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十二
冬日的清晨,难得的有了一丝阳光,暖暖地,像是一层柔和的金光轻柔的覆在皇城之上。
雅妃一身素衣,缓缓步入琪仁宫。
抬眼望去,一切未变。
只不过几日光景,一切已是物是人非。清早来清扫的宫女们木然的表情与这清冷的宫殿相互融合在一起。往日的那一道或喜或怒的高亢声音已经不在。
纵然晨光温暖,却终究暖不了人心。
她一步步走近,宫女们见着她,个个停下手中的活向她行礼,她恍若未见。直直的走到殿前,推开那许久未曾被允许打开的殿门。
一投仿佛被封印般的尘埃带着熟悉的气息突兀的袭上她的脸,痒痒地,令人鼻头发酸的味道。
“娘娘,摄政王殿下下令不许……”
不许什么?
雅妃涩然一笑,那个俊美如神的男人,亲手夺走了一条性命,却还佯装悲伤一样日日来到这殿中,是想忏悔么?
忏悔什么呢?人都已经不在了,连尸首都不见踪影。
“本王说过,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去!”
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吓倒了众多宫女。
雅妃转身,平静如秋水般的眸子淡淡的凝视着他。
还是那么俊美,那般高贵,眉宇间凝聚的阴鸷足以令人胆寒,那双沉幽的黑眸此刻只剩下森寒的暴戾。
雅妃浑然不惧,抚过那精致却遍布尘埃的桌面,轻轻出声:“怕什么,我比你更爱惜这里的一切。”
她扭过头,似带笑意的望着门口沐浴着清辉的百里天行:“摄政王殿下,你猜,雪姐姐走的时候恨不恨你呢?”
流光暗影中,百里天行身躯一震,冷硬的俊脸更加寒的骇人:“你滚出去!!”
“雪姐姐毒发的时候,疼的满地打滚,甚至不惜伤害自己,可也止不住那种痛楚。我想,她心里必定是恨你的。”
门中的人身体顿时僵硬,似乎她的每一句话,就有着另一个少女痛苦的带着恨意的脸庞在眼前闪现。
“你住口!”
他发狂似的伸出手,掐住雅妃纤细的脖颈,缓缓收紧。
雅妃笑得恍若秋风中颤粟的花:“生气了么?真好,证明你并非表面那么心安理得!”
‘澎!’
雅妃被他狠狠的丢在地上,背对着光的他,神情隐在阴暗的影子里:“出去!”
那俊逸的眼角浮出的那抹哀恸她岂会没有见到,只是,她心中那丝丝入扣的恨却终究占了上风。
雅妃唇边泛起一丝奇异的笑容,轻轻道:“我认识你,是因为雪姐姐,那个时候,你俊美的就像天神一样,我曾一度以为,你跟雪姐姐相亲相爱,一定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她轻柔地仿佛柳絮般的嗓音诉说着,语气中充满嘲讽:“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比长风哥哥更能让雪姐姐幸福,你们是那么恩爱,那么让人羡慕。”
“龙纤雅!”
雅妃吸了吸鼻子,音在发颤:“可是我现在觉得雪姐姐真是个大傻瓜,明明是你利用我让长风哥哥知道你们要离开京城的消息,才害得她美梦破碎。明明是你给她的百花绽,让她生不如死;明明是你害了她,不过幸好,她最终喜欢的还是长风哥哥……”
她抬起眼,往日淡漠如烟的眸子里,凝着深沉的怨恨。
“像你这么肮脏卑鄙的人,根本就配不上雪姐姐!”
‘啪’的一声,雅妃刚站起来的身子被他扇飞了出去。
她缓缓起身,笑了。
笑声渐渐大了起来,大得在整个殿内回荡,仿佛有了更深切的回应。
“我真希望,你一辈子都找不到雪姐姐,你这一辈子,都将活在悔恨当中!”
百里天行一步步走近,他俯下身,吐出的每个字,都那么清晰,那么深入人心:“本王这辈子,活得心安理得。若雪鸢是生是死,需由本王决定!!”
转身,走得如风似电。
“将雅妃娘娘带回华清宫,再不准踏入琪仁宫一步!”
雅妃笑着,有泪滑落。
这寂寂的宫殿,一切都未曾变过,仿佛,耳边微微传来那曾经真挚地一声:纤雅!
她想,她终究还是对不住那个人,不论那人是谁,是来自何方的的抹惊魂……
如若那一晚,她不去追究那身体里的人是谁,或许她便不会疼的那么辛苦,那么绝望!
——
静谧的永福宫,自从百里长风失踪的消息传来,便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太后被禁足期间,宫嫔们为避免引火上身,个个把这个曾经她们视为福宫瑞地的的永福宫当做洪水猛兽一般规避着。
很多人说,人世间的冷暖,其实不难懂,皇宫走上一遭,便不懂也懂。
虽说后来百里天行离宫,若雪鸢用强硬的手段执掌后宫,解除了太后的禁足令,但很多人都看得清楚,太后与秦王向来不睦,与其去花时间再讨好太后,不如听了那些谣言,多讨好雪贵妃更佳,最起码,秦王心里,若雪鸢还有些份量。
只是后来,若雪鸢不见了,所有人都眼巴巴的望着秦王殿下。
许多人为了生存,不惜一切代价,在这些代价面前,似乎‘心’这个东西,变得分文不值。
人心善变,诡谲难测。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真理。
没有人去责怪那些人的淡薄冷情,归根究底,她们也只是想继续卑微的生存下去。
此时,永福宫里一片肃清,人影稀少,尽透出几分萧索凄然之意。这里进进出出的,只是冷肃的风。
聂如是停在这宫门前,望着里面空荡荡的院子,他起了皱的眉角荡出几缕笑,笑着似乎又叹息着。
崔嬷嬷缓缓从殿内走出,轻轻带上门,萧萧寒风在门口止步,拂起了她的衣角,却化不开她脸上的愁容。
见她往宫门这方走来,聂如是赶忙隐在一旁。
崔嬷嬷似有什么急事,并没有注意到门口还有另一个人,急匆匆的离去。
聂如是四下望了几眼,迟疑片刻,便迅速的走进永福宫。
然而,他浑然未觉的是,他的一切行为都落入了另一双冷冽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