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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解瓷怔怔注视着MSN状态栏中那红色的小人。他又不在线。或者应该说是,他根本没有上线过。明知他早就离开这座城市、早就隔断了与过往的一切,却仍是不死心地盼望有一天他会奇迹般地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何韵诗的《伤城秘密》恰在此时缓缓响起———

    最后的愿望

    不回头你带我走

    带我飞出去

    告别了伤城

    那段副歌萦绕不去,这座城市是他心中的伤城,他不顾一切匆匆离去。独独遗留了她一个人沉浸在这满池的伤中苦苦守候。摘下眼镜,将脸埋入环起的臂弯中希望能平复一下涌动的情绪,却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今天要为均窑好好庆祝一下。”

    “我也是不醉不归。”

    ……

    解瓷皱眉,为心事被打断,更为这由门外传来的吵闹声。抬眸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原本想不去理会,将耳机插上,谁知还没戴上耳机,又传来来咚咚不断的敲门声。

    解瓷原本是很恬淡的性子,但心情低落又加上门外烦心的敲门声,她索性扔了耳机准备去见识见识到底是谁这么不识时务,大半夜还扰人清静。

    打开门,迎面而来是一股混着古龙水的浓烈酒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戴眼镜了。正眯眼想看清门外人的脸孔,谁知那黑影已倏地挡到她面前,浓重的热气径直喷到了她的脸上。

    他离自己很近!身体本能地亮起危险信号,解瓷想后退拉开距离,却已经来不及。腰间陡然一紧的同时唇上已是一片湿热,而浓冽的酒味也就这样毫不客气地直呛入她的口鼻。

    脑子顿时“轰”地一响,自己竟然被人强吻了!

    听到走廊上传出的哄笑声,理智顷刻回巢,惊惶地推开那个“非礼”自己的家伙。虽然视线看到只是模糊一团,但由这笑声来判断,刚才的真人秀竟然还有一大群的现场观众。

    “砚声,你真的喝醉了。”伴着一个甜媚的声音,解瓷自模糊间辨别出一抹艳红的高挑身影靠近,伴着一阵香风,强吻自己的人似乎被带离了自己身边。

    “人家是醉钓美人鱼,今天秦砚声可是醉戏土鳖了。”尖刻的笑声那样放肆,竟然当面直指解瓷是“土鳖”。

    解瓷气极反笑。自己算是遇上强盗了,被强吻了不算,还要被奚落为土鳖。

    “这么晚,就算是土鳖也要休息了。”

    呀?

    喧哗之声戛然而止。

    这个貌不惊人的“土鳖”,被那样糗以后,还能这般从容淡定。在这个女人普遍被娇惯到心理承受能力为零的年代,还真是算得上奇观。

    “所以,请你们也不要做出连土鳖都不如的事情。”声音不紧不慢,却是一语将所有人都骂进。

    “呵。”一声低柔的笑声打破了沉默。

    解瓷努力眯眼去看,却因为近视太深而无法看清这个朝自己靠近之人的容貌。但那淡淡的、清新的古龙水味却让解瓷觉得很是受用。他不是那个吻自己的人。

    “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那声音如笑声一般的低沉柔缓,像羽毛般掠过耳畔。

    解瓷仰起头,一千多度的双眼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根本派不上用场,“希望不要有下次。”

    “切……”她那样冰冷的态度显然引起了走廊上那群人的不满。

    对于这种反应,她向来是充耳不闻的。

    “我保证。”声音的主人友善地笑着,并向她伸出手来,“认识一下吧。我叫陈均窑,是你的邻居。”

    均窑?解瓷一愣。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那……晚安吧。”敷衍地一笑,门竟然关得有些迫不及待。

    “什么嘛,这种态度。”

    “均窑,你的新邻居很难缠。”

    “根本就是个变态老处女。”

    看来开发商在造楼时有偷工减料的嫌疑,否则这大门的隔音效果怎么差到这副样子。不过就嘲讽来说,几个人实在是很没有创意。这种程度的中伤,她都听得起耳茧了。变态老处女?她洁身自好是没有错,但“变态”这词她可就愧不敢当了。

    摸索着戴上眼镜,MSN仍是老样子,歌也已经变成了王菲的《白痴》。

    均窑……回想起那温润的声音、清草的气息,解瓷的弯月眉不禁微皱。

    镜片后,一双单凤眼细思地出了神。因而也忽略了电脑屏幕上由红转绿的那个小人。

    “你放心吧,钟点工我已经请好了。”解瓷边上楼边回答着孟莹的“每日一问”。

    “我不会把你家肖恩的盆栽移走的。”叹气的同时伸手到包里去找钥匙。

    “知道沙发是真皮的,我会记得保养。厨房……”

    视线忽然触到门口端放着的礼盒。难道是自己在网上订的书到了?也不是精装书竟然还用这么漂亮的盒子包着,难道又是什么网站周年庆?可是哪有这么糊涂的快递,怎么不收钱就走了?

    弯下腰想去提盒子,却发现分量沉得有些不对劲。诧异之下,匆匆挂断电话,等不及开门便在门口打开了盒盖。

    哪里有什么书?红丝绒的垫子上正放着一瓶上好的干邑,玲珑的瓶身旁斜插着一张浅蓝色的卡片,翻开卡片,是这个电脑普及的年代已经罕见的漂亮行书。

    “HI,昨晚失礼了,薄礼以表歉意。”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她心下却已笃定是那个叫均窑的男人。

    干邑?滴酒不沾的自己实在是无福消受。

    双手端着礼盒径直向走廊那头的人家走去。

    轻按了三声电铃。没有回应。

    再耐心地按了三声,仍是没有回应。

    难道不在家?

    从自己入住至今,昨天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位邻居。她除了上班下班几乎从不出门,而他似乎也鲜少在白天出现。

    思忖间,面前的门已不知何时由内打开。门后之人面带温文之笑,一双眸定定落在解瓷身上。

    解瓷架了架鼻梁上的眼镜,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不由心下暗叹,好漂亮的一双褐瞳。那样温和而深远,如古井般使人轻易沉溺其中。

    “陈先生是吗?”解瓷微撇头,故意避开那双一触到就会失去方寸的瞳。由那淡雅清新的味道猜出他正是自己的邻居,陈均窑。

    “是。”他微笑着应道,声音同昨晚一般的友善而亲切。

    “我想……这个,我不能收。”将礼盒径直塞入他怀中。

    陈均窑深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声音仍是和煦如风:“是礼物不合心意?”

    他这么笃定自己不喜欢这份礼物?那既然知道自己不喜欢,又为什么要送呢?

    “我没有喝酒的习惯。”淡然一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要去回答他的问题。

    “礼物不收,至少进来喝杯茶吧。”他友好地建议,像对熟稔的老友一般。

    原该拒绝的,她对茶并没有太大的兴趣,顶多也就是喝喝花茶,可是喉间已先大脑一步给了回应:“嗯”。

    一进门,那满眼的紫完全出乎了解瓷的意料之外。他的家竟然是紫色调为主的。

    紫色看着浪漫华丽,却很难掌握好分寸。淡一分,不及粉色来得暖人;浓一分,又比红绿更为艳俗。但设计师显然是个调色高手。乳白色窗纱与落地的紫绒窗帘那样的高贵而圣洁;客厅一隅,紫红釉的瓷制花瓶中懒散地斜着几枝白玫瑰,风情万千;而玻璃茶几旁那紫金色的包边又是那样时尚质感。

    “你随便坐,我去冲茶。”陈均窑边招呼解瓷坐下,边随手将干邑放在茶几上。

    解瓷在临窗的沙发坐下,怔怔望着那紫红釉的瓷花瓶出神,眼前冷不防闪过一抹不相衬的宝蓝色。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土鳖。”慵懒的声线满是不在乎。

    解瓷冷冷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一身蓝绒休闲服,一条随意系着的领带,双手正闲闲插在宽松的裤袋内。他很帅,帅得有些过分。不过就那声“土鳖”便知不过只是徒有其表罢了。这家伙应该也是昨晚那群旁观者之一吧,因为昨晚没戴眼镜,所以完全没法将眼前这人与记忆中那模糊的一团团对号入座了。

    玩味的褐眸闲闲对上她一脸的冰冷,扯出一个坏笑来。

    “茶来了。”陈均窑的及时出现,打破了客厅的僵局。

    解瓷淡然接过茶,却在看到杯中内容时,展颜一笑,“原来是请我喝柚子蜜茶。”

    “让你失望了。除了这个和咖啡,家中也只剩酒可以招待人了。”陈均窑抱歉地说道。

    “哪里,刚才还在担心自己对茶没什么研究,会出丑呢。”柚子蜜茶?她注视着杯中那一片片橙黄的柚片,心中生出淡淡的暖意。

    “那你拿什么招待我这个客人?”一直倚在电视柜旁的人,斜睨着陈均窑,懒懒地问。

    “已经醒了?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会儿呢。”陈均窑将手中的咖啡杯递给他,“喝这个吧。”

    扯了扯银色的袖扣,却并没有接过杯子的意思,“呵,你忘记我秦砚声是无酒不欢的了?”

    秦砚声?解瓷放下手中的杯子,双眸透过玻璃镜片打量着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脑海中闪过昨晚那句戏侃———

    “人家是醉钓美人鱼,今天秦砚声可是醉戏土鳖了。”

    原来眼前这个慵懒的家伙就是昨晚那个借醉强吻自己的人!

    那样锐利的直视,秦砚声似乎也感觉到了。扬眉对上她眼中的不善,唇边笑意未减。那笑,满是嘲弄和促狭。

    陈均窑察觉出气氛中的不融洽,正想开口调解,却没想到眼看着朝解瓷走去的秦砚声突然调转方向,手伸向了茶几上的礼盒。轻巧地翻开盒盖,一把拿起那瓶琥珀色的酒来,褐眸中的光芒隐讳难测。

    “砚声,你昨晚喝得够多了。”陈均窑在解瓷对面悠然坐下,抿了口咖啡,淡淡道。

    “昨晚那些算什么?”修长的手指沿着瓶身缓缓下移,“这才是我想要的。”

    “酒鬼。”解瓷冷哼着。难怪昨晚他会那样放肆了,原来根本就是个嗜酒如命的家伙。

    褐眸沉沉注视着她,半晌,才颇为遗憾地摇头轻叹:“你就算戴了眼镜,还是分不清鱼目同珍珠。”

    这样直接的嘲讽,解瓷当然听懂了,悠悠呷了一口柚子蜜茶,“合我心意的就是珍珠,不合我心意的就是鱼目。”

    秦砚声笑而不语,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来,擅自替那瓶干邑开了盖。

    真是太张狂了。那瓶酒怎么说也是陈均窑送给自己的,这男人有什么权利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开瓶了。

    “不用理会他,他就是这样的。”背对秦砚声的人温和地喝着咖啡,似乎早已习惯了秦砚声这样的反客为主。

    “均窑,酒杯在哪里?”声音是自厨房方向传来的。

    “抬头,第三个柜子里就是。”

    厨房里很快就传出器皿碎裂的声音作为答复。

    黑色的眸并没有因此而生出任何波动,仍是一汪温和。

    “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喝了口杯中的咖啡,他微笑着问。

    “我吗?你叫我Karen就好。”轻捋着耳际的碎发,她下意识地维持着与陌生人之间该有的生疏。

    “我是指,中文名。”他抬眸,黑色的眸幽深得见不到底,那样徐徐的语气,虽然听上去是柔和的,但却分明是不容搪塞的。

    “解瓷。”她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一触到那双黑瞳,便完全没了方向。

    “解瓷?”他放下咖啡杯,眼中闪过一抹惊诧,“瓷器的瓷?”

    “嗯。”她点头。知道他此时的感觉一定与自己头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时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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