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巨额赔款
“卜凡是你的儿子,秋才也是你的儿子,你把他们养大了,你就是他们最称职的爹。从此以后,我就要他们改口,不叔了,都喊你亲爸,你一定要早点好起来!”秀芝握住二牤的手,抬起来,紧紧地贴在脸上,泪水很快浸湿了他的手掌。
“真的?他们会叫吗?”二牤没有继续追问,眼睛里却露出了幸福的光彩。
“嗯,会的,一定会的。”秀芝连连点头,非常肯定地说。
“亲爸,亲爸,他们会叫我亲爸……”二牤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忽然身体一抽,头一歪,便永久地离开了人世。
秀芝正沉浸在悲恸之中,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忽然进来几个人,说是矿上二牤的领导和同事,为首的被称为领导的人和她商量,说大胜有可能是病理现象中的假死亡,想转到更大的医院去继续抢救。
秀芝脑子里已经难过地只剩下了空白,连想都没想就赶紧答应了。
救护车载着二牤和秀芝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在两位矿上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来到了徐州的一家私立民营医院,然而,医生查看后也马上诊断为“死亡”。
两位矿上工作人员先表达了悲切的哀痛,随后便和秀芝商谈,说矿上想把这事和她“私了”。
“只要你别再去矿上闹,对外也别说人已经死了,在这里就地火花,你随便开个价。”其中一位工作人员说。
“我不能把他卖了,送我们回家,我们必须回家!”秀芝像是自言自语,但态度却非常坚定地,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私了会给你高价钱,按照事故赔偿标准,只是二十万,我们给五十万,五十万怎么样?你好好考虑一下。”两个人继续做她的工作。
“一百万都不行,送我们回家,我们必须回家!”秀芝重复着说。
两人通了几个电话,又一番合计,其中的一人回过身来咬着牙说:“一百万就一百万,只要你同意就地火化,不对外说,我们领导说了,一百万也给你!”
“我们要回家,送我们回家!”秀芝根本不为钱动。
二牤的遗体终于被连夜送回了秀芝家,村民们被一户户喊起来,聚集到她家,哀叹二牤的不幸。
好在婆婆两年前已经因病去世,否则难免又会对秀芝一番骂,因为貌似真的被婆婆言中,她又克死了二牤!
公公本来身体就不好,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使他一次又一次地昏厥过去。
两个矿上随行人员见悲恸告一段落,赶紧请求大家推出代表来商谈事故赔偿的事。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有人说至少五十万;有人说全村人先去砸了狗日的煤矿,回头再谈赔偿的事;也有人说陪一百万拉倒。
几位主事的人先凑在一起合计了一下,因为弄不懂这方面的赔偿政策,决定让见多识广的年轻村支书亲自挂帅来谈判。
其实,新的村支书就是王可丰的弟弟王可依,他在广州打工十几年,不光赚了钱,也长了见识,学了本事,回来后成了村里的能人,加上又有王可丰影着,上届选举,被高票推选为村支书。
征得秀芝和大胜爹同意后,村支书、会计和县里派驻的大学生村官,三个人组成了谈判小组,谈判室被安排在大胜爹居住的后院里。
直到大家都开始吃早饭的时候,谈判室的门才被打开。大家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依次走了出来。
“谈妥了,一百六十万。”王可依搓着手说。
“一般出事后的赔偿在的确是二十到五十万元之间,咱们拿到的赔偿额远超矿难的一般补偿标准。”大学生村官补充说。
这一百六十万的赔偿款,煤矿方面当天上午就打入了王可依的账上,由他代管。与此同时,可依对秀芝和大胜爹提出要求:“矿上说,钱都给过来了,死者必须尽快拉到火葬场去火化,并且不要再去矿上闹,不要提出上告,也不要对矿上的人声张说人已经死了。”
火化后,按照秀芝的吩咐,那笔由王可依以村支书的名义监管的赔偿款当天就一半打到了她的账上,一半打到了公公的账上。
后来,有人说从当天的电视新闻报道中看到,该事故是“三名工人被埋,其中两人不幸身亡,一人身受重伤,先被送往当地医院抢救,后转到外省的院去了……截至记者发稿时仍在抢救中。”
同样在矿上上班的人道出了“两死一伤”说法中隐含着的玄机,原来根据国家相关规定,造成三人及以上死亡的,属于较大事故,不到三人的,属一般事故,一人只差,处理力度有着天壤之别,这也许是二牤死亡以后仍被转院抢救的缘由。
秀芝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二牤的骨灰安葬的日子到了,按照秀芝的吩咐,卜凡和秋才都如期返回,尽管两人一个面临大学毕业前的繁杂事务,一个面临紧张的高考迎考。
“卜凡,秋才,过来,给叔叔跪下吧。”秀芝指了指正当门摆放着的二牤的骨灰盒说。
两个孩子马上跪下,同时哭喊着:“叔叔,叔叔。”
“先别哭,听妈说完,”秀芝打断他们,接着说,“在妈妈最难的时候,是你们的叔叔心疼你们,怕你们跟着我改嫁了,到人家家里受欺侮,又怕我一个人改嫁走了,留下你们会成为没娘的孩子,才忍辱进了咱们的家门。现在,你们都长大了,而他却……为了你们,他没有留下自己的一男半女,而今,同样是为了你们,他才背着我选择了下井挖煤,搭了性命,死了死了,还赚了一大笔赔偿金,让你们以后的生活也有了着落……他不是妈妈的耻辱,也不是你们的耻辱,你们要为他骄傲。妈妈想求求你们,从今以后,就改口叫他亲爸,你们能不能答应我?”
“妈妈,我愿意,妈妈,我们都愿意。”两个儿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好了,给你们亲爸磕三个头,送他上路吧。”秀芝眼里噙着泪,再一次指了指二牤的骨灰盒。
卜凡和秋才穿着作为儿子才应有的重孝,将亲爸安葬在了奶奶坟头的一边,而另一边葬着的,就是他们早已亡故的爸爸大胜。
孩子们回校后,秀芝一边照看果园,一边照顾二牤出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的公公,除了洗衣做饭的日常生活,自然也离不开擦身洗澡这种尴尬事。然而,她已经不再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媳妇,早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也磨去了青春的羞涩。尽管每次给公公洗澡时他自己都会紧张地缩着身,秀芝却心若止水般淡定。她悉心照料着公公,希望他能够和她一起,见证卜凡和秋才的成功。
然而,半年不到,公公就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去。
老人入土为安后,前前后后两个院子里就剩下秀芝一个人,陪着她的,只有顺毛生下的狗崽小顺子。
让秀芝高兴的是,卜凡毕业后,竟然也留在了K大,他说是在K大工作的干妈暗中帮忙讲了情。就在这一年,卜凡也考入了海军舰艇学院,他说将来要搭载着航空母舰,巡视在广阔的海洋上,像亲爸保护妈妈、哥哥和他一样,维护全世界的和平与安宁!
卜凡在电话中说不止一次地告诉妈妈,将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掉,果园也要包给别人,随时作好到城里生活的准备,等他一旦安顿好,就会来接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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