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痛失娘亲
呆在医院的人拗不过秀芝娘，居然用车子把她拉来了！
由于他们的喊声几乎被淹没在大家的哭泣声中，所以众人看到时他们已经距离不远了。
秀芝娘在两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颤微微地，走向土坑里的棺材前，凝望着，一字一顿地说：“老头子，我也来看看你，你咋能说走就走，咋那么快呢？我一直担心自己先走了，会把你一人留下来受罪，不料想，你好好的身子骨，会先我一步。看来你这一走，我的日子也不长了，我不去，也没个人能照顾你啊……”
此时的秀芝娘看上去苍老而孱弱，脸上却出奇地平静，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
秀芝跪在地上，听娘数落着，心里刀割一般。
“掩土--”一声高呼，草席被盖到了棺材上，手拿铁锨的几个人开始往上面堆土。哭声再次达到高潮。
很快，一座新坟筑起。
纸糊的轿车被点着了火，连同拐杖、衣物等一起焚烧，其中有一条长裤里被塞了满满的黄裱纸，据说这就是所谓的“钱库”
逝者入土为安，秀芝和大胜将孝服脱下，只留下了脚上的白色孝鞋，准备一起陪老太太返回医院。
秀芝的几个娘姨本是被通知来给姐夫烧纸送葬的，如今见姐姐病成这样，都不肯走，争着要跟去医院照料。
秀芝忽然感觉到了腹中隐隐约约的蠕动，第一次感觉到胎动，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抚摸着腹部，生怕这几天连续的心酸劳苦，已经伤及了胎儿。
大胜眼尖，一眼看到了秀芝的异常举动，也紧张起来，赶紧让她也上了车。
“娘，肚子里面的小东西好像在动，不打紧吧？”秀芝感觉又担心又有些兴奋，轻声问坐在身边的娘。
秀芝娘还未从难过中完全恢复过来，正精疲力尽地迷糊着闭目养神，听秀芝这么一说，好像精神一振，说：“怕是开始有胎动了，你别再为爹难过了，也别为娘操心，医院里让你姨呆几天，你和大胜回家去吧，洗洗澡，换换衣裳，好好歇两天再去。
秀芝一想，身上确实已经脏得难以忍受，看看娘确实没有大碍，又有几个姨在，回家一次也好。
秀芝在大胜的陪伴下先到娘家里，眼前自然是一片狼藉。她一一谢过所有帮忙的亲邻。
队长看到秀芝，赶紧喊上会计一起过来，将队里安排出殡的所有花销的事告诉她，并和她商量道：“现在你已经出嫁了，家里也没有其他的兄弟，你爹娘本应可以吃五保了，现在你爹也走了，剩下你娘，你斟酌一下，是不是要她吃五保？如果吃，就把你家的地收回，你娘以后的开销全部队里承担。”
秀芝一想，这事好啊，就想马上答应。
不想边上的大胜抢先发话道：“还是把地留着吧，这五保先不吃，出殡花的钱是多少？我们付给队里。”
会计翻开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查了一下，说：“队里垫了一千七百六，不过来烧纸的人随的份子钱总共有一千二百四，差额五百二。”
大胜马上从衣袋里掏出钱，付给了会计。
两人谢过队长和会计，秀芝不解地问大胜：“咋不让娘吃五保呢？”
大胜摇了摇头，说：“不合算，庄稼人没了地，不等于啥都没了？上面只会管你吃饱饭，还会管你生病吃药的？没准只会盼着人早点死了。”
秀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将娘家的事情托付给事主和几位年长的亲邻，秀芝这才和大胜一起返回到自己家中。两人晚上懒得烧饭，就直接到后院去蹭。
大胜烧了热水，秀芝洗完澡，往床上一趟，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她望着日渐隆起的肚子，感受着腹中胎儿的蠕动，一种即将做妈妈的幸福感涌上心头，竟然临时忘记了多日的伤痛和疲惫。
大胜听秀芝说已经有了胎动，也兴奋地不得了，再三吩咐她以后家里的事少操心，一切有他。
然而，该来的事情却挡也挡不掉！
秀芝痛痛快快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给爹圆好坟，正准备去医院，那边已经传来了娘病情加重的消息。
再次赶到医院时，娘正在急救室抢救中。
一位医生拿着纸头，喊家长过去签收。大胜接过纸头一看，不由“啊”叫出了声！他颤抖着签好字，趁着秀芝没注意，赶紧将纸头叠好装到自己的口袋里。
前面的事情还没平静下来，后面更大的事情又要发生，连大胜都已经头昏脑胀了，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减轻秀芝接踵而来的压力，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她晚点知道这个噩耗，哪怕是几小时，或者几分钟！
不久，急救室的医生陆陆续续地出来了。
“我娘咋样了？”秀芝拦住其中的一位，急切地问。
“我们已经尽力了，进去告个别吧，刚打了强心剂，撑不了多久了。”
秀芝赶紧扑到娘跟前，俯下身，急切地呼唤着：“娘，你醒醒，你不能再走了啊！”
秀芝娘慢慢睁开眼，露出关切的目光，断断续续地说：“娘看来也要走了，等不到外孙子出生了……别再为娘难受，要把肚子里孩子保护好……娘懂你的心思，可是人这一辈子，不会事事都称心，要认命。”
说完，又把脸转向大胜，面露微笑，说：“大胜，秀芝跟着你，婶子放心，你比她长几岁，懂事，凡是别和她计较……以后，你就是她最亲的人了。”
大胜连连点头，称“是，是”。
最后，秀芝娘扫视着几个妹妹，愧疚地说：“姐这几年生病，没能照顾好你们，反倒欠了你们的帐，这欠的钱，只能等秀芝以后慢慢还你们了，她刚过门，暂时手头急，你们可别难为了孩子啊。”
姐妹们早已哭成一团，齐声说：“你放心，不管多少钱都一笔勾销了，你可不能有个好歹啊！”
秀芝娘看了大家一圈，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最后盯着秀芝，慈祥地笑着，手指逐渐伸直，慢慢闭上了眼睛。
秀芝怔怔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听任其他人哭喊，口中喃喃地自语着：“娘也走了，娘也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