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草惊蛇 （一）
文炫帝静静的盯着众臣，扫了一眼仍然怔怔的穆忠时，轻声道：
“二十年前的惨败大家都记得吧，那时朕还年幼，宁氏之乱后，国库空虚，将士们偃旗息鼓，百姓渴望安定，朕无奈，可是，朕没有忘记，北燕可恨，将朕的十万大军葬身火海；朕也没有忘记，图鲁可恶，冯老将军如今还身首异处，朕更没有忘记，我大齐的百姓无时无刻不在翘首以待，将他们痛恨的北燕夷成平地，为他们战死的亲人们报这血海深仇，可是朕知道，那时的朕没有能力为他们报仇，朕，怕，怕这刚刚稳定的局势再度混乱，怕我的百姓们家园不在，那时国将不国！可是如今，朕有你们，有清廉公正的大臣为朕出谋划策，有这些忠心的将士为朕出生入死，有我大齐千千万万的百姓的支持，朕不怕了，朕将踏平北燕，天将所到之处无不臣服，朕愿意努力，你们，愿意吗？”
文炫帝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凄然，带着严厉，更带着一种振奋人心的豪气。
冯如海忆起父亲冯靖昌音容笑貌，心中无甚悲凉，父亲离世已有很多年，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看父亲在校场上练兵，曾指着将士们问他，海儿，告诉爹爹，你看到了什么？
他回答：“我看到了大齐的将士们！”
爹爹笑着摸摸他的头，似喃喃自语，又似自豪骄傲道：“孩子，你看到的是大齐的安定啊！”
他仰望着他的父亲，夕阳下，他的父亲着盔甲握刀傲然而立，脸上沉静自豪的笑容更显得英武不凡，他从未觉得父亲的身影像现在这样的威武高大。
文炫帝的一番话也让众臣热血沸腾，个个都摩拳擦掌，恨不能将那些北燕蛮夷碎尸万段，众臣撩襟俯首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炫帝满意的看着众大臣，几不可微的点点头，声音仍然低沉，“冯将军，朕问你，你可愿出征北燕？”
冯如海拂泪上前，撩襟俯首，朗声道：“臣愿意！”
臣愿意，臣愿意，臣愿意……
这声音响彻在这大殿之上，响彻在每个人的心里久久不能散去。
“镇国大将军冯如海接旨——”
“臣冯如海跪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躬正勤勉，上安社稷，下安百姓，然北燕小国，猥以下隶，敢发难端，窃据商纣，兹授大将军冯如海帅印，三日后出征，讨伐北燕，昭示四夷，卿当不负朕望，凯旋而归。”
“臣，遵旨——”
夜晚的将军府较白天的喧嚣和热闹显得冷清、静谧。一轮新月挂在墨黑的天幕上，淡淡的月亮透过高大的梧桐树落下一地斑驳的剪影。
离若小小的身体像一只矫捷的汹猫一样窜上了树，蹭蹭蹭跃过房顶，将将军府远远的抛在身后，今夜，她要去见一个人。
清冷的月光洒在将军府后的小山坡上，与其说它是一个山坡，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土堆，高约六七丈，上面乱石成堆，杂草丛生，偶尔还能看到颜色鲜艳的野花，只是现在，隐隐绰绰的，什么也看不清。
离若疾步向小土坡疾奔而去，奈何受身体所限，从将军府到小土坡仍花费她一刻钟的时间，看着她现在才一米过一些的仍有些娇嫩的小身板，她就无比怀念在现代的一米七的曾被千锤百练过的傲人身材，那样的身体是在无数次的抗击打训练中练就的，是在无数次枪林弹雨中闯出来的，她曾经是那么的引以为傲，然而现在，她只能去追忆了。
“小姐，您来了！”
沈致远站起来，搓了搓有些冰冷的双手，看清来人后喜形于色。
眼前的小女孩虽说只有六岁，可是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坚定和自信的光芒，看到了本不属于她年龄的成熟稳重，甚至，他有些依赖，从她救下他的那刻起他就知道，也许他的一生会因为这个小女孩而改变！
初春的京都乍暖还寒，离若整理了一下慌乱的呼吸，双手捂到唇边哈了口气说道：“嗯，对不起啊致远，这么冷的天让你久等了！”
随口一句话，竟让沈致远莫名的感动，她是鼎鼎大名的冯将军的三小姐，身份尊贵，竟然会给他道歉，而他命如草芥，在这些大人物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有什么资格让人家说对不起？
沈致远有些不知所措的红了脸，低声道：“小姐，您说哪里话，您给我赐了名，又帮我救大哥，您的大恩大德我二狗子无以为报，但此生只要您吩咐，我便赴汤蹈火也是愿意的！”
离若摇摇头，轻声道：“致远，我没有那样高尚，我救你不是要你报答我，也不要你为我赴汤蹈火，我只是从你身上看到了自己。”
离若有些伤感，那一年，她最爱的哥哥离开了她，她也曾像致远一样撕心裂肺的呼唤过，无助过，那时候，她多么希望能有人救救他，能够告诉她，哥哥没事的，会醒过来的，她多么渴望着哥哥能再抱抱她，可是，哥哥却再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那一天，她看到了致远，浑身是泥的爬在地上，泪水在沾满泥泞的脸上形成一道道沟壑，嘴唇肿的向外翻，手伸向前方被捕快带走的男子，喊糊不清的喊着“哥哥，哥哥不要走……”
那一刻她的心像被狠狠的揪着，“哥哥不要走”，多像那时无助的她，于是，从那一刻起，她就决定帮助他。
沈致远咬了咬嘴唇，看向离若的眼神多了些坚定：“小姐，无论您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就是认定了，我从小便没了父母双亲，哥哥为了抚养我长大，吃尽了苦头，我绝对不相信哥哥会杀人，您要是救了我哥哥，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不知为什么，虽然她小他几岁，但是他却坚信这个女孩能带给他幸运，能帮助他救哥哥，虽然她只有六岁，可是她眼中的风华与聪慧却是掩饰不住的。
离若淡淡笑了笑，道：“致远，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再给我扣帽子了，你哥哥的案子疑点很多，我会帮助他的，只是到什么程度，却不是我能掌握的。”
沈致远自信的笑道：“您一定可以的，小姐！”
离若失笑道：“快说说吧，怎么样了？”
沈致远思虑了一阵，认真道：“前天，我按照小姐的吩咐盯住老鸨，看着她趁夜鬼鬼祟祟的出了春风楼，然后我就一路跟着，亲眼看到她进了迎客楼，怕被发现，我不敢跟的太近，只能一直在门口等着，大约有半个时辰，老鸨出来了，拎着一个食盒，垂头丧气的样子，然后她就去了县衙大牢。”
“县衙大牢？”离若疑惑的问。老鸨去县衙大牢干什么去了，莫非真的有幕后操纵者？如果这样的话，看到她有必要到监牢走一趟了。
“是的，我亲眼看到的，她还给狱卒给了一锭银子，亮闪闪的。”沈致远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形非常肯定道。
“后来呢？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从里面出来？”
“没有！”沈致远认真想了想说道。
“看来花牡丹躲进大牢了！”离若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怎么找她都找不到，原来也是被“抓”进了大牢，事发之后，她就派人去了事发地点春风楼，想当面向花牡丹了解一下情况，可是老鸨却推托不让见，现在看来却是不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