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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

    “小枫,你明明知道你们是---”何越心激动的喊着,却被江枫顶了回去,“心姨,请你记住我的话,她只能是我的妻子!”何越心退后几步,正欲说什么,旋即被吴定拉在一旁。看着江枫对她警告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何越心隐瞒着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也是江枫不愿说的。难道是我的身世,我甩甩脑袋,不可能,就算我是陆汉康抱回来的,也与江家八竿子打不着啊。

    天气很快进入了冬至,江韵国已离世半月之久,江家人敬了七日孝,便纷纷撤去,悲伤也不过如此,时间会很快让我们淡忘已去的人。就如陆汉康临死前的歉疚,章翼临别时的痛苦,早已化作一缕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不免一声叹息,想起这世上最凄凉亦是最美丽的诗句,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一朝春眷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怎么又唉声叹气起来了,分明是个开朗玩笑惯了的人,如今怎么好的不学,学起林黛玉来了?”罗飞进来后,便抢走我手上的书,厉声道,“这些悲情的东西趁早扔了,否则,你不哭,我都替你哭了。我就不明白了,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了,你还惦记着这些古文旧词有什么意思?”我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懂,因为牛是一辈子嚼不透牡丹的!”他不屑的瞟着我。我挡住他的视线,“你看我做什么?”旋即,想到门口的看护,便问,“你怎么进来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罗飞掏出一打大钞塞到我手中,我莫名地看着他。罗飞认真道,“听说江疯子又把你禁足了,你先留着这些。过些日子我在叫人送来。”江疯子,他倒是叫的恰当。“何必这么麻烦,你给我一张卡不就得了。”我玩笑道。“同你说正经的呢,陆菲,我知道你向来不在乎这些,但金钱才是最要命的东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双眸深深的看进我眼中。我握紧手中的东西,“你在说---陆伟!”他点住我的唇,“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我正欲多问,外面传来陈忠的声音,“飞,走吧,否则我们不好同枫哥交待的!”

    这几日,因天气进入至冷至寒之际,我明显感到身体的不适,呕吐,恶心,无力,疲惫侵袭而来。我望着外面的天空,掐指算算,他应该快到了。只是---“砰”门被突地踢开,江枫大步而来,脸色极其难看,他晃着手中的东西,扔在我面前,咬着牙,“这里面是不是真的?”我缓缓捡起地上的手记本,他终于看到了。那天我故意把修改好的札记送给筱筱。想不到才几天而已,他便来问罪了。“是。”我淡淡的答了一个字。他狠力牵起我的双肩,质问,“原来当初你说喜欢我是假的,只不过想在我这里找慰藉?”“不是。”我说。闻言,他释放了一口气。

    可我接下来的话再次把他打入地狱,我扬起眉,“我从不说假话,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从没说过我爱你,我说的只是喜欢而已?”他双手嵌入我的手臂中,“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陆菲,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我盯着他眼中的迷茫,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有如此的表情,害怕让我的身体更加发冷。“没有爱,哪来的恨,江枫,对不---”

    “住口!”他猛力推开我,双手跌落在沙发背上,握的死死的,我克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想要去抚平他心中的气愤,却无力抬起。时间顿时停滞下来,我不敢呼吸,不敢碰触他。他扭头红着眼,退后几步,指着我叫嚣,“我不会相信,你也休想骗我!”

    “如果我告诉你是我从筱筱那里打探到江荣的消息,并且报了警。现在,你还会这么肯定吗?”我轻描淡写道。他直直地盯着床头,眼眸中尽是嘲弄,“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了你吗?就会扭曲你的人格吗?”我摇头无奈,“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江韵国临死的时候,我本可以答应他的要求,让他死的安心,可我非但没有,而且还把自己给警察通风报信抓江荣的事告诉了他,所以他才死不瞑目的。”“为什么这么做?”他倒吸着冷气,背转过身体,不愿看我。

    “报复!报复当年你让章翼毁了我的清白!报复你把陆伟逼的无处藏身!报复你用几句话便令我父亲痛不欲生!对了还有方强,章翼---”

    “够了!”他疾言厉色打断我的话,“告诉我,你究竟想说什么?”我直视着他的眼神,“还记得当初的约定吗?我后悔了,后悔嫁给你,我试过爱你,可我受不了你所做的种种残酷,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啪!”他再次把巴掌甩在我的脸上,有些发狠,我没有伸手去触碰那灼热,因为我的心很冷,冷的快要窒息了。心底一个声音不断乞求着,求你别在问了,我快受不了了!终于---

    “滚!”他右手颤抖地指向门口,“滚出我的视线!这辈子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背对着我的身体再也没看我一眼。吴定听见声响从门外进来,皱眉瞠目。“容我回屋收拾一下?”我问向他的背影。在我还未转身前,他砰的甩上我眼前的门,大步离去。

    “陆菲,你折腾什么?”吴定按住我收拾行李的手。我推开他,“我只拿我自己的东西。”“你走了,他也会找你回来,你就不用收拾了。”吴定劝道。我认真的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他,“这次不一样!你想知道原因,自己去问他吧,我累了,一个字都不想说,求你别再问了。”吴定正要拦我,小武开门进来说,“林西来了。”“他来干什么,起什么哄?”吴定烦躁道。我提起行李,“他来接我。”“陆菲!”吴定叫住我的脚步。我没有回头,迈步走向门口。

    我盯着眼前八双充满斗气的脸庞,有些好笑。干什么?打算分解我吗?林西走到我身边,看向他右手边的两个人,在我耳边小声道,“罗飞借我的。”我无声的摇头。“陆菲!”吴定跑步来到我身边,扯住我,对我摇头。我拨开他的手,“谢谢你两年来的照顾,以后好好照顾江枫!”“陆菲---”吴定对我不罢休,林西挡在我面前,“有什么疑惑回去问江枫,不要再来纠缠她!”吴定握紧的双拳发出咯咯的响声,我扬声道,“吴定,你要在我面前动手吗?”他顿了顿,旋即放松神经,对他身后的两个人摆摆手,目睹我离开小区。

    车子驶到清城郊外,我心口的疼痛已是忍到极限,揪着胸口,我央求着林西,“停车。”林西见我万般难受,猛地刹住车身。

    “扑!”脚步刚踏上地面,胸口便涌出一口气。“小菲---”林西瞪大眼眸盯着地上的红色血丝,诧异着,“你吐血了!”

    我微微一笑,“没事,吐出来舒服多了。”“你还勉强,去医院!”他擦干净我唇角的血丝。我摆摆手,“真没事,我们还是去京卫,我好想杨毅,想看看她。”林西见我上车执意着,便不再多言,静静地把车开向京卫。

    郊外的空气清新凝人,眼前的一草一木忽动忽静地闪烁在我眼前,有些朦胧,有些茫然,我迷迷糊糊地睡在车上,不愿去想任何事,任何人。

    见到杨毅已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的影子罩着两个背影。杨毅双手拄着拐杖静立在夕阳下,幸翔背着双手深情的注视着杨毅,许是怕杨毅急躁的个性一不小心跌倒。“好美的一幅画面,我都想不到用什么诗来形容了。”我自语着,旋即便咳嗽起来。林西拍抚着我的背,“离开他,真的让你这么痛苦吗?”我抚着胸口,抬眼对他淡淡一笑,“你总得给我时间消化吧。”“陆菲,林西?”转眸,幸翔扶着杨毅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喝着幸翔泡的茉莉香,与杨毅一同坐在午后的温暖阳光下,听着久违的抱怨声,“你再不来京卫,丫就拄着拐杖去找你?”杨毅斜睨着我,玩笑道。我撇撇嘴,“切,有能耐丫就跑着去,我一定接着。”杨毅狠狠的瞪着我,我同样不示弱,逼向她的目光。四目对视了半响,我们终于谁也忍不下去,扑哧笑出声。“说吧,有什么打算?”她收回笑容,问道。“很久没回瑶城看外公了,该是时候了。”我说。“瞧你说的多深沉,陪一老头有什么意思,丫留下陪我吧。除非你介意我是个瘸子?”杨毅诚恳道。我摇头一笑,问她家里可有酒,杨毅神秘的咧嘴道,“这可是幸翔的府邸,他柜子里的几坛陈酿我早就惦记上了,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不敢拒绝。”

    结果,我和杨毅从下午喝到晚上,从撕开嗓子的吼叫到最后无力发声,从客厅爬到卧房,直到幸翔把白酒换成白水,我们才罢休。杨毅被幸翔抱回房间,我坐在厕所又哭又吐,险些把整个肠子翻出来。杨毅的几个看护站在门外不停的叫我,我发着酒疯的嚎叫道,“滚!滚出我的视线,这辈子再也不要见你,滚---!”许是被我的河东狮吼吓坏了,没几秒,门外便立刻安静下来。

    人们不是常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吗?为什么我越喝越清醒,看着镜中的自己,益发的白瘦了,浑浑噩噩之际,耳边尽是江枫决断的声音,我拼命捂住双耳,像个孩子撕心裂肺的抱紧自己嚎啕大哭---

    谁又知,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

    如我意,林西三日后把我送到了瑶城。放我下车之际,他目看着我说,“不错,这里是个清净修身之地。”我环看四周,牛马独立棚中,鸡鸭叫唤院中。远处更是光秃秃,白皑皑。要不是前日下了一场雪,这万里无尽的田野定是一眼望穿秋水。

    我故对他笑道,“你当我出家啊,别忘记,我可是来工作的!”我晃着手中学校的通知书,自是得意。林西显露出一张怪脸,“你就死扛吧,看你还能把这里变成天堂。”我耸耸肩,双手合十道,“不可说,不可说。”说着,见周围有几个人围了上来,我急忙道,“你快走吧,不然就走不了了。”

    这里是穷山僻壤,村人久居这里,很少出门见世面,所以只要有车辆路人经过,他们便兴奋不已。总要围在一起,瞧上问上几语。如今林西这豪华轿车往村口一停,自是招来村人的觊望。我不忍心他如我上次般仓皇而逃,于是便催了他快点离开。林西莫名地瞪着我,有些不敢相信,旋即,看着越来越多的村人,便放下我的行李道,“等我处理完事情,再来看你。”

    看着外公帮我收拾床铺,我于心不忍的拦阻。他可是年过八十的老人了,虽身子骨硬朗,但年龄是摆在那里的。外公推开我的手,“乡下不比城里,你自是住惯了高楼暖房的,又是女孩子,可是经不起冻得。”我一边同他铺着厚厚的褥子,一边矫嗔道,“您是小瞧我了,怕我吃苦不成?”

    外公低叹一口气,“真不知汉康怎么想的,竟同意你来,就算着急,也不必急着冬日里来,等开了春,田里有了庄家,也是不晚啊。”我心一缩,一直忙于收拾,竟忘了告诉他陆汉康去世的消息。正欲提及,转念便咽了回去。他惦念自己的女婿比惦念自己的女儿都殷情,如今告诉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过是涂增悲伤。

    外公把我的褥子踮起两盏高才安心自己睡去。我睡在暖和的炕铺上,心中正想着他老人家的贴心,便迷迷糊糊起来。只是不过睡了一嗅儿,便又醒来,醒来又昏睡过去,几醒几睡,早晨头就昏昏沉沉起来。勉强起身,我无力的揉着干燥的胸口,“枫,帮我倒杯水,好干!”干咳几声,听不见声音,一缕阳光透入,才反应过来。我们已是相隔千里,他在山那头,而我在山这头。想着想着,心口便不由得的憋闷,打开窗户,冷风渗入,一颗颗泪珠再也抑制不住---

    “小菲,醒了吗?”外公在外呼唤道,我急忙擦掉眼泪,开了门,见他端着装满热气的水盆,“快洗洗吧,今儿第一天去学校,可不能迟到。”我说好,盯着他慈祥的目光,“外公,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外公皱眉道,“你看我一个孤寡老人不寂寞吗?如今你能来,我是求神都求不到的。”随后,他帮我准备好了早点,又告诫我小心学校里的几个调皮鬼,我出门时,他突地叫住我,然后又把话咽了回去。我微微一笑道,“爸妈身体都很好,您放心吧。”村里交通信息不便,我自是明白他心中的牵挂。

    校长见了我,又是激动,又是语重心长,“听说你是名牌大学出来的优秀生,年轻,还有多年的教学经验,卢校长打电话给咱时,咱还有些不相信呢,你瞧瞧咱们这里,尽是本地老师,学历谈不上,资质更是不要提。你不仅要带小的,还得帮帮咱学校里的老师啊?”我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胡乱的点头哈笑。心中倒是抱怨起老卢,想不到平常一本正经地老家伙也说起夸张虚浮的话来了。哎,人呐。

    我还没回话,校长便支支吾吾道,“听说你本是要去那些个大地方读书的?”我抿唇道,“本来是,不过我喜欢上这里了,所以呢,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离开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校长笑咪咪,连说谢谢。

    教师虽简陋,但学生们的活泼好学无忧无虑居然让我心神平静,少了痛气。其实贫穷并不代表一无所有。膏粱文绣,三千珠履不过是过眼云烟,我喜欢这里平淡真实的感觉。倚在门框看着孩子们的戏耍打闹,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心也止不住沸腾起来。一个小丫头见我孤单,便扯住我的手,“陆老师,同我们一起玩打沙包。”我急忙推却,“许久不玩,老师都忘记了。”

    “您吃过的米比我们吃过的盐都多,咋会忘了,老师分明是不想同我们玩?”这丫头翘着嘴,将我一军,我只好无奈的被她抓上场。对面几个丫头见我躲闪不及,在操场上东奔西跑,于是嘻嘻哈哈地取笑我。我瞠目故作生气道,“你们可要小心了,我是会公报私仇的。”谁知,几个丫头相视一看,又是一通哄然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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