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蓝佑琪，你是谁？
我，实在睡不着。
网上的告白视频加上下午的那场闹剧，让我一举成为全校最受关注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连扫马路的大婶都对我指指点点——“嘘，别说了。这个不就是她吗？”
“就那个姓叶的小姑娘？看着不像那种人啊……”
“谁说不是呢……”
现在这种状况怎么办呢？不如先办个休学手续，回家避避再说？不行不行，老爸老妈要知道了铁定把我让我曝尸荒野。想想就觉得恐怖，好冷。
什么味道？再嗅嗅——好浓的香烟味。啊？！那是——蓝佑琪？！
我小心地躲在树后。
他倚靠在冰冷的灯柱上，仰面朝天，闭着眼，眉头紧锁。纤细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根烧了半截的香烟。袅袅的烟圈从他嘴里吐发出来，在昏黄的路灯下升腾散漫化去。
是灯光的原因吗？在这朦胧的光色里，他的身上散发出颓废的气息，或许，还有些些哀伤？那飘散的蓝发为何会显得那样忧郁？那黑色的投影为何会这样孤单落寞？
蓝佑琪……这才是他吗？这样让人心疼。
他猛然间把那半支烟用力地甩在地上，用脚疯狂地踩踏。在发泄吗？他突然停下来，粗声喘着气，两手向后捋了捋头发，快步离去。一眨眼，他便消失在这浓重的夜色中。
那还未消尽的烟，独自在苍黄的灯光下描画着他的心事。
而心的一角似乎在那烟写的文字里渐渐融化开来。
蓝佑琪……
你不快乐吗？
抱着书走在林荫小道上。低着头，看见那从叶缝间透过来的阳光调皮地追逐着我的脚步，不觉又想起了那个昏黄灯光下的蓝佑琪。昨晚……是他吗？
“沁恩？”
“韩学长？”感觉好意外。
仿佛他也这样觉得，尴尬地站在那里。
“你还好么？”他关切地看着我，“那个，对不起……”
“哦，那个没什么。哈哈哈，我能有什么？哈哈哈！感觉很好。韩学长，我还要上课。我先走了。”我匆匆往前走，想尽快逃离。
我……还没有准备好重新面对韩学长。
“等一下，沁恩——”
我回过头，看着学长向我跑来“学长，有事吗？”
“我原来不想说的，说了也没用了。但是，沁恩，我想应该让你知道的——”
我的心突然没由来地一紧，像在等待某种命运的审判。
“那个网站上的视频其实是我室友弄的。我……”
“什么？！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不是的，沁恩，我不知道他们会跟去，还拍——沁恩，你听我说啊——”
我盲目地奔跑着，心乱如麻。
事情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昨晚那片苍黄的灯光沉沉地向我压来。
蓝佑琪，对不起，是我冤枉了你。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你为什么不假思索地承认？！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满不在乎的表情，让全世界都误会你？！
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心在隐隐得疼……
我一脚踹开门，急急地叫道“蓝佑琪？”
“疯丫头？！你又想干嘛？！”爆炸头跳了起来。
“啊，你又来了？来得够勤快的啊！又有好戏了？”红毛怪一脸兴奋的表情，突然熄灭了，“来得不巧，他不在。”
我一转身。
“没去厕所。”红毛怪及时吼道。
“那在哪？”
“其实，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老大隔几天就会玩一次失踪。我们也很想知道他在哪里。嘿嘿，是大实话啊。”
“手机呢？打电话叫他回来。我有事找他。”
“这个嘛……手机是有的，我是不敢打。老大最烦这个时候有人找他了，除了一顿臭骂你什么也不会得到。上次……”
上次？——小树林！
他果然在这里。
还是上次的那棵树。
他背对树坐着，两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微微上仰的头倚靠在湿绿的树干上。他依旧闭着双眼，只是眉头那样自然地舒展着，流露出和他流气的打扮不相衬的纯真。
比起昨晚路灯下蓝佑琪，现在的蓝佑琪才是更为真实的那个吧。除却苍黄的人造面纱，在这毫无雕饰的大自然中重拾真正的自我，宁静而平和。
现在的他……是快乐的吧？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他的眼角划落，滴在嫩绿的草地上，渗进黑色的土壤里。
如果小草有味觉，她就会知道，这滴咸咸的水珠名字叫作眼泪。
我……呆住了……
是夜，面对着泛着月光的湖水，思绪被牵到那棵大树下。
蓝佑琪流泪了。
蓝佑琪，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只见过他四次。为什么每一次都看到完全不一样的他？
第一次，他的无趣和白痴；第二次，他的玩世不恭和满不在乎；第三次，他的颓废和伤感；第四次，他的眼泪。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习惯用重重的面具掩饰住真实的自己，选择了虚伪地生活。然而，在不经意间，我穿过一张张面具，来到他的心湖，却不想那里是一汪苦涩的泪水。
而我又对他做了什么？误解！质问！指责！嘲笑！伤害！叶沁恩，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现在，该怎么办呢？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挽回了。我要用什么来弥补我的罪过呢？
太阳帽，蛤蟆镜，桃花扇，黑风衣，运动鞋，照相机，望远镜……我从上到下，全面武装。我甚至把我飘逸的短发扎了马尾，以达到良好的伪装效果。
是的，我在跟踪。目标人物——蓝佑琪。
我一向认为最古老的办法是最有效的办法。果然不错，跟踪一天，收获多多。至少有搞清楚三点：蓝佑琪一帮是有据点的。就是那个被我两度踹开的屋子。原来是储藏室，现在的名字是“闲人莫入”。似乎已得到校方的默认。
蓝佑琪基本上和兄弟是形影不离的。除了不固定的自动失踪外，他的身后总有一帮人。主要就是爆炸头（叫元浩）和红毛怪（叫任杰）。
蓝佑琪经常夜不归宿。这是运用我强大的思维能力推理得出的。因为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前面的一帮人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而且似乎离学校越来越远了。
怎么办？天都要黑了，我还要继续跟下去吗？
哦？停下来了，到了吗？就是这里啊。
环顾四周，尽是些花花绿绿的酒吧招牌，还有——她们要干嘛？我把眼镜摘掉，只见刚刚在那路边上搔首弄姿的女人们纷纷向蓝佑琪一行人走去，把他们给团团围住，还不停地……蹭来蹭去？！
天啊！我立马转过身，深吸几口气。好恶心啊。叶沁恩，你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勇敢点，叶沁恩！我摸摸索索地把眼镜戴上，却不敢转身。
好了没？我试探行地回头扫了一眼——嗯？好像不对劲——我转过身——人呢？怎么不见了？
我慌乱地脱掉墨镜，四处张望，没有，没有，没有！怎么办？！我把人跟丢了！
突然觉得全身发冷，心开始不安地加速。这里是哪儿啊？那些晃眼的招牌，那些恐怖的女人，还有那一双双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窥探的眼睛……一种陌生的恐惧从我心底蔓延开来。
电话，我要打电话。我抖抖索索地伸手去摸包里的手机。
“喂？小米，我是沁恩。我——喂？喂？小米？”不可以，现在不可以没电！不要关机，不要啊！
周围似乎全是些奇怪的眼神，感觉自己是只不小心跌入圈套的羊羔。不行，我要回去。对，打的。我连忙翻出钱包，看看里面还剩多少钱。钱够不够回去？
“找死！”紧接着一计重拳，然后倒地的声音。
被打出鼻血的男人地看到我，挣扎着爬到我腿边，一把抓住我的脚腕，“救我……”
我终于反应过来，“啊”地尖叫一声，迅速跳开，吓得脸色苍白。
“蘑菇头，你觉得你很有钱吗？”
“啊？”？
不是他又会是谁呢？双手插在裤袋里，顶着他那一头眩目的蓝发，带着他的招牌表情潇洒地站在那里。
怎么会？
“别他妈给我装可怜了，给我起来，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他对着地上的男人狠踹了几脚。
“别踢了——”人家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怎么站起来啊。
那个男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蓝佑琪，突然满眼放光，迅速爬了起来，跪倒在蓝佑琪的腿下“原来是蓝大哥啊！小人该死，有眼不识泰山。不过你也知道这里光线实在不行啊。这位是未来嫂夫人？”他一把抱住蓝佑琪的腿，痛苦流涕，“我不是存心的啊。我上有老下有小……”
“给你一秒钟。”蓝佑琪一脚把他踹开。
痛哭的男人一眨眼不见了，身后只留下一阵风。
“幸亏我脾气好。”蓝佑琪甩了甩他的蓝发。
无语。
“你搞什么坦克？”蓝佑琪转向我。
“嗯？”
“你知道在这里把钱包掏出来意味着什么？”
“这个……”
“意味着你在说：我的钱花不完了，我想送给你，请你过来拿。”他向我眨眨眼，“就是这个意思。”
难道说……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在我成为坏人的猎物的时候，他就像白马王子一样出现，来解救我这个落难的公主。我……实在太……感动了……
我的眼眶开始积蓄感动的泪水。哦，我的王子……
“喂，蘑菇头，你要干嘛？我警告你，别再靠近，保持安全距离。蘑菇头！”他向后退着。
哦，我的王子……感动的泪水哗哗地流淌着……
我一个跨步，顺利把他抱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蓝佑琪，我太感动了。你对我太好了……”
一根有力的食指把我推开来。
“你不是真想要抱我吧。”
“？！”为什么像爆炸头的声音？
果然——“爆炸头？！”晕！
早就闪到一旁的蓝佑琪走过来拍了拍爆炸头的肩膀，一脸真诚的表情“元浩，幸好你们来得及时。兄弟，谢了！”说着整了整衣服，“还好还好，差一点就废了。”他把手放进垮垮的裤袋，瞄了一眼我，“真他妈倒霉，给个蘑菇弄得没兴致了，不爽，回去睡觉了。”
“喂，什么蘑菇？！”可恶！
“还有——”他回头上下打量我一番，“下次穿得像人一点。”然后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走了。
像人？！
一旁正琢磨着的红毛怪忙追了上去“老大，等等我！给我说说，你怎么让她对你投怀送抱的？怎么个感动法？给我说说，我也借鉴一下啊……”什么破狮子？！
我的心哦——拔凉拔凉的。
蓝佑琪？哼，是噩梦！噩梦！叉叉叉！迟早把你灭了！
“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吧。这里不太安全。”还是这个爆炸头有点人性啊。
“跟了我们一天也不容易。”
“……”好失败啊。
“是老大说把你丢在外面的。”果然，这个坏蛋！叉叉叉！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结果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找你了。”
“？”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顾元浩，叫我元浩吧。那个红头发的叫袁仁杰。我们是老大的左右手。你叫叶沁恩？”
“嗯……”
“网站上字体很大啊。”
“啊？哦……”
“#￥%……—*”
后来说什么了？不知道。脑袋里只是一遍遍重复一句话“——结果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找你了。”
讲台上，老马头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在学问的海洋里一潜到底。
窗外的天上没有一点云彩，好蓝啊。这样的蓝，温润、清澈、饱和，兀自在那流淌、调和、凝结。如果上面出现了乌云，谁还会注意到那隐藏在黑色污浊下的纯净之蓝呢？蓝佑琪，就是这样的吧……
“啊——”左大腿被重重掐了一下，我立刻摆好端坐姿势，面代麦当劳笑容，对着老马头连连点头。
“嘀嘀嘀——嘀嘀——嘀——”来自左边小米的脑电波信号。
“咕咕——咕咕咕——”我回复道，“咕——”。
“嗒——嗒嗒——嗒嗒——”右边佳佳也加入进来。
……
“咕！”我大吼一声，举座皆惊。
翻译成现代汉语如下：小米“居然一大早就神游？昨天被逮到了吗？”
我“何止被逮到，差点就……唉——”
佳佳“他掐着你脖子要把你杀了？”
我“什么？”
佳佳“还是要把你……”
小米“难道你已经……”
我“你们瞎想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能做什么？！”
小米“究竟怎么回事？”
小米“没收到我的信息吗？怎么没反应？”
我“＃￥％……—＊”（说明情况）
佳佳“这么说，是他救了你？”
小米“不会吧？”
佳佳“居心叵测。”
小米“别有所图。”
佳佳“披着羊皮的狼。”
小米“挂着笑脸的虎。”
佳佳“阴谋。”
小米“诡计。”
佳佳“阴险。”
小米“歹毒。”
我“不是的！”
“咕？”老马头缓缓地向我走来，面带微笑，“你说”咕“？”
“啊……我……呵呵……”糟糕！
“大家都听清楚了吗？”老马头问全班同学。
“叶沁恩同学？”
“嗯……”死定了！
“很好！！！”
“嗯？”我诧异。
“读得很准确！”軱“在这里是大骨的意思。又《庄子。养生主》云”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就是说……”老马头边说边满意地向我点点头。
我立马回以我谦虚的微笑——没什么没什么，只是稍微多看了点书啊，哈，哈哈。
“嗒——嗒嗒嗒——嗒——”（佳佳“居然会有这种事？！”）
“嘀嘀嘀——嘀——”（小米“走了什么狗屎运？！”）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我“谁说不是呢？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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