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二叔,吃饼。」温碧萝端着一杯茶、一块饼,步入傅家大厅。
厅里,傅家二少傅东洋坐在椅上左顾右盼,冷不防又嗤了声。
「这饼我已经在市集吃过了,就没别的可吃?」
「没,这是我和娘唯一能招待客人的食物了。」压下心头火,她淡然道。
这死黑心肝的不是和她一样穿越来古代,而是他本来就是活生生的古人,只是名字和「未来」的他同音,连那眼高于顶、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假高尚都如出一辙。
这让她恍悟意识到一点,该不会茅芸香就是她温碧萝的前世,而在前世她就和何东扬有纠葛……
不管是穿越或前世,这该死的何东扬……不,傅东洋,既然让她在古代又遇到他,而且他还是这副讨人厌兼黑心肝的模样,她绝不会放过他!
「啧,我们傅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招待客人连个像样的点心都没有,这话要传了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是啊,二叔所言甚是。」温碧萝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爹还在世时,我们傅家什么山珍海味都有,怎么爹一走,傅家大宅院就变得……空无一物?」她抚额佯装不适,故意一脸茫然的问:「哎唷,二叔,我生了场病,有些事都忘了,你倒是跟我提醒一下,为何这傅家大宅会一夕之间变得空荡荡?」
「这……」傅东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无话可说。
他进城后,是有听说茅芸香前阵子差点死在梅树林,被楚天阔救活后整个人就像变一个人似的。有人说这是楚大善人的加持,她才得以活过来且变得更有元气……哼,他才不信那些愚民的话。
不过,这茅芸香倒真有点不太一样,以前她哪敢这样跟他说话,在他面前别说抬头,她连个屁都不敢放!
「二叔,你都进门这么久了,怎么不给爹上香?」温碧萝边说边走到置香盒前点了三炷香,香烟倏地扑鼻,她反射性地抬袖掩鼻,「外头卖的香远不及我们傅家的,这劣质品呛得人好不舒服。不知二叔有没有留着爹制的香,改明儿个送一盒给我们可好?我娘每每点香就泪流,心头老惦念傅家上等香的好。」
「你……」傅东洋脸色丕变,至此,他很确定她话中有话,明显在讥讽他。
「大娘呢?叫她出来,我有事跟她谈。」
接获大娘昏迷不醒的消息,他原以为这趟来可以顺利接收傅家祖宅,孰料大娘不但醒了,他还被嫁进傅家冲喜的女人损了一顿,真教他呕的!
「我娘累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谈。」自从婆婆上回在市集昏倒后,温碧萝察觉她的体力衰退很多,即使最近她常炖鸡汤给老人家喝,可婆婆还是常觉得累,从市集回来总需要小憩一会才有精神吃午饭。
这会别说婆婆正在休息,就算婆婆没在休息,她也不会让善良的老人家来和他「谈事情」。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想干么,不管前世、今生、未来,他都是一个死也要挖人钱财的诈骗黑心肝!
在未来,她被他骗得连命都丢了,这些帐正好在这一世和他一起算。
「你?你算哪根葱?」傅东洋斜眼睨她,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我算哪根葱?再怎么说我还是你大嫂,是傅家的大少奶奶。」温碧萝挺直背脊,气势凛然。
见一朵楔突然变成傲骨寒梅,那气势连他都自觉矮一截,着实把傅东洋吓住了。
「那、那好,我们今天就把话说开。」他就不信一个冲喜的无知女人,能干什么大事。
温碧萝觑了他一眼,懒懒地连打了几个呵欠,「二叔,你坐会儿,我天没亮就出门做生意,现在整个人累得懒洋洋,一点精神也没有,我得先去睡一觉,等睡饱再来和你聊天,失陪了。」话落,她人已转身离开。
傅东洋僵愣在原地,回神后见大厅只剩自己一个人,他气急败坏的嚷:「茅芸香,谁有什么闲工夫和你聊天?我是要和你谈正经事……」
可恶!要不是茅芸香是扫帚星太会克人,当初大哥一死,他早就把她吃了,人财两得,啥麻烦事都没有,哪会让她现在趾高气扬的跟他杠上。
不过……这个茅芸香肯定还是处子之身,当初他大哥那破病身子别说行房了,整日瘫卧在床上,早就连坐都坐不起身,还不是他代替大哥拜堂迎娶的,既然她想睡觉,那不如就一起睡……
傅东洋脑里起了邪念,但脚步才踏出,忙不迭又收回来。
不不不,万一因一时冲动被她克死,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他没耐性在大厅踱步枯等,附近酒楼他的老相好多得是,他不妨出去找找乐子,晚点再回来和她们谈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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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傅二少又登门借钱了,这回借是不借?」钱管家来到书房请示。
正在挥毫的楚天阔头也不抬,淡然道:「借。」
「公子,那个傅二少成日不务正业,不回他家去老窝在九阳城享乐,你为何一直借他钱?他已经来借五次了。」磨墨的莲儿气得嘟嘴道。
主子对傅家人实在好得太过,帮了傅家大房那么多,现在连傅家二房也把楚家当取钱窝,三天两头就上门借款。
虽然她对傅大少奶奶没好感,但至少人家借了钱不是乱花,还老老实实地做起梅枝饼生意。那个傅二少就不同了,拿着主子的钱净往酒楼歌妓身上洒,哼,没钱还想装大爷呢!
楚天阔轻笑,「出外人,总是有不方便之处。」
「他才没什么不方便,他——」
「钱管家,给傅二少送钱去,别让他久等了。」不想听莲儿多说,他直接下令。
「是,公子。」钱管家虽知这是主子一贯「放长线钓大鱼」的计谋,但他不懂的是,傅二少挥霍过度,在外地的财产只剩下一间压根不值钱的小屋,主子锁定他有何益处?
见主子已下令,懂分寸的莲儿眉一皱,倒也不再多言。
「莲儿,有客人来,我没心思招呼,你替我招呼去。」
莲儿愣了下,旋即意会过来。主子即使愿意借钱,大概也看不惯傅二少的游手好闲,训人这等事,心地太善良的主子做不来,但她莲儿可就不同。
她可是主子的心腹丫鬟,主子想做却做不了的事,自然由她这个丫鬟出马。
「是,公子,我马上去招呼客人!」
见莲儿慷慨激昂地离去,楚天阔勾唇一笑。在收网前让莲儿出口气,算是他这主子给她的一点福利,毕竟她是个尽忠的丫鬟,为他挡了不少事,过阵子他也会替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过得等他先处理好傅家的事再说。
傅家……他一定会让那个女人从傅大少奶奶变回茅芸香的,这事他没忘,成日心心念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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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爹和大哥都不在了,现在我是傅家唯一的男人,这几天我左思右想,傅家祖宅交给你们这对寡妇婆媳实在不妥——」
「咳咳!咳咳……」
趁着温碧萝去市集做生意,傅东洋跑来和在家休息的傅老夫人「说理」,话才说了一半,染上风寒的老夫人咳声连连。
「瞧瞧,你身体这么不好,万一哪天去了……大娘,我不是在咒你,人嘛,总是逃不过生老病死,凡事我们得先想好,万一你真走了,我那个大嫂她能守得住傅家大宅吗?若她跟别的男人有了私情,说不准哪天心一横,傅家大宅就拱手送给别人了……
「大娘,我看你还是把傅家祖宅的地契交给我保管吧,再怎么说,我是傅家唯一的男丁,傅家祖宅理当由我来继承。」
「咳咳……」
傅老夫人不断咳着,低头不语,倒是厅外响起一道「附和」之声——
「娘,既然二叔想要祖宅地契,那就给他吧。」提早收摊回来的温碧萝见傅东洋又来烦婆婆,忍住心中怒火,佯装相颜悦色地和他打交道。
这个败家子来九阳城已超过二十日,日日夜夜都窝在酒楼里,三不五时就来家里讨祖产,即使她早吩咐染了风寒在家休息的婆婆别给他开门,可婆婆心软,认定他是傅家人,不忍他在门外徘徊,终是让人进门。
「唷,大嫂,你想通了?早该如此的,我们毕竟都是一家人嘛,何苦每回相见都怒目相对?」傅东洋陪着笑脸说。
近几日他上楚家借钱,钱管家却说他家主子已不方便再借他钱,他深知是自己去了太多回,只好口头保证说会差家仆送钱来还,孰料莲儿那个臭丫鬟一点情面都不留,当场戳破他已几近倾家荡产的窘况。
既然被点破,他面子也不顾了,死皮赖脸地非见上楚天阔一面不可,幸好最后有顺利见到面。
那时他一开口就说要卖傅家祖宅,楚天阔爽快点头,可他欣喜之际,楚天阔却又凉凉回他一句——
「除非傅大少奶奶不再是傅大少奶奶,否则卖祖宅与否,应当轮不到傅二少你来决定吧?」
这话令他心一跳,他当然知道「傅大少奶奶」的存在是自己想卖祖宅最大的绊脚石,毕竟老的好解决,只要将地契骗过手他爱卖就卖,老的可管不了他。但这少的……以前他只消吼一声,她就缩到墙角吓得像乌龟缩壳,现在可不同了,一副精明干练模样,绝不可能将地契交给他。
这几日他想破了头,想逼她退下「傅大少奶奶」的位子,偏偏她这个扫帚星人人畏惧,根本没男人敢接近她,偷男人的罪名扣不到她头上,他又想不出其他法子,只好继续找大娘拐骗,心想说不定大娘昌涂了,会傻傻将地契交给他。怎知这茅芸香像有预知能力似的,他才刚来没多久,她马上就回来了。
好在她一开口就给他报喜,想必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个寡妇无权置喙祖宅的未来。
「芸香……」傅老夫人焦急万分的看着媳妇,不解媳妇为何要将地契拱手送给这个败家子。自己向来不与二房争,就是希望一家人和乐融融,可祖宅是她最后的底限,除非万不得已,她绝不卖祖宅。
「娘,你身体这么虚弱,我不是告诉过你,尽量别和外人接触,有些人身上的细菌比马桶还脏上一千倍,这种人你该离他越远越好……」见在场的两个人听得满头雾水,她又笑着改口,「我是说,你该在房里好好体息,别忙着招呼客人。」
「是啊,大娘你多休息,养病要紧。我呢,也别叨扰你们太久……」傅东洋涎着笑脸说:「大嫂,你把祖宅地契给我吧。」
「芸香,不……」傅老夫人惴惴不安的看向她。
温碧萝轻按着婆婆的肩,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转身看着傅东洋,面无表情的问:「请问你哪位?」
「你……」傅东洋愣了下,以为她之前的失忆症又发作,直觉回道:「我是傅东洋,傅二少,你的二叔。」
「是,我知道。」
「你知道?那干么装病?装不认得我?」为了地契,他忍住心头火问。
「我没说我不认得你。既然你还记得自己是谁,那你凭什么来向我要祖宅地契?」她淡淡地道。「傅家大少和二少,一年前早就分家了不是吗?而且当初是你自己不要傅家祖宅,迁居到外地去买了一间大豪宅,只是我听说后来你把豪宅卖了,现在窝在一间破旧小屋,你的那些二姨太、三姨太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连元配都常不回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些事早传遍整个九阳城。
「你……」被人揭了底,傅东洋脸色青白交错。
傅老夫人担忧的问:「东洋,真有这种事?那你娘她……她现在过得好吗?」
「她……」傅东洋起先觉得面子扫地、自尊受损,但转念一想,不如借此搏得同情,拐来地契。
他低头重叹,采哀兵政策道:「大娘,是我没用,想做生意却把钱赔光了,现在那屋子还是别人可怜我们、借我们住的,我娘她现在连三餐都吃不饱……大娘,你就宽宏大量,答应让我和我娘搬回来同你们住吧。」只要住进来,他不怕没机会拐到地契。
傅老夫人一脸为难,温碧萝则快语抢白,「二叔,你这么替二娘着想、这么孝顺,我和娘当然很欢迎你们回来住……可不对呀,你来九阳城算一算也二十日了,天天窝在豪华的酒楼里,怎么没想到要接二娘跟你一起来往酒楼?糟糕!你二十多天没回去,二娘说不定饿死了,你得赶快回家去看看——」
自从卖梅枝饼后,她渐渐和市集的大婶们有话聊,有些人知道她「失忆」,便热心地告诉她傅家以前的一些事,而说到傅家二房,人人都咬牙切齿,说二夫人虚荣刻薄,大家都为善心的傅老夫人抱不平。
光听她们的形容,她就联想到在现代时何东扬的母亲,她那只认钱不认媳妇的黑心肝前婆婆,原来母子俩都是一个样。
其实有人私下和她说,傅东洋的母亲,也就是她的二娘,现在又跟了另一个老爷子吃香喝辣过日子,只是傅东洋这个拖油瓶太大只,人家拒收。
「我呸!茅芸香,你少咒我娘,我娘现在过得好极了。」
「噢。」温碧萝点点头,「那就好。娘,你听到了吧?二娘她过得好极了,所以你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不用替他们担心。」
「茅芸香!」一时不察被套出话,功亏一馈,傅东洋气急败坏地吼:「你快把地契给我!」
「你要地契是吧?我想你可以去跟你的准继父要,毕竟他现在跟你娘正打得火热,只要请二娘跟他说一声,小屋小宅他应该会大方给。」原本她想忍住不点破,是他逼她把话说白的。
闻言,傅老夫人瞠目结舌,随即叹了口气,一脸难为情的样子。
傅东洋则是恼羞成怒,正握拳想动粗时,一个酗子疾步跑进来。「傅大少奶奶——」
「这个酗子,我常见他来……」傅东洋眼睛一亮,露出一副逮着罪证的得意嘴脸,「你肯定和他有一腿,我现在就要替大哥休了你这个不知检点的女人。」
「不,我没有……」被莫名扣上这个罪名,憨直的酗子吓得直摆手。
「二叔,你是想把我赶出傅家,以后地契就会顺理成章落到你手中吧?」温碧萝冷笑道。「想法是没错,但你要扣我罪名,也该找个好理由。」
她双眸睐向吓得不知所措的酗子,微笑又说:「这是西药铺的酗计阿生,若说他来送药就是跟人有暧昧,他可忙了呢,一天不知要跑多少户人家。」
说完后她不理他,迳自走向酗计。
「阿生,把药给我。」
「我们傅家向来都在东药铺看病,为什么你非得改跟西药铺拿药?这其中肯定有鬼!」虽觉招罪机会渺茫,傅东洋仍嘴硬咬定。
「没有鬼,只是没钱,所以东药铺不想再搭理我们这对寡妇婆媳。」她凉凉的说。事实上也是因为西药铺这酗计阿生够勤劳,没空上门抓药时只要同他说一声,他天天都会帮忙送药上门。
「娘……唉,二叔真可怜,他想要地契想疯了,不过我们都自顾不暇,就别理他了,我扶你休息去。」扶着婆婆进屋前,温碧萝回头看着酗计,「阿生,回去问问刘大夫,看店里有没有治失心疯的药,给我二叔送一帖去。记得送去酒楼,来这儿不一定能找得到人。」
「茅芸香,你……哼!」碍于外人在场,这里也不是自己的地盘,满肚子气无处发的傅东洋只能悻悻然拂袖而去。
「哼,败家子,还有脸来讨祖产!」温碧萝低啐一声。
傅老夫人则是垂眼敛眉,心头沉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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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傅老夫人咳声不断,温碧萝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耐心伺候着。
「娘,药凉了,我再去煎一帖。」
「芸香,别忙了。」傅老夫人手撑着床板欲坐起身,却乏力一软。
温碧萝见状急忙放下药碗,上前扶她坐起。
「一早你还得做生意,先去睡吧,我不要紧。咳一会累了,我自然就睡下。咳……反正我整天都在家休息,晚上没睡,白日再补眠就是,可你……咳……你早上卖梅枝饼,下午砍梅枝,回家还得给我煮饭、洗衣,没睡饱你会没体力的,唉,都怪我这破病身子连累了你,咳……咳……」
「娘,别说那么多了,先喝口热茶。」端了一杯茶给婆婆喝,温碧萝坐在床边微笑道:「娘,我是你的儿媳妇,为你做些事是应该的,何况你对我这么好,将我视如己出,我很高兴有一个对我这么好的家人。」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家人,彼此照顾,同甘共苦,互相扶持,而不是只有单方面的付出。
来到这里能遇上傅老夫人,让她不悔走这一趟,因为她真的很开心能感受到母爱。
「芸香,我也很高兴有你这么好的儿媳妇,只可惜东泰没福份……」
东泰?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茅芸香早逝的老公。
「娘,别想那些伤心事了,我们现在过得不也挺好?」她开朗一笑,「隔壁摊卖竹篓的胡大婶,天天都问你病到底好了没,没人陪她聊以前的事,她总提不起兴致聊天。」
傅老夫人淡笑,「过两天我再去陪她聊聊。」
「那也得你身子好些了再去。」温碧萝不忘提醒她,「娘,二叔那个人现在没钱,满脑子只想着夺祖宅、卖祖宅,他若再来,你千万别给他开门。」
「我知道。」傅老夫人轻咳了声,「没想到东洋还是这么不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