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

    小时侯，父亲在生产队里忙，很少有时间照顾我们，只有晚上，全家人才能凑在一起吃顿饭。父亲便把煎饼放在碗里，开水一冲，我便急不可待地坐在父亲的腿上，看他围着碗吹一吹，便一口口送到我嘴里。我一面嚼，一面看父亲大口大口地吞，那泛青的胡子茬一上一下地动。于是担心父亲连碗也要吞下，急急咽下，再去抢。不一会，满满一大碗，便被父子俩消灭个干净。

    父亲牙齿不好，现在仍用开水泡煎饼吃。每次回家，看到父亲用那青筋暴露的手，端着碗，抖动着已着霜的胡子，大口大口吞咽的时候，在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象猫一样坐在他腿上的情景。

    高三时，腊月二十三，军来校看我和山，邀我们去过小年。我们自己动手，洗盘做菜，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才坐在桌子旁，窗外是“叭叭”的爆竹声。军端起酒杯说，它们在为我们祝福呢，我们只管尽情吃酒，于是一饮而尽。我们谈些几年不见的话。不一会，盘子底朝天了。军从床底拖出个电炉子，说才买的，用用新。一插插头，全楼一片漆黑。只好改用煤油炉，放在楼道做面条。回头来，点上蜡烛，继续喝酒。山说：“这更富有诗意，不是吗？”眼睛看着我。那时，我还正热衷于席慕容，这是他知道的。我高举酒杯，借花献佛，“举杯祝好友，来年更风顺”。当时，大概是这样说的。

    之后，我们各奔东西。高考前，军来过一封信，祝我考好。当时由于忙，没回复，现在不忙了，又懒得提笔，彼此便不知近况了。山去了青岛大学，偶尔来封信，谈些疯不可几及的话，每每读后总想笑，又不知笑些什么。

    来津后，抽空去看玲。我们面对面坐在那个四川娇女子开设的小店的时候，月光透过纱窗，静静地洒在她那明净的前额上，亮晶晶的。她一面给我夹菜， 一面说：“多吃点，多吃点菜，看你瘦的。” 我说，想一口吃成个胖子是不可能的。后来就谈些无关紧要的话。我说我很忙，忙于应付考试，无事时又无聊，喜欢一个人傻坐着，或者乱翻抽屉，想找东西，又不知找什么。听到这，她就笑，说她也忙，但不是应付考试，两个家教，把时间分割的零零散散的，所以不曾来看我，请我原谅。

    临别时，我说，一回校便给你打电话，可终没有打成。也没有去信，一晃几周过去了，也不见她只语片言。今晚，我一个人傻坐着的时候，又记起那个四川娇女子开设的小店和那洒满月光的前额。

    我是个健忘的人，许多事，当时曾经以为轰轰烈烈，而如秋风悄无声息的过去了，留不下任何印记。而有些事，却时时在心头跳跃，挥之不去，闹的我不得安宁。那一顿顿晚餐，恍如就在昨日，叫我回味无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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