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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回 是梦是醒

    年十五,晴,冷,有风!

    这一天早上,师父们拉挂游园活动的迷语彩带和各类佛学知识的有奖问答题等。到下午一点,或者是早有告示,信众如潮而至,猜对迷语或答对问题的均有小礼物,整个寺院充满了欢声笑语。想不到佛门清净地除了肃穆庄严之外,原来还能有如此欢快热闹的一面n动一直到五点过才结束,信众慢慢散去,师父们清扫场地和收拾杂物。晚饭后,寺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马天行做完事后,来到千佛塔旁边走走。其时圆月挂空,清冷皎洁,他忽然想要拜佛,就走入千佛塔,一边念佛,一边向每一尊佛像跪拜。虽然没有灯,但月光透射进来,能依稀看得见佛像。他逐层而上,拜到最上一层。拜完后,他靠在佛塔外围走道的护栏上,仰望天空,但见天际处一颗孤星,忽明忽暗,闪烁不定。此时,禅堂那边传来师父们做晚课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更加觉得那颗星是那么的遥远、孤单……

    十五寒星伴月明,元夜冷塔绕风清。木鱼渺渺弥陀号,引磬隐隐观音名。恩爱逝,化烟轻,自此孑然吊形影。回首段段携手路,更添历历思念情!

    马天行坐下来,闭上眼,回想自己的一生:那个近百年前的乡村,父母每天起早摸黑,自己和弟弟放牛、煮饭。那时候,男女老少都是笑口常开,民风纯朴,外出无须锁门,而且虽然生活不富足,可以说是贫穷,但没有太大的压力,顶多是有只小鸡小鸭没养活或者是没米了去邻家借半斗米的小忧小愁。对于孝子,最好玩的莫过于一帮伙伴骑牛赛跑,若是一“牛”当先,顿觉骄傲非常;若是落后了,恨不得自己下地帮牛跑。还有爬树掏鸟窝,到田里抓老鼠,到水坑里摸鱼,以及偷偷地跑到河里游泳,或者几个小家伙“密谋”干点什么“坏事儿”。就这样在调皮捣蛋和挨父亲鞭子中成长,小学、中学,读书不算勤奋,但成绩也还好,然后考上大学。一上大学,乐子多了,花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来读书,更多的是在打拖拉机、打台球、看录像中度过。还记得站在宿舍门口大喊“一缺三”的情形;而更难忘的是,学校后面一墙之隔就是村庄,村民们把房子都改成了小饮食店、台球室、录像室、出租屋等,只要能从学生身上赚到钱的,什么都有,被称之为“香港街”,晚上比白天人多,自己经常约上几个同学翻墙过去“香港”混。四年的光阴转眼即逝,拿了毕业证,走上社会,顿时发觉现实与理想相距十万九千里,只能每每怀念读书时的美好时光!虽然有大学文凭,工作还是不好找;而且,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整个社会越来越富足,吃剩的都不知道要比七八十年代的饭菜好多少倍,但人们却越来越不快乐,压力一日一日增加,忧愁一日一日增加,治安一日一日变差,门锁加了一把又一把。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是哪里出了问题?也没有时间去细想,为“两餐”而走南闯北,失业,找工作,再失业,再找工作,然后2001年去了珠海,稳定了下来。2004年年头经朋友介绍认识了老婆,2006年结婚,2007年有了孝,生活过得安稳、温馨。但到2011年6月25日,上天偏要作弄,让自己遇上了那个棋局,亲人没有了,家没有了……如今已是2072年,虽未剃度,但已身入空门……

    突然,马天行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马蹄声,赶紧睁开眼四周看看,但朗月依然,什么都没有。奇怪了,怎么会有马蹄声呢?应该是幻觉,他再闭上眼,回想从前,但过不了一会儿,又听到阵阵马蹄声,他又睁开眼,还是什么都没有。什么回事?怎么睁开眼就没了?他又闭上眼,念头一空,马蹄声又起,夹杂着啸啸风声,继而万马奔腾:黑马、白马、红马、褐马、灰马、黄马……纯色杂色,看之不完,数之不尽,一匹匹踏云踢雾,四蹄翻飞,骥鬃飘展,迎风嘶鸣……抬望眼,朝阳初升,薄云红染,霞光透射,怎是一个“美”而能赞叹!天空无际,马群无边,是波澜,是壮阔,是浩荡,是豪情!……突然,他发觉原来自己也在马群中跑,但搞不清楚自己是一个人,一匹马,还是什么……想用力去看清楚,但画面反而更模糊,然后慢慢消失。他再睁开眼,又闭上,但等了很久,这次连马蹄声也没有了。什么回事?……绝对不是幻觉,因为看得比电影还清楚,与现实一般无异,唯一是看不清楚自己。他思索着走下佛塔,想去找师父问问,但其时夜已深,怕打扰他老人家,就决定第二天再去。

    马天行躺到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刚才的事,然后意识渐渐迷糊……

    “天行,锦福佢地话今日去大嘴(农田的地名)长牛,你话呢?”(锦福他们说今天去大嘴放牛,你说呢)

    “大嘴个条路仔禁鬼细,叫佢地去公塘(农田的地名),我地骑牛跑过去,睇下边个只牛跑得快。”(大嘴那条小路那么小,叫他们去公塘,我们骑牛跑过去,看一下谁的牛跑得快)

    “唔,我去同佢地讲,一阵系呢度等。”(我去跟他们讲,一会儿在这里等)

    “准备好未?我叫开始啦,一、二、三,跑!”“喂,洪仔,今日你只牛跑得禁快嘅?”(今天你的牛跑那么快的)

    “天行,你唔好以为成日都系你赢,今日我要赢番铺。”(你不要老想着总是你赢,今天我要赢一次)

    “手下败将,有禁容易咩?睇住来,驾,冲啊,冲啊。”(有那么容易吗?看好了)

    那个“冲啊”一下子冲口而出,把自己“冲”醒了,坐起来一看,原来是作梦。

    “天行,你系度冲乜嘢啊,发梦咩?”(你在冲什么?作梦吗)

    “系啊,阿大,头先发梦同洪仔佢地去长牛。”(是的,妈,刚才作梦跟洪仔他们去放牛。注:改革开放以前,清远农村人称呼父母的习惯,若父亲在兄弟中排行老大,则子女称呼其为“大叔”,若是老二,则为“二叔”,老三为“三叔”,依此类推;而母亲则称呼作“阿大、阿二、阿三”,或者“大婶、二婶、三婶”)

    “唔好成日挂住跑牛啦,快嘀瞓。”(不要整天想着骑牛赛跑,快点睡)

    “嗯。”

    ……

    “张超,你快点行不行?跟你骑单车真没劲,慢得像蜗牛,你的名字后面应该多加个‘慢’字。”

    “现在还不快吗?从学校门口到这里最多骑了十分钟,我平常起码要十几二十分钟。”

    “这点路还要二十分钟?开什么玩笑,走路都到了!”

    “吹吧你就!你走给我看看?”

    “什么吹啊!你自己慢就认了吧!”“嘿,你看,那辆摩托车开得不快,我们超过它怎么样?”“喂,张超,踩快点……”

    “天行,睡你的觉,叫我干嘛?什么踩快点?”

    一下子醒来,看到邻床的同学张超抬头看着自己,宿舍里的其他同学都在睡觉,就说道:“张超,不好意思,我刚才作梦跟你踩单车去玩,我叫你踩快点,可能是我说梦话了。”

    “大哥,你梦你的,把我拉上干嘛?我又不是小妞!”

    “麦哥(mygod),幸好你不是!”

    “麦啥哥呀!要是的话,丢你面了?”

    “兄弟,拜托,不要逼我说伤感情的话嘛!”

    “说,来句实话!”

    “唉,没办法,非要逼我!你要是的话,就太对不起观众了!”

    “有那么严重?我还要活不?”

    “是是是,我说得严重了,应该说是观众看到长成你这样的小妞的话,肯定会觉得太对不起你了!”

    “去去去,狗屁!”

    “哈哈哈,你刚刚放了一个,睡觉睡觉!”

    ……

    “爸爸,你走得好快呀,等我一下。”

    “好呀,鸣空,那你快点啊!”

    “爸爸,为什么要走那么快?”

    “当然了,我们是男子汉是不是?”

    “是,爸爸是男子汉,我也是男子汉。”

    “对了,男子汉就要走快一点。”

    “好的,男子汉可快了!”

    “鸣空,别跑,有车车,停住,停住!”

    “老公,你叫啥呀?喊什么‘停住停住’,你干嘛了?”

    “噢,没事,没事。刚才我作梦带鸣空去超市,我看到有车了,叫他停住别跑。”

    “真有意思,别人孝子才说梦话,你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说?”

    “小雅同志,有哪个科学家说大人不说梦话的?说不定你也说,只是我没听到而已。”

    “老马同志,我就是科学家,不行吗?”

    “行,当然行了!那你快点睡着,我倒要听听你说不说。”

    “我肯定不说!”

    ……

    无边无际的马群迎着朝阳和霞彩飞奔,自己也在飞奔……突然间回过神来,发觉自己靠坐在地上,站起来看看,原来是在千佛塔上,皎月当空。怎么会有那么多马呢?好像还是在天空中跑,这是什么回事?一边想一边从塔上下来回到房间,脑海里还是那些马,翻来覆去,然后……

    听到外面有人声,马天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床上。他起来走出房间,原来是在寺里,师父们都在各忙各的,且已有不少信众在烧香拜佛。

    是梦耶?是醒耶?……

    马天行抱着头细细地想,记得自己昨晚从千佛塔下来,回到房间睡觉,但第一次醒来时是躺在老家的床上,梦见自己跟同村的伙伴骑牛赛跑,再醒来时又变成了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再再醒来时却是躺在老婆的身边,再再再醒来时是在千佛塔上,然后回到房间睡觉,现在又醒了……还是还在梦里呢?要是的话,那自己现在在哪里?……对了,应该是在家里的床上睡着了还没醒,然后在梦里去了未来,很有可能,绝对有可能!当年吕洞宾不是作过“黄粱一梦”吗?于是他又用力拧自己的脸,没醒!脸那么痛,难道是在现实里?但是……在梦里拧脸就不痛吗?

    “老马,一大早在这发什么愣啊?”

    马天行一看,是饭堂的叶师父,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叶师父,今年是哪一年?”

    “老马你真够逗的,问这么高深的问题,玩我吗?”

    “不是,不是……”

    “得了,别愣了,老马,要干活了。”

    马天行不理他,接着思索,但脑海里的影像已没有之前清晰,越想去想就越模糊。他苦苦地拍了几下脑袋,但里面变得更加空白……对了,去问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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