里面还有一串串紫色的葡萄，确给人一种浓浓地，朴面而来的芳香。刁美龄正想要把俩个人的世界，营造出一个正派人家，只有恩爱夫妻才有的一种恬静，优美的环境。这时候，门开了，刁美龄走了出来，白皮看她一眼，脸色顿时煞白，他认识她，就是他以前经常光顾的那家**酒吧里最受喜爱的小姐。
那时候、她还是一位新手，酒吧里人人都叫她丽婉，嫖客们竟相从她那里得到青睐，为此，嫖客们只得排起了长队等候，以求与她一乐，就这样，她就得到了一个“小连长”的雅号。她在姐妹中喜欢耍弄小聪明，又很快地抢了别人的饭碗。小姐们对她很不满意，在酒吧里常和她吵架，有时候，嫖客一走进酒吧，这帮小姐妹就把她推到卫生间里反锁起来，不让她和嫖客见面；这样以来，她更加仇视那些用歪门邪道与自己竞争的小姐，同时、她也鄙视那些所谓的体面女人……她经常独自一人出去逛街，在街上常常爆发出傲慢地狂笑……。最后，因服务费的事情，与老板闹翻，被老板逐出酒吧。
白皮跟她乐过不少回呢，最难忘的是丽婉在做爱时，与别的小姐出奇的不一样，姿势丰富多采，让人浑身上下掠过一种奇特的，触电似的刺激，那是非常快乐的，而且，整个过程又是那般地痛快淋漓，足已应付白皮的狂轰烂炸……不过、白皮还能清清楚楚记得丽婉的肚脐下有一颗红痣，特明显。然而，谢天谢地，刁美龄还没有认出他来。
白皮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想夺门逃去，可他不能这么对待欧用迟，而且还要有求于他。白皮只好转过神来，像问候朋友的妻子一样问候刁美龄，她亦回了礼。白皮发现她身上不再有先前的俗气，就连说话的口音也变了，她举止文雅，言谈得体，像是一位体面的淑女。这些表面上的变化，虽是故作正经，但确确实实地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白皮开始警觉起来，觉得刁美龄要比丽婉更加可怕，他隐隐地就有一种预感，他深信欧用迟和刁美龄在一起，肯定会遭殃，她会影响到他的前程。
中午，他们三人一起用了午餐。白皮很是谨慎，没问什么问题。刁美龄告诉他说，自己是个孤儿，在城里一家饮料厂干了几年，到后来又干起了油漆工，吃过不少苦头。接下来、她便垂头低眉，玩了一会儿深沉。白皮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刁美龄依谓地胡言乱语，只不过是想掩饰往日那种丑陋地生活吧了。吃饭时，白皮一直在想：该不该提醒欧用迟，将事实真相告诉他？该不该告诉刁美龄，他认识她？他拿不定主意，内心很矛盾，他希望欧用迟不要像他所认识的许多男人一样陷入什么骗局。
应当说，白皮在梨园镇受到了他们热情地款待；午餐后，刁美龄为他准备了一杯茶，欧用迟又拿出六千块钱放在桌上。
“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白皮，”欧用迟看着他的脸说，“是不是我拿出的钱太少了？”
“难道是我烧的鱼味道不太好，让你反胃？”刁美龄打趣道。
他告诉她说：“不是，我戒酒有二个多月了，今天遇到能够谈的来的知已，还有你那可口的饭菜，我多喝了几杯。”
太阳就是要落山了，白皮起身要回去。欧用迟只好把他送出村子，在路上白皮对欧用迟说：
“用迟，我想问你一件新鲜的事情。”
“呵呵，我的老弟，现在还有什么问题是新鲜的，你问吧？”
“如果有人要你作出选择，或是知道事实，然后受罪，或是永远受骗，但很幸福。这两者你选择哪一个？”
“这是个挺严肃的人生问题，你干吗要问我这个？”
“是电视上提出的问题，要观众讨论，我想请你发表一下意见，”白皮说。
“电视上竟是胡说八道，你知道了这些东西能有什么好呢？如果有电视机，你看看天气预报，看看球赛，那才是真的，其余全是造假。——电视上天天在喊反腐败，可结果怎样？社会上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越来越腐败。”欧用迟说，“我们单位里一弄搞什么政治学习，我从来就没有认认真真去听，——弄哄！有什么意思呢？”
“用迟，如果你要有什么高见，你一定要回答我 的问题。”
“好吧。如果要我选择一个的话，那就是永远受骗，但很幸福。告诉你吧，我自从调到梨园镇信用社里来，就是想搞点政治资本，去欺骗别人，同时我也在受骗之中，但我不是很幸福吗？”
“喔，是这样，你回答地也是，有一番道理，让我无话可说——你原意永远受骗，希望你长时间地去享受这种幸福。”
欧用迟从听到的片言只语中，没有弄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心思去弄明白，他已经沉醉在幸福之中。
马大营孜靠近省道，白皮就在省道旁开起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几天后，挂起一个招牌，名称是“大坷拉头狗肉土菜面馆”。名称是自己起的，自我感觉良好，很醒目，很亲切，也很有新意，显得老板也不小气人，狗肉的份量大，那形状就像庄稼地里的大坷拉头一样。有了招牌，自然就与周围几家饭店形成了竞争。他好象是告诉人们：想挑战吗？请放马过来吧！俺的生意，哪！让你们统统关门歇菜。
附近几家饭馆老板都是老实人，准确的说都是祖祖辈辈在这里居住的乡下人，开饭馆也不是他们的传统，可是土地少了，就不能天天闲着，有条件的就在自家门前卖些粗茶淡饭。不是为了发财，也用不着什么竞争，他们一直想保留着淳朴的模样。这些年公路越来越宽，从过马大营孜过往的车辆越来越多，而这里的饭馆，这里的俚语，与外地人的交往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同祖辈们一样，老实、善良、友好……无论是谁，只要一接触它就有一种古民风的感觉。
从这些方面讲，白皮的投资环境是相当有利的。可不知道是怎么地，开业的时候，生意还是不错的，过几天，进门的顾客渐渐地少多了。白皮急得抓耳挠腮。
一辆汽车开过来，坏了停在白皮的门前，车没有修好，开车的司机在白皮的店里住了一夜，喝了一场酒，吃了几块酱狗肉，并连声说好好，不错。司机是个吃家，走遍大江南北，知多见广，在白皮的再三恳求下，司机道出了客少的原因：
“问题不是出在狗肉上，也不是周围的人在捣鬼，而是招牌上的”大坷拉头“惹的麻烦。顾客们进到饭店里，品尝狗肉时，想到的是大坷拉头，有一种土腥气，影响食欲；再者，顾客一看到”大坷拉头狗肉土菜面馆“这十个醒目的大字，就不愿意进门；大坷拉头哪里没有呢，谁没有见过呢，还要端到餐桌上去谝谝。所以，人们无心去品尝他的狗肉。”
大坷拉头这东西太粗俗了，必须换了个招牌，叫“白皮酱狗肉土菜面馆”，很直白，又没有什么花绕。他相信在这地方，没有人能了解他的过去，招牌上挂上自己的名字，不会和黑社会有什么联系的，更何况他，正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呢？……
白皮的拿手菜就是酱狗肉，其原料主要是本地的土特产，如此美味的酱狗肉，在小城镇上没有出现过第二家，可以这么说，酱狗肉算是白家的独门绝技。小的时候，爷爷在世时曾向他露过一小手，就这一小手，让他一直记忆犹新，一直没有忘记——当然、制作方法他也有所创新。白皮在做酱狗肉的时候，程序特讲究，也特复杂，原料决不可搀毛使假，使出锅的酱狗肉，不用装盘整型，其透明发亮，色似琥珀，酱香浓厚，味道鲜嫩可口，烂而不腻，既可冷食，热食亦佳。
在马大营孜这一带，他渐渐地搞出了一点小名气。出锅的狗肉只要一端到饭厅，顾客们几乎是蜂拥而至，一抢而光，抢购的顾客有本人，也有过往的外地人。……白皮开始找人帮忙。
先后招来几个打工的帮手，又因种种原因，陆续把他们给辞掉了，最后、饭馆里只留下一位叫胖妹的大姑娘。
白皮是很敬重这位乡下来的姑娘，白皮需要这位异性朋友能常期在自己身边帮他一把，他断定未来之路，可要掌握在胖妹那双能干的手中，因而，他要娶她为妻，他又不敢乱来，而是用一种传统的方式，向胖妹求爱。
在离马大营孜不远，一个叫六里郑的村庄，有一位年近五十来岁的大婶，口才极好，有媒婆相。于是，白皮就托这位大婶，向胖妹提亲。有一天，大婶到了胖妹面前，屁股刚刚挨上板凳，还没有说上两句，胖妹也爽快的答应了。……俩个人都没有什么别地要求，办事挺利索，胖妹很快地完成了从打工妹到新娘地过渡，成了白皮称心如意的老婆。
进入了农历的五月中旬，便开始了芒种，这正是夏收、夏种和夏管的大忙季节。公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来往的车辆，没有什么人影，空空荡荡，公路两旁的柳树高大洒脱，头抱着头的，磨肩如云，它们护送着公路伸向远方。眼下、马大营孜不远的地方，大遍大遍的田地里，有农民正在忙碌着，开动大型收割机器，进行轰轰烈烈地麦收。与农业生产无关的生意，都显得十分萧条。白皮的饭店更是门庭冷落，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把生意做的火爆起来。
下午，白皮躺在院子里的大泡桐树下纳凉。一阵轻轻地微风从身边吹过来，白皮随势躺在睡椅上，半闭着双眼，他显示出十分惬意样子。正当他迷迷入睡时，一张脸盘靠近了他，这是一张男人的脸盘，一张漂亮，但已是充满焦虑的脸盘。它快速向白皮靠近，露出了不安，甚至是痛苦的神色。那人耳语两句之后，白皮的脸上的表情迅速起了变化，有惬意到沉思又到紧张。白皮赶紧到屋内，拿出六千元钱塞到他手里。那人脸上一直在流汗，他流汗地速度，几乎要超过他点钱地速度。点完钱之后，把钱装进腰包里，便匆匆地离去了。那人什么话也没说。
大约是三个月之后的一天晚上，两人又在城里见了面。他们相聚在县城影剧院门前的大排档用餐。
“白皮老弟，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你家里吃饭，偏偏要你来这个地方吗？”欧用迟说。
“我知道，你是不是中了什么大奖，一时高兴，突然想到了我，要请我过来，吃吃、喝喝，潇洒、潇洒。”
“潇洒？我告诉你吧、我栽了！苏姗和我离婚了，我已经被单位开除了，我的材料险些被移交到检察院。”欧用迟说着哭了出来。
欧用迟小时候遭同伴们欺负时就是这个样子，常常哭着找白皮告状，白皮只要一听到这哭声，就甘愿为他两肋播刀，直致打败欺负欧用迟的坏小子。而这次，白皮只是朝欧用迟脸前扔过 一条毛巾，让他擦擦眼泪，继续说下去。
“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下假神。我已经考虑了几天几夜，思来想去，我之所以混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受到你的影响，就是你把我带坏的。华祖庙大院里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伙伴，个个都比我有出息，你看人家张二嘴，你看看人家，已经是个有名的画家了；你再看看人家刘剑志，已经当上军官……。”有那么一嗅，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继续喝酒，“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就是在这个地方，就是在这个地方！你常常向我谈起什么女人，讲了许许多多下流、猥亵的故事——不然我能受刁美龄骗吗，我能为她挪用公款吗？”欧用迟又一次伤心地说不出话来了。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在桌上擂着拳头。他要把内心的痛苦和忧伤，全部发泄出来。“白皮啊！白皮，我的好兄弟，你可要清醒啊！”他说着，却又一次难过地说不出话来了。
白皮拍拍他的后背，就象对待一个噎住了的孩子一样。“我已经清醒了，但你还是有点醉，已经醉成烂泥了。”白皮轻声地说道。
“我完全可以当个书法家，至少也可以成为一名称职的中学老师，可是我的世界观出了问题，”他擦了擦眼泪，又端起酒杯。“来！白皮，这是咱们最后的干杯，喝了这杯酒后各奔东西，从此断绝来往。我们在一起又怎么样？只有坏处，没有什么好处。”
俩人在酒店里一直呆到深夜。欧用迟踉踉跄跄地离离开饭桌时，白皮要送他回家，便遭到欧用迟的言辞拒绝。
应当说，这些年来白皮的为人是比较清醒，在处事上也比较稳重的。在马大营孜不孤单，交了不少好朋友，有当地的农民和菜农。平心而论，他们并不需要白皮一家能给予些什么，要的就是感情好，善气迎人，亲如兄弟，这些习俗就是马大营孜的一点特色。白皮也留念这个地方，马大营孜正是他需要的生存环境，他希望一辈能这样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胖妹就不这样认为，眼看着自己的生意一天天地好起来了，又有许多新的想法，她把这些想法统统向自己的丈夫泄露出来——她觉得他们应当搬回到城里去。可白皮并不赞成她地想法，她一直在不断地劝说自己的丈夫，她有信心，觉得自己的丈夫就象一堆冰冷的焦炭，只要点燃上火焰，就会冒出熊熊烈火。
有时候，人要是有了上劲心，时间就过的很快，就好象是插上的翅膀一样。这一年，白皮家要从马大营孜搬回到城里去了，他们在马大营孜的门面房子，全部给卖掉了，这些房子是一年前买下的，为了进城能站着脚根，就得斩断退路。他们之所以有这样的决心，都是夫妻俩个人多次商量的结果。
刚到城里的时候，夫妻俩就拉出干事业的架式。他们先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 白皮酱狗肉”进行商标注册，靠品牌去占领市场，当然，夫妻俩也作好了失败的准备，把一小部分资金投入人寿保险，另一大部分资金全部用来创业。
……在城市里又增加了几家链锁店。整个小城镇都开始改观了，在许多的角落里，人们都可以闻到酱狗肉的味道，它几乎成了市民们餐桌上的一道名菜，——白皮酱狗肉早已供不应求了。毋庸赘述，白皮的狗肉生意如何的兴旺，简而言之：就象天上的彗星一般。
而今，看到白皮神采亦亦的样子，开着一辆红艳艳的轿车，在大街上窜来窜去，一些老街坊，老熟人，也并不觉得惊讶，不过有人在想，要是欧用迟能坐在司机的位置上更为合适。
白皮也在四处打听欧用迟的下落，没有消息，事隔半年之久，他意外地打听到了欧用迟的下落……欧用迟现在几乎是身无分文，住在城市最偏僻的一角。
这一天，白皮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他的住处。欧用迟住在一所租价很便宜的，倒闭多年的破厂区里。这一处房屋是一位投机商人马马虎虎修起来的，房屋东边的房客是一位诚实的修锁匠。左边的一房门紧闲着，破门上用红墨歪歪斜斜地写着五个大字“血染的风彩”；右边的一间房门半掩着，这才是欧用迟的住处。
这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白皮刚一见到欧用迟时，几乎不敢认识，欧用迟像是一位流浪汉，面容憔悴，显得有点苍老；他怀里搂着一台收音机，正躺在地铺上，对白皮的到来，全然不知，静静地听着一首美妙的音乐。
房间阴暗狭小，白皮找到一根棍子，把尘封多年的破窗口给捅开，这时房间内出现让一束方形的阳光，斜射在地面上。白皮带来了酒和菜，准备坐下来，想痛痛快快地与欧用迟喝一场。白皮的生意很忙，这次来找欧用迟，说不清是利已还是为了利人，他正需要欧用迟这样一位识文断字的文化人过来帮他一下。俩人坐在地上商量了半天。但最终、欧用迟还是拒绝了与白皮的合作。欧用迟没有喝醉，非常理智，也很平和，他向白皮直言道：我宁愿清贫度日，也决不会与狼共舞。
几天后，欧用迟悄悄地离开这个城镇，到南方的某城市里谋生去了。临走的时候，他又找到白皮，要了一些路费，并且还拿走了几块上等的酱狗肉。欧用迟始终都是这样认为的：白皮的兴旺不会太长久，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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