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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遁地秘术

    夜色如画,星辰寥落,初夏微熏的晚风,吹皱满江流水。

    我着紧身皮质的夜行劲装,脸覆面罩,双手藏于黑手套之中,一身漆黑如墨,惟有双目在外,在月色下纵步如飞,直奔城外而去。

    关于在月谷中探到的“尸蛊炼魂”的线索,我早已书信一封,通知朱潇。

    朱潇在军中彻查此事,方知士兵失踪之事早在一月前始有发生,已有十数个军营遭遇此事,但因失踪人数不多,不过万军的九牛一毛,各营将领遂以为事态甚小,不足为报,故不为上头所知,朱潇已为此加强军队防备。

    经仔细商酌,尸蛊炼魂既未成功,敌方定会再次前来掳人,我们只需在最近士兵集中失踪的军营附近守株待兔,定能有所收获。

    为免打草惊蛇,我并未打马赶路,而是以轻功掠行于荒郊野外。

    一望无际的荒野中,可见远处闪烁的火把,沿河大小不一的帐篷若隐若现,雪白地点缀在夜色中,依稀有数百之多,便是军营之所在了。

    此时朱潇已藏身军营中,以便抓获凤凰城派来的人,并亲自审问。

    我一动不动地伏在河岸及膝的蔓草中,静观其变。

    星辰寥落,千百帐篷在河两岸错落蔓延,松明火把四起之中,铁甲士兵有条不紊地巡查,河畔芦苇丛中,隐约可见碧光焕发的萤火虫穿梭徘徊。

    夜,静得不可思议,仿若有猛兽蛰伏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发。

    荒野之上,忽而凭空惊起风吹草动,带起河岸风息四起。

    以灵力凝神感知下,竟觉地下十尺处似有暗流涌动,由远及近,于三百丈之外骤然分流,一分为七,同时以不可思议之速迅猛逼向军营!

    五道暗流默默潜行,我随之望向一道分流去处,却见军营外围一处隐蔽的树下,本有一士兵持枪驻守,却在不经意的半霎之间,凭空消失了!

    我骇然睁大双眼,只见那里徒留一片虚无的黑暗,仿佛从未有人出现一般!

    与此同时,其余六道分流过处,亦有士兵接二连三地消失,连半点迹象也无,仿佛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凭空出现的手陡然拖入地下!

    我脑中飞快思索,瞬时如醍醐灌顶——遁地术!居然是遁地术!

    难怪士兵被不断掳走,却丝毫不为人知,月谷居然有这等奇人异士!

    便在恍惚的刹那,七道暗流已同时迅疾撤回,我不及多想,即刻掠身而起,聚灵力于掌间,化为一团幽蓝的烈焰,以千钧之力掷向地面!

    那里,正是七道暗流汇聚之处!

    霎时蓝火迸溅,肆虐飞扬,旋转着钻入地下,破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地下暗流汇聚一道,与蓝焰甫一碰撞,突然激起一道滔天巨浪!

    黑色巨浪之中,蹭蹭跃出八道身影,在耀眼的蓝焰中无处遁形!

    我轻飘飘地落地,堪堪拦住八人的退路,只见他们皆夜行衣着身,惟有双目可见,七人肩上分别扛着一个昏迷的士兵,不动声色。

    辉煌的蓝焰逐渐消散,千军惊动下,军营一片沸反盈天,伴随着高燃的松明,细碎的脚步声迅猛蔓延而来,乃是朱潇下令前来捉拿贼人。

    其中一人两手空空,饶是七人头领,他见势不妙,微一抬手,七人心领神会,复又电窜遁入地下,呈扇状分散而逃,只头领依然驻留原地。

    我略微一惊,分身乏术下,运起灵力,手中蓝光迅猛扩大,瞬间幻化为一张璀璨的蓝色丝网,激射出万千流光,钻地而去,以闪电之速追向七人!

    传言遁地族人虽通晓逃离之术,但多不懂武功,一旦被抓,便只能任人宰割,但以他们出神入化的秘术,世间能抓到他们的人寥寥无几。

    千丝万缕的蓝光在草地上若隐若现,连绵交织,向七人逃离的那侧扩散延伸而去,像极了古树盘结错杂的根须,又似一把枝繁叶茂的巨伞。

    头领显然不欲让我得逞,双手连舞下,一排密密麻麻的暗器铺天盖地地袭来,毒蒺藜、断魂砂、绝情针一应俱全,竟是唐门暗器手法——“满天花雨”!

    他是唐门中人!

    我不禁迷惑于心,一边追捕逃离的七人,一边躲避漫天一沾致命的暗器。

    他身法极佳,技法纯熟,穿梭于各个方位,连绵不断地打出暗器,仍然游刃有余,实乃一流高手,难怪乎月谷只派了他一人护送七人。

    只在交手的瞬间,千军已逼近了百丈,对方却毫无焦躁退缩之意。

    细微的脉动从右手传来,我微扬唇角,抓住了!

    在他惊骇的目色中,我右手凌空一扯,迅疾收回连绵数百丈的蓝光,用力一拔,将被蓝网缚住的几人连着士兵拉出地面,重重抛落在我面前!

    我腾身避过三枚梅花镖,望着地上徒劳挣扎的五人,于半空微微蹙眉。

    竟还是逃了两个!

    即便如此,这已是我灵力的极限,再无余力去抓另二人。

    眼见无可挽回,那人亦不再缠斗,转身便逃,我如疾风似地追了上去,两人相触即斗,赤手空拳下,不盈片刻,对方便开始落入下风。

    汹涌的人潮越发逼近,众目睽睽之下,我单手应付自如,趁着一瞬间的空隙,玉手如电,出其不意地抓住他面罩,迅敏地一把扯了下来!

    远方摇曳的火光,依稀映染出对方国色天香的素颜,眉目间那一缕神采似曾相识,淡漠而清冷,与昔日那黄衫翩翩的女子毫无二致!

    我登时如梦初醒,汝鄢婵!怎么会是她?!

    对方始料未及,趁我怔忡之际挣脱开来,乳燕般在荒野中飞掠疾去。

    我回神之下,毫不犹豫地纵身追去,身如浮光掠影,眨眼之间,便将不易逼近的军士甩下一大截,心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汝鄢婵会来苗疆?而且还为凤凰城做事?

    如梦旧颜

    凝思的刹那,我已追至汝鄢婵咫尺间,却在即将触及那抹纤影之时,忽见一抹流影超尘逐电般瞬闪而至,随之而来的,便是威力震天的一掌!

    好快!

    我急忙后翻开来,那一掌却紧追不舍,呼啸而至,无捻指间已逼至眼前。

    若隐若现的月华中,我顿步定睛一看,方才看清来人面孔,不由得愕然怔住!

    但见他柳眉凤眼,黑袍猎猎,绝代风华,不正是苏游影么?!

    我无暇思索,侧身避开那掌,正欲继续追向汝鄢婵,却被苏游影接二连三的凶猛袭击逼得无法前进,只得全力抵挡招架,却始终不忍还手。

    汝鄢婵在月下荒野中愈渐远去,不多时,便已逃得无影无踪。

    我本非苏游影对手,他今日出手却又毫不留情,仿佛要置我于死地。

    在他排山倒海的攻势下,我节节败退,逐渐精疲力竭,几乎已无招架之功,眼见他迎面劈来一掌,我却无余力回避,惊恐之下,只得连连退步。

    那一掌呼啸疾至,就在我认命赴死之际,倏然从身后凭空伸出一掌,电光火石间,两掌在半空对接,唤起飞沙走石,气流澎湃,竟是旗鼓相当!

    是谁?!

    谁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狂乱的劲风之中,我疑惑地转首顾盼身边之人……

    莹霜般的月华,勾勒出他清逸冷冽的侧面轮廓,映染出细致的剑眉,浓密的睫毛下,俯仰间眼似寒泉,面容白皙宛如玉髓,俊美如神。

    熟悉的松枝清香潆洄在鼻端,如同电光划过脑海,串起了散落的记忆碎片。

    竟然是他!

    没想到多日不见,他的武功竟已精进至此,几能与苏游影抗衡,看来他有努力练破晓天书里的武功呢,不枉我一番辛苦!

    冷流云与苏游影无声对峙,气若云下冰峰,蓝白衣袍随风翻飞,银色缎带束起如墨的发,在晚风中肆意飞扬,更显风神如玉,清逸无双。

    间不容发之际,两人掌风一震,竟同时被逼退数丈。

    千百兵士涌了上来,霎时只见红光陆离,璀璨耀眼,一片血红的玫瑰花瓣弥漫在夜色中,转眼便淹没了那抹邪魅的黑影,徒留满地断枝残叶。

    我已疲惫到极致,无力追回苏游影,更不能厚着脸皮拜托冷流云去帮我追,毕竟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能麻烦别人。

    众兵纷纷礼让退避,越众而出的,是一墨绿一淡金两道身影,端的是面容俊朗,风度非凡,乃是年轻的黔中节度使朱潇与其幕僚尹筠。

    朱潇疾步而来,面上不无担忧,“四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将面罩连着帽子一齐扯下,任由及膝银发披散在黑色劲装上,无视千军怔愣如梦之色,云淡风轻地霁颜而笑,“没事,我很好。”

    尹筠若有所思地瞻眺远方,“刚刚那两人是谁?是不是凤凰城派来的人?”

    我脉脉垂首,结结巴巴地嗫嚅着,“是凤凰城派来的,我认识他们,一个是唐门人,另一个是苏游影,可惜还是让他们逃走了……”

    朱潇疼爱地拍了拍我的头,笑容爽朗,“四妹别自责了,你已经尽力了,能抓住五个人已经是帮大忙了,我又哪能请求你太多!”

    我们随军折回营地,朱潇安顿好事宜之后,便命人将被五花大绑的五人带了上来,观其真面目与常人毫无二致,不料竟能通晓遁地奇术。

    主帅营帐之中,除却被绑的五人与将领之外,便是毫不相干的我与冷流云。

    冷流云静默地立于我身边,肩上结着清冽的寒霜,一双漆眸定定地锁住我。

    然而无论如何审问,那五人始终一言不发,似乎有口难言,引得诸人百般疑惑,直到一将领强行掰开一人嘴巴,方觉惊世骇俗的真相——

    他们,竟都没有舌头!

    霎时营帐之中,诸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我但觉悲愤难耐,十指紧攥,对巫祝此种惨无人道的做法深恶痛绝。

    朱潇四平八稳地坐在帅椅上,以指轻叩着紫檀案面,面态凝重,“没想到他们的主子这么狠心,为了防止泄密,竟然割掉了他们的舌头,可见这个研制‘尸蛊炼魂’的巫祝也是个深思熟虑的人,抓了他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哥不必过虑,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了他们掳人的方法,只要采取相应对策,应该能避免再次发生这样的事。关于凤凰城,我会继续全力调查,现在他们既专注于尸蛊炼魂,短期内应不会有太大的举动。”

    “不错,我们需得仔细研讨下尸蛊炼魂的对策……”

    继而,朱潇、尹筠与众将领探讨行军布阵、攻防之策,分析得井井有条,朱潇谈吐铿锵有力,修指狼毫点黑墨,将三十六计运用得出神入化。

    我与冷流云对军事一无所知,无从插手,只得静默旁观。

    据言在朱潇带领的数月之内,黔中道及附近失地已部分夺回,并进行了有力防守,形势有所好转,然而那些只是防守松懈的边缘地区,重要城池与要塞却是固若金汤,履攻不破,可见那位凤凰城主亦非等闲之辈。

    我忆及流萤所言,凤凰城主因引领与天朝的对抗,经常辗转于各要塞间,极少回到凤凰城,而且行动皆极为隐蔽,每次出行与回归,几乎除巫祝与少数心腹外无人知晓,故而凤凰城一直由巫祝掌控,可谓只手遮天。

    神思恍惚间,朱潇已与众将商讨完毕,令其各自退下歇息,此时偌大的营帐之中,徒留我们四人静默相对,面上不约而同地堆满了重重心事。

    朱潇主座上起身,不徐不疾地走来,发上银冠熠熠生灿,风度不减当年轩昂,“四妹,刚有外人在,我不便开口,关于你之前说的苏游影……”

    一言既出,另两人缄口相望,帐中一时静谧似水。

    一阵夜风卷入,惹得案上灯草之光摇曳不定,正如那月下沧桑的心事。

    芦苇相依

    我静立在一旁,将脸隐入阴影中,紧了紧黑色袖口,压抑着内心波涛,不动声色道,“不用怀疑,苏游影是死了,他并没有复活。”

    三人闻言无不变色,众人震惊揣测中,我转身撩开帐帘,于门口幽幽道,“苏游影的遗体被巫祝盗走利用,所以才会阻止我们,至于那个唐门人,我也不知她为什么会出现,待日后查到真相,定会如实告知大哥……”

    言罢,我头也不回地步出营帐,任由自己融入那片浓浊的夜色中。

    苏游影的事早已让我心烦意乱,我无力多作解释,亦不知如何是好。

    自始至终不置片言的冷流云向两人匆匆抱拳,便急忙追了上来。

    我负手临河而立,静静仰望着疏星点点,任由满头银发随风飘舞,柔柔地划过如影如魅的黑色劲装,心头千思万绪,无计思量。

    月光如烟,交织在淡淡夜雾中,身后营帐连绵,篝火旁依稀有士兵三五成群。

    忽闻身后脚踏纤草的淅飒声渐近,我不禁展颜轻笑,“你怎么会来这里?”

    一抹蓝白修影流逸上前,并肩站定我身畔,隐约松枝日暖的清香弥漫。

    “为了找到你,我别无他法,与你交情甚深的人中,白修行踪飘忽,慕容清远在西域,我无法向他们打听消息,便只能找在巫州平乱的朱潇,我向他询问你的下落,他担心你一人在苗疆会有危险,便请求我来帮助你。”

    我恍然失笑,“大哥真是的,我又不是孝子了,干嘛老是不放心。”

    我携他坐于河畔的芦苇丛中,眼前荒野万里,身后金戈铁马,周围火影幢幢,倒影在面前波光粼粼的河流中,宛如金沙潺荡,美不胜收。

    素来在我暗探之际便隐藏行迹的七灵蝶,此刻从我衣襟中窜出,翩翩飞舞在周身环绕的芦苇丛中,淡淡的彩光飘洒,温暖了这咫尺的方寸之间。

    他转身顾盻,细碎的额发掩映下,眸中流转万千,“你……还好么?”

    我信手折下一根纤纤芦苇,任由长得过分的银发垂落铺泻在草地上,恍若生灵一样,未语先笑半分,“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苏游影的死,你不要太难过,如果可以,我想……”

    我摊开右手,萤火虫点点凝聚在手上,回眸淡笑,“很感谢你救我复活,我的心已经死了,不会再交给任何人,你还是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他冰眸中闪着奇异亮光,恍若逼出了全部心扉,“我知道你忘不了苏游影,也不奢望你忘掉他,但是我可以等,不管一年、十年,甚至一辈子,直到你找到真心相伴的人之前,我都会一直等下去,我对你的心意永不改变!”

    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我怔若雕塑,耳畔惟有落花流水之声幽幽而散。

    一笔写尽相思意,千机织就魂梦劫,只道深情无处藏。

    我黯然阖眼,“你这是何苦,我说过我不会……”

    “我不管!”他蓦然攫住我右腕,漆黑的剑眉冷峻一横,莹润春雪转瞬化作凛冽寒冰,“你的心我管不了,但是我要等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也阻止不了!”

    我默默抽回自己的手,叹得烟云缥缈,“既然如此,一切随你吧,我已经累了,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不会有那个人了,早在数年前,我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人!”

    他的声音,如清澈而平静的水面,霎时间反射出天际最后一点凛冽光华。

    “你曾经告诉我,人不能只为死人而活,如今你又是为谁而活?”

    我笑叹世间情爱多忧,缓缓摊开手,一点琉璃般的露水慢慢爬过掌纹,被源源流淌的河水稀释,晕染成淡淡的莹色细丝,最终消散无踪。

    “这几年来,你一人打理连云山庄,一定很辛苦吧。”

    “这不算什么,如果你不想我寂寞,就亲自陪在我身边。”

    我苦笑摇头,将芦苇扔进河中,任其随波逐流,逸如付诸一笑,“我吹曲子给你听吧,今天行动隐秘,不便带笛子,就用其他的代替吧。”

    翻开手掌,一片绿叶轻飘飘地落在手心,随风摇曳,却未随风而去。

    我将叶片轻轻抿在唇边,静默地阖上双眼,对着清风流水吹将起来。

    悠扬的旋律,随着叶片的颤动从唇齿间溢出,融入苍茫夜色中,天籁似的曲调刹那间点亮了未显夏韵的沉闷荒野,亦打破了军营阴郁而微妙的平衡,宛如一朵初开的小石榴花骤然投入幽暗池沼里,搅乱了倒影中的昏暗云天。

    少年深深凝着少女侧颜,银色缎带与黑发齐飞,划过那冰雕玉琢的冷峻面容,眉目之间,依约有难以言喻的悲伤,恍若冰封春水,暗流激涌。

    纵使只是一片绿叶,亦可奏出美妙动听的曲子,她总能用简单演绎万千华彩,站在时光的倒影里,纤手扬鞭,打眷尘繁华,打尽世间缱绻……

    月影万变,逃不出阴晴圆缺;

    大荒无界,乱世之中的婵娟;

    只语片言,断续的句语千愿;

    流云渡水,江河满映,绚烂了一轮琉璃月。

    今生为你长相盼,甘愿落得凡尘,与你双宿飞……

    两人相坐河前月下,伴随着叶笛悠悠,时光如流水一般不动声色地逝去。

    一曲即毕,我但觉身心舒畅,情不自禁地脱下黑色皮靴,将莹润的双脚浸入河水中,随即全身放松地躺倒在芦苇丛中,顿时铺散了满地银发。

    我顾自伸了个懒腰,浅笑返顾满面怔忡的冷流云,“你也躺下啊,这里可比躺在床上舒服多了,而且这样看星空会更有感觉,你还没试过吧!”

    他将信将疑地躺在身畔,右手枕脑,转眸透过摇曳的芦苇流盼我,“你帮朱潇探查的事我都知道了,凤凰城到底状况如何,里面会不会很危险?”

    我逗弄着停歇在指尖的彩蝶,笑得毫无阴霾,“不会有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么,话说破晓天书里的武功,你练得不错嘛!”

    “你既为我找齐了天书,为何不亲自交给我,你明知道,武功也好,权势也好,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我手下一滞,一笑而过,“凤凰城的事,我一个人能应付,你都这么大了,不能再任性了,听话啊,乖乖回苏州,我有空会去看你的。”

    “连云山庄的事,我已经交代好了,此次出来,只想在你身边多待一会。”

    我漫不经心地踢腾着河水,水花四溅的清透中,撇嘴泄气道,“好吧,我也不指望说动你这只木瓜,不过凤凰城你还是不要来了,我现在是一个客栈的酗计,你也不方便待在我身边,如果你不愿离开,就和大哥去巫州吧,顺便可以帮帮他,我会经常去巫州和大哥商量事情,所以会常见面的。”

    他举目瞻顾夜穹星辰,面沉似冰,“既是你的请求,我便随朱潇去巫州,我会调动部分连云山庄的人,帮他对付苗人,我说过我会义无反顾地帮你,便绝不会食言,不管什么样的事,只要你开口,我都甘愿为你,赴汤蹈火……”

    当初一句漫不经心的承诺,他竟能死守到如今,却教人如何承受。

    誓言不渝,冷风尚自飞,但凭这君子一言千金诺。

    我感受着脉脉萦绕双脚的冰凉,呼吸着泥土清新的芬芳,恍惚低喃,“谢谢你,感谢你昔日陪在我身边,还为我做了那么多事,甚至是现在,我亏欠你的,恐怕永远也还不掉,我最希望能得到幸福的人,就是你。”

    “我不要你还,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我只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初次见面时,我还以为你是冷血无情的人,其实,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知感情为何物,亦不愿相信任何人,但是遇到你后,一切都不同了,是你,让我感受到了世间的美好。”

    银华如霜,映染出他线条完美的侧面轮廓,尽显无与伦比的清逸俊美,如同安静阳光穿透回忆,将某段短暂而温馨的往昔,冉冉照亮了。

    我伸手,煞有其事地掰弄着纤纤手指,絮絮咕哝道,“你现在是很好了,就是如果能多笑就好了,我见过的你笑的次数连五根手指头都数不到,你的表情永远只有一种,那就是没有表情,你笑起来明明很好看的说……”

    冷流云因之怔住,缓缓探出手指,轻轻搁在自己双唇之上,面上无限恍惚。

    原来,她喜欢看他的笑……

    如果,这是能吸引她的地方,那么,他愿意,为她而笑……

    冷流云犹豫半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过头来,却见摇曳的芦苇之中,少女已然陷入沉梦之中,恬静而毫无防备的睡颜,月下瞧来,美得犹若梦幻。

    微妙的失落瞬闪过眸底,他侧身正对少女,默默凝视着那皎洁素颜,无可奈何地笑开,便如隐忍千年的神界之花,悄然向尘寰寂灭地绽放。

    其实,他有更多时候,都是在偷偷凝望着她笑,只是,她不曾知道而已。

    他只因她而笑,为她而笑,亦只展现给她看。

    星月交辉,光华缠绵悱恻,篝火在河畔无尽燃烧,死气沉沉的军营,因着芦苇丛中相依的二人而温馨,构筑成夜色中一幅静止绝美的画卷。

    环佩情牵

    金色晨曦之中,我从梦中幽幽转醒,身边早已不见冷流云的身影,只余下覆盖身上的一袭天蓝外袍,干净清爽,依约带着松枝日暖的清香。

    眼前只见晴空万里,荒野苍茫,身后的军营沉闷依旧。

    想必此刻冷流云已随朱潇去了巫州,至于是何时启程,便无从得知了。

    我于军营中牵了一匹马,手起鞭落,便如一阵烟似的远去。

    待回到客栈,掌柜与夫人已忙得不可开交,我即刻悄悄换回了素日的便装,在厨房烧了一壶开水,若无其事地端着数盏热滚喷香的清茶便嬛而出,却在步入前堂的刹那,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端着茶盏凝立堂中,清楚地感觉背后那道目光的愤怒与怨毒,芒刺似地穿透我的身体,恍若要将我生吞活剥、开膛破肚一般。

    不用猜也知这目光的主人是谁,我昨晚彻夜未归,舒亦枫自会心存不满。

    我惶恐不敢回视,勉强挤出僵硬的笑意,颤抖着将茶盏送了上去。

    在楼上舒亦枫凌厉的目色逼视下,我一直低低埋首,惴惴不安地招待客人,刻意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只盼不要被他抓住间隙来审问。

    一直处在舒亦枫的逼仄下,以致精神高度紧张,我复又从厨房端菜而出,便在即将掀开干草帘步出的瞬间,只觉眼前倏忽一黑,一道阴影毫无预兆地笼罩而来,一只修长的手臂横空出世,堪堪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恍惚抬眸,映入那熟悉的半张淡紫面具,惊惶之下,两手一颤,装满菜肴的托盘顿时从手中滑落,却见他玉手一伸,及时稳稳接住。

    干草帘后的幽暗狭道中,他左手撑在我耳边,右肘外拐将托盘菜于身畔,唇角展开一个近乎嗜血的笑容,“怎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想逃么?”

    我被夹在他与墙壁之间,不禁干笑两声,“没、没有!”

    摇曳的帘影中,他越发凑过头来,冰凉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扑打在我脸上,语音里有一种被平静遮盖住的疯狂,“老实交代,昨晚去哪里了?”

    我埋首绞弄着手指,一颗心忐忑乱跳,撇嘴嗫嚅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去哪里难不成还要向你报告,干嘛问那么多……”

    不可遏抑的怒火汹涌而至,他近在咫尺地凝着我,眼神犀利得宛若猛兽的铁爪獠牙,“林飘飞!不要以为我不会对你怎样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说过,你不准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你应该知道,违逆我的后果会很严重,如果,你不想让你珍视的那人受伤的话……”

    曼陀罗花香中,我隐约听见耳畔木墙崩坏的脆响,却愤懑不可自拔,“你的威胁对我已经不起作用了,我会尽力保护他,但绝不会再受你摆布!”

    在我警惕目色中,他撑墙之手缓慢垂下,轻轻地抱住我的头,揽入怀中……

    我始料未及,刹那间怔若泥塑!

    轻如梦幻的声音,伴随着幽然花香,隐隐潆洄在耳畔——

    “拜托,不要让我担心,我等了你一个晚上,哪怕一刻见不到你我都不安心,当初失去你时的那种崩溃与绝望,我再也不想要了……”

    我背部紧贴墙壁,脸轻触着他颈边华美柔软的衣襟,全然束手无策。

    他,竟然等了我一整夜……

    “哪怕无法拥有你,至少,请让我看见你,好吗?”

    我黯然垂下眼眸,声线中若有若无掖了一泓愧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不会再瞒着你出去了,以后无论去哪里,都会让你知道。”

    便在气氛无比凝滞之时,前堂倏然传来掌柜不满的催促——

    “臭小子,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客人都等不及了!”

    下一刻,便觉眼前一亮,映入眼帘的,是被半揭开的干草帘,以及帘幕后一张幅员辽阔的胖脸,正呆若木鸡地望着走道中相拥而立的我们。

    这种情况,想让人不误会都难!

    我僵硬地望着掌柜,只见他的脸逐渐晕染了可疑的酡红,眼神闪烁不定,“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恍然惊醒下,我顿时窘得无以为言,张牙舞爪地在舒亦枫怀中挣扎不休,“啊,不是,掌柜你别误会,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而,回应我的,只有掌柜踉跄离去的背影,以及静静摇曳的干草帘。

    我一把推开舒亦枫,烦不胜烦地抓着脑袋,“都怪你,这下掌柜肯定误会我们了,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他却丝毫不以为意,食指勾在柔美的唇瓣,笑得妖娆蛊惑,“他怎样误会随他好了,再说,我们本来就是‘不纯洁’的关系!”

    我气鼓鼓地瞪视他,“你还说!”

    他唇瓣弯起一线神秘莫测的弧度,玉指轻勾起我的下颔,让我抬首对上他恍如秋水的狭长桃花眸,美眸中潋滟神采如幻,“别忘了,你刚刚承诺过什么,装脆弱还真是不错的办法,那小子就是这么得到你的‘母爱’的吧!”

    哪泥?!

    愕然回首间,正映入他欠扁的笑靥,隐觉自己上当受骗,登时火冒三丈。

    亏我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竟然是假装可怜,骗取我的同情心。

    我强自镇定,压下满腔汹涌肆虐的怒火,若无其事地端起他手中菜香宛然的托盘,无比纯良地绽出天使般的微笑,趁着他惊愣痴迷的瞬间,出其不意地骤然抬膝顶向他腹间,在他隐忍的吃痛声中,潇洒地揭帘而去。

    “林飘飞,你给我记住!”

    身后传来的忍痛呼喊,令洒然离去的我,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会心一笑。

    (今天发到这里,明天继续,后天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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