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76

    “给王太妃请安。”她规矩地说了一句。

    以前王太妃都是笑着叫她免礼的，今日她请完安后竟然没有声响，她便只能一直屈着身子。

    直到耳旁传来轩辕昊天的声音，“母后，就按您的意思，我们一道去看看青涵吧。二王妃……你也跟上。”

    他是在帮她解围。可她心里却不是滋味。原来是连名带姓叫楚青涵的，而现在叫得多么亲密……青涵……

    他没有注意到她眼底的黯淡，只看到了她一个低头的姿势。而现在的情势，也不容许他上前问候她。

    还没走到楚青涵的房前，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便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那样的哀痛，特别是做过母亲的能体会。原本活生生的生命，却这样疏忽地流掉了。哪个要做母亲的不心痛？

    王太妃脸色阴得吓人。

    所有人跟在她身后的人噤若寒蝉。

    离国的第一美人，一袭雪白的缟素，扑倒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却仍然……那么美丽。那么……令人心惊。

    “青涵……”王太妃的话语哽在喉咙口。

    楚青涵抬眼望了王太妃一眼，声音转为抽泣，一张吹弹即破的脸蛋上泪珠滚落。

    突然，她挣扎着爬下床，跪至王太妃面前，“王……王太妃……请您做主……为我……做主……”

    王太妃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孩子不是我掉的，是那碗药！是那碗该死的药！”她哭泣着喊道。

    似乎大家都听出什么名堂来了，却见楚青涵一脸愤恨地指向楚若凌，“都是你那个不知从哪里带回的楚将成，是他把药给我的奴婢的，是他害死我的孩子，害死这王室的第一条血脉的！”

    她的话说得那么严重，要王太妃当没听到是不可能的。所以，尽管轩辕昊天轻声吓制她，也不见效。

    王太妃恼怒的声音冲向楚若凌，“说，怎么回事？”

    楚若凌着实吓了一大跳，也紧张地跪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将成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请王太妃明察秋毫。”

    “好一个明察秋毫，万一真与你收养的那孩子有关，你预备怎么办？”

    她看看楚青涵，再看看王太妃那张脸。原来，这离宫里，真是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想当初王太妃对她怎么怎么和善，一遇到子嗣，便是母凭子贵。

    苍凉地笑起来，“如果，真是将成做的，我陪他死。”

    “凌儿——！”轩辕昊天焦急的声音。

    他也认为是她的错吗？

    她笑起来，那样的虚弱与哀戚。

    站在楚若凌身后的小云早就腿软了，她的小姐说什么？说她要陪小四少爷死？那怎么了得？

    她不着痕迹地退下，得赶快去通知小四少爷。

    不出意料的，她在书屋内找到了正在习字的楚将成。

    “少爷，不好了！”

    “什么事？”楚将成的内心其实是非常慌张的，因为，他只将他做的事告诉给一个人听，那就是小云姐姐。

    “小姐说，如果查出来事情是你做的话，她会陪你一起死！”

    小四满脸的恐惧，摇头道，“不会的，我不会拖累凌儿姐姐的。”

    “但小姐会自愿陪你！”小云是最了解楚若凌脾气的人。她知道，一旦楚若凌说出口，下定决心做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拦得住。更何况是死亡这么简单的事！

    小四的眼底是深邃的幽光，他的命是楚若凌救回来的，再怎么样，他不能让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了自己而死啊。可是，事情要怎么解决呢？

    心乱如麻之际，通报的声音响起，“楚少爷，王太妃宣您去前殿问话。”

    想也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话。

    “见机行事吧。”轻轻一句话，他走在前面，小云跟着他走在后面，再一次去到前殿。

    那紧张的气氛让人差点喘不过气来。

    小四规矩地跪在地上，情不自禁地望了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楚若凌。他想说些什么，但是这样的场景不容许他随心所欲。

    “楚将成，哀家问你，你是否对楚青涵存有害人之心？”一向以和善的王太妃，现在拿出“哀家”两个字，明显是说明这件事她不会姑息。

    “将成从未存有害人之心，不知王太妃误解从何而来？”他笃定的样子仿佛真的不曾害过人。

    王太妃却并不这么想，她一拍桌子，那声音响彻大殿。

    “那为什么拿着有毒的汤料去给青王妃喝？”

    一句话，塞没了他的否认。

    他不是狠心之人，虽然也想过要把那送汤之人杀死，但仍只是威胁她不要通报就算了。没想到，事情到这里，还是露了破绽。

    “王太妃，我……”他仍想为自己说些什么。

    她打断他，“你虽然名号上是轩辕昊天的儿子，但你毕竟只是二王妃从宫外带来的一个野孩子。失去一个你，宫外再找，要一千个都有的是！你想好了再回答我的问题！”不愧是王太妃，一开口便是如此有分量。

    她提醒了他的身份。而他也不会单纯到不知道轩辕昊天给他的这个名号有多重要。要不是这个名号，他不可能去书殿上学，不可能结交那些贵公子们，不可能……

    这一切，只需要一句话，便可以全部收回。

    可是，不能连累凌儿姐姐。

    他突然把身体转了方向，正朝着楚若凌，头仍低着，“对不起。”

    这三个字并不响，但楚若凌听见了。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没有惊怔，有的都是大片大片的绝望。她并不怕死，她绝望的是……明明可以成将才的孩子，居然犯了如此简单却致命的错。

    “啪——！”小四的脸上，着了王太妃狠狠的一巴掌。

    “该死的畜生！是你杀死了我轩辕家族的第一条血脉！你该当何罪？”

    王太妃盛怒。楚青涵则继续哭喊起来，“我……我并不想与二王妃一争高下，只是……只是青涵恰巧怀上罢了。没想到，这宫中如此地……阴险。”

    多么高明的一招，楚若凌猛地心寒。

    “二王妃，你看，他该如何处置？”王太妃问得是盛气凌人。

    咬住下唇，楚若凌一眼的死灰。

    “王太妃，这事是我一个人做的，不能连累我凌儿姐姐，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楚将才跪在地上求着。

    “不用，”楚若凌终于说话，但她的话是那么冷，冷到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我说了会陪你死。”

    一个二王妃，竟然陪一个不知名的孩子死去，这话怎么说都不对劲。

    王太妃自是知道这道理，所以她一直冷眼看着焦急的儿子。

    轩辕昊天实在忍不住，恳求道，“母后，雪真她是我的娘子，我有责任要照顾好她。姑且不论这事她是否参与，但请母后手下留情。”

    连他都不信任她吗？他以为真的是她下的手？

    她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只得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而王太妃身后的楚青涵，依旧一脸的凄楚，断断续续地呻吟着。

    “昊天，你要知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王太妃轻声说道。

    “可是，母后，我也是个寻常的男人，”他的脸上，同样是浓烈的不舍，“如果雪真死了，昊天也无念再生。”

    她的耳里，是模模糊糊的声音，他的意思是说，与她共生死吗？笑话，一个站在别的女人身边的男人，要与自己共生死？心已被蒙蔽，再真的话语，一下子也不恩能听出。

    像是故意唱反调，明明看见王太妃的脸上有松动的表情，她仍坚持，“如果小四死，我不会独活。”

    她的意思很明显，除非小四活，她也活。但是，犯了如此重大的罪，怎可能求得谅解？

    楚青涵在这个时候哭得大声起来，“我……我的孩子……真……可怜……”

    她在提醒各位，她的孩子，不能白死。是的，她有这个能耐可以提醒他们。她的爹，是离国第一富商。光用那些钱财，就足可以让整个离国难过好一阵子。

    “王太妃，饶了凌儿姐姐吧……”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叫她凌儿姐姐，但她肯定，这个孩子的生死无所大碍。

    “人是害死的，谁就负起责任来。其他人，看在为死去孩子积德的份上，我就不予追究了。”王太妃发话。

    她的意思，每一个都听清楚了。这事，只要楚将才领了死罪就可以了，其他人，都不会有事，包括楚若凌。

    楚将才松了一口气，轩辕昊天也松了一口气，小云当然也松了一口气。

    可是，楚若凌的声音，虽然很轻，却那么清晰地飘荡着，“将才，进宫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保证你不会有事，除非……我不在了。所以，这一次，我会陪着你。”

    “凌儿姐姐……”他瞪大了眼，哪有人这么想死的？

    她笑着蹲在他身边，抚摩着他的头顶，“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却生不逢时。下一次吧，下一次凌儿姐姐带你去我的那个世界里转转，那里可精彩了……”

    她这样淡淡的笑意，让人觉得恍惚。

    “雪真，你疯了……”轩辕昊天一把抓起她，朝她吼道。

    他知道，若她再这么挑衅王太妃，难保王太妃不会真的给她一个死罪。

    “是的，我疯了，轩辕昊天，看上你，我真的疯了。”她喃喃道，“下辈子，我不要再认识你，太辛苦了。”

    他的心在为她疼痛着，为她此刻绝望到谷底的失落。

    他不知道，那个跪在地上的孩子，对她来说，是如何的重要。他就像是这个世界中的她，也是一个人，一个人辛苦地努力地生存着。小四活得好，就说明她活得好。一旦小四消失了，就等于她自己失去了生命的意义。

    如果他能知道这一点，以他二王爷的身份，要保住一个自己名义上的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王太妃无奈，要开口之际，小云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骗了大家！是我不好！是我给的药，不是四少爷！这件事情都是我干的，不关任何人的事！”

    一下子，大家都傻眼了。

    “小云姐姐，我……”楚将成要说些什么。

    小云的话打断了他，“四少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既然王太妃根本就不在乎你，奴婢就不能让您顶这个黑锅了。”

    王太妃发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云态度卑躬，她朝王太妃深深一个磕头，再抬起时额头已有破血，“王太妃，请听奴婢说，是这样的。自从楚小姐怀孕后，我家小姐一直被一些流言蜚语所困。奴婢见主子不开心，自然是想办法讨主子开心。所以我自作主张去买了堕胎药回来，熬成汤递给楚小姐房里的人，说那是补药。就这么回事。”

    “那这小子为什么说是他做的呢？”还有这个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