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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摧折人心

    女子身后,男子悠然跟着狞笑而来。

    县官想着这张家媳妇将那些杀人魔鬼带进院子里,害他陷入危险当中,心下越发哆嗦慌张怨恨,忍不住惊恐惧怕无奈捂住了眼,将身子缩回柜子里,悄然关上柜门。

    女子拖着浑身分不清血水雨水的身子爬过门槛越过院子,爬到了县官门前,抬起乌发缠粘的脸,死灰的眼睛发出希冀的光芒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恍惚中似乎看见县官推门而出,义正严辞扶起她,大手一挥,一列列正气凛然的官兵立刻冲上来,拿下身后那群吃人的恶狼,为张家满门报仇。

    “大人!”

    风声雨声仍呼哗哗的在继续,眼前那扇代表希望与正义的门依旧紧紧关闭着。

    女子绝望哀婉的呼喊声里,一寸寸蠕动着挣扎爬了过去,触到了门环,微而痛的叩门声里,铁衣头首在后面哼哼冷笑,并不上前阻止。

    县官缩在柜子里,口中念念有词,他说:我在睡觉我在睡觉,什么也听不见听不见……!

    “大人呐!”女子用力却推不开门,门在里面被县官挪了柜子顶着,女子爬在石阶上,顶着一身一头的雨趴在门前,砰砰的重重磕头,磕出斑驳血迹,“大人,求你开门……求你救救我,救救张家……!”

    县官缩在黑暗柜子里,干脆扯了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将门外风雨里女子的哀恸悲惨呼喊隔绝在两耳外。

    房内柜子风雨不惧,门外风雨里,寒冷暗沉中,血迹遍洒女子泪落成殇。

    正义与热血的星星火光,又怎会开在卑贱的心田照亮前方?

    女子缓缓抬起头,额上一片紫青涔涔血迹,她似乎并不觉得痛却突然住了呼喊哑了声,凝视着那扇属于她家却对她紧紧关闭的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这一扇门永远也不会对她开启,这一扇门已经将人性的自私怯懦人间肮脏罪恶彻底袒露她面前,将人性善良正义美好关在了门内掩在了肉眼不见的尘埃里。

    铁衣头首歪着头狞笑着,看到此刻脸上已经浮起了不耐,他大步上前,一把拎着女子拽过她怀里的死婴,使劲掷向一旁地上,转身便要走。

    “大人。”文书撑着伞急急跑了过来,指了指这院子后面更远一点位置的厢房,恨声道,“今天好像有几个江湖人士路过,也宿在了这里,你看要不要把他们也给……?”他望着那个方向,吊眯的三角里闪动着狰狞阴狠的目光,动了动手臂,如今还觉得麻痛不减。

    “江湖人士?”头首顿了顿,随即肆无忌惮狂笑起来,“江湖人士又怎样?还不是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面不敢吭声,他们若敢出去搅爷的事,不管他们是谁,我们铁衣一样灭了他们,你且睁大眼睛瞧着,今晚我就要在这里,他们——的门前,把这个女人玩遍让兄弟们乐个够,且看他们敢不敢出来放个屁!”

    他狞笑着,拖拽着女子长发,直直绕到了后面厢房,拎着女子使劲往蔚凌然门前一掼,五指凌空抓去,“哧啦”一声,女子身上衣物霎时寸缕不存。

    张家的媳妇在看见她的孩子被铁衣头首掷成一团肉泥之后,就已经完全失了人神精气,一副泥胎木偶的模样任由那男子作贱。

    在那女子爬入后院之前,蔚凌然已经如同入定般将外界一切隔绝在感观外。

    为了更好更快补充回姬沅和失去的真力,她不惜毁损自身将自己的真力吐出渡过去,只是这种行为极为危险,稍有不慎或惊动,都会导致两人同时走火入魔,生命危在旦夕。

    一向沉静冷漠的徒戈怰,瞪着外面一幕,他的眼睛几乎爆出了眶外。

    他默然守在房中,听着院里传来的凄惨哭泣与呼救声,犹如身心皆受着人世间最惨烈的酷刑,他为人虽然冷情,但这些日子他一直跟随在蔚凌然身边,心智已渐开。

    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婴儿惨哭声,自风雨中隐隐飘来,激起了他心底沉睡的怜悯爱惜,直至女子的呼救声出现,他冰垒的人性善良出现破裂,渐渐蹙了眉,探出头往外面张望一次又一次,渐渐的他脸上他眼睛里皆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他一次次越来越频繁的望望窗外,又一回回愈加密集的看看蔚凌然,希望她早些醒过来自己好冲出去救人,又听见那女子哀婉磕头向县官的求救声,想着若那县官能出来救一救那女子,便好了。

    然而,哀恸绝地的呼救声后,院里一阵愁杀人的沉默安静,接着听见呯的一声,再接着是男子张狂的狞笑声。

    满室里轻浅的呼吸,徒戈怰的呼吸却逐渐急促沉重起来。

    他无数次奔出的脚步踏到门边又缩了回来,他紧握着拳头,他现在不是一个人,房里有她需要他的保护,他这一生的使命他这一生存在的理由便是为了保护她。

    不,他不能!

    角落里还有一个人也如徒戈怰一样,或许比徒戈怰更惶急更无奈更痛恨,这人就是凤初式,他武功低微,在这些人当中最差,起初他并没有听见风雨声里那些惨烈的呼喊声,待女子爬到后院,在县官门前重重磕头,他听见了他知道了。

    他想赤手空拳扑出去甚至想拽了徒戈怰,跟他一起扑出去,打杀那群泯灭天良的铁衣,然而他不能,他听着那些凄厉的哭声喊声,几次将恳求的目光投在徒戈怰身上,沉压着那腰板挺直目光清透的碧衣少年,他自己来来回回奔动无数次,拳头落在掌心无声重重击了又击。

    他跃起窜出的身子不停起又伏,在每一次跃起中颓然伏落,在无奈绝望中有若困兽,他深深知道此刻他不能出去,以他的武功——出去,救不救得了人尚在其次,惊动了那帮豺狼一样的铁衣,将祸水引到这里,若是害了蔚凌然他们……。

    他这一生的罪孽都将百死难赎,一为不能替枉死的妻子报仇;二为凤轩更多惨死在铁衣手下的无辜百姓;三为眼前这个女子,虽看着随意厚黑无所谓的女子,其实一腔热血正直善良。

    这种种的不能与外面声声惨厉的喊声不住撞击他的大脑他的心脏,凤初式不能自己的从窗边绝望痛苦的一步步倒退,退缩到角落里,他不敢也不忍再看再听外面那些声音,他缩在角落里维持着僵硬古怪的姿势定定地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那静止不动入定的三人。

    此生唯一最强烈的愿望——只愿他们快些醒来。

    然而,屋内徒戈怰与凤初式两人都陷入极端折磨两难的时刻里,纷飞成墙灰黑雨幕里,铁衣头首脚步沉沉踏响,拖着女子越过雨幕,踩着地面深浅不一的积水,嗒嗒跨了过来。

    女子被狠狠掷到地上栽落积水里,扑溅起大片冰冷水花。

    天地茫茫混沌一片,满脸惨白的凤初式一个箭步冲到窗前,侧身就要冲出门去。

    身子却被人从后面一拉,蛮横的拽了回来,一回首看见是面色冷沉的徒戈怰,他低低怒吼,“放开我!”

    这女子终究是凤轩的子民,他不能、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徒戈怰望进凤初式悲愤通红的眼眸,沉默半晌,真的松了手,凤初式握紧拳头脚步一跃赶紧往外奔,却听得身后徒戈怰冷冷道,“你去吧,害死她,再引人来,害死——我们……这些人!”

    凤初式保持着一腿前迈一脚在屋里的姿势僵住不动了,艰难地扭过头,盯着床上静止入定三人,眼眶哗哗流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凤初式僵在那里,五指深深插入窗棂,拔出来带起了一片漫天的血花,半晌他极慢极缓地转过身,握住拳头一下一下捶着掌心,掌心里青淤一片,他的拳头却不曾停歇。

    徒戈怰无声吁出一口紧张的长气,凤初式最终还是转过了身,退回到角落以背对着外面。

    室内终于完全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压抑着呼吸,轻浅再轻浅一点,生怕重一分便破碎了这寂静中虚幻的梦。

    所有人低垂的眼睛都在黑暗中无边水光里反射出冷芒烁烁的亮,那烁亮里布满了血色与疼痛无奈,这道烁亮落在哪里,哪里便立即添上一道永恒的伤。

    在这般连呼吸都轻若不闻的的沉寂安静里,越发显得风雨声里那些惨烈的呼喊声猛烈而清晰,一声声似无形却勾着利刺的鞭子狠狠地打在热血男儿身心上,烙上一道道永远留疤的痛。

    然而为了她,所有人无论甘不甘都在忍,忍无可忍仍需继续忍下去,即使这份忍耐让骨骼血液都疼痛结冰。

    床上静坐入定的蔚凌然,突然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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