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
夜里寒风刺骨,气温低,可温碧萝忙得很快活。
天上明月高挂,她的脸上则挂着大大的笑容,若说她是「家人控」一点也不为过,她爱家人胜过一切。
有了新的家人后,要她卖命工作做到死,她也无怨言。
唇角笑容添上一抹娇羞,当日楚天阔对她说的话,让她的生命之火重新被点燃,她明白自己心里其实早把他当家人看待,只是不确定他愿不愿意当她的家人。
当他坚定地说出要成为她可以依靠的家人时,她的内心盈满感动,也有了安定感。
想到他,她笑容加深,他不是光凭一张嘴说说而已,而是爱屋及乌,既然把她当家人疼爱,自然也把傅家的事当成自家事。
一个月前,就在她只想做点小生意、卖卖梅枝饼过活时,他却问她有没有意愿重振傅家制香坊,若有,他定当倾全力帮忙。
有没有意愿?若婆婆还在世,她是百分百愿意,但婆婆已不在了,傅家制香坊对她而言便不再那么重要,更何况,地契也早不知落在谁的手中。
见她迟疑不定,他说让她考虑三天,不管她做任何决定他都支持。
不到三天,她就给了答案——她要重整傅家制香坊,完成婆婆的心愿。
她一直忘不了婆婆生前每回点香就泪流满面的情景,由于自家的制香坊倒了,她们没钱只能买劣香祭祖,那种情何以堪的心情,她多少能体会。
即使婆婆在世时没有言明要重整傅家制香坊,她却可以想得到婆婆的心思,一来因为她们压根没能力、没财力,二来,婆婆或许是不想给她这个小寡妇添加多余的压力。
她一点头要振兴祖业,楚天阔马上倾全力帮忙,他有雄厚财力能让傅家制香坊重新运转,这点她不意外,可令她惊讶的是,他竟帮她找到了傅家制香坊第一代、也就是开朝元老级的制香师傅崔松发。
崔师傅早已转行当木工师傅,年事已高的他目前独居在山上的竹屋,看来有些孤僻,她和楚天阔一起上山去拜访他时,一度遭他拒见,后来楚天阔不知私下和他说了些什么,他竟一改先前排斥的态度,点头答应回来帮忙且全无刁难,着实令她很「讶异」,当然,内心也是由衷感谢他。
事后,她问楚天阔究竟跟崔师傅说了什么,为何他的态度丕变,那男人却搞神秘的笑而不答。
她猜想绝不可能是砸银两,若崔师傅是贪财之人,怎会独居在山上,以他精湛的木工手艺光接城里大户的生意,早就足以让他享用不尽。
可他不说,崔师傅更不可能说,她也只好暂时打住这个困惑。
崔师傅虽话不多,但不愧为元老级的制香师傅,他制香时态度认真、严谨,把每根香当成宝贝般细心对待,熟稔的动作更仿佛这几十年来未曾离开过此行。
师傅认真教,她当然得认真学,或许无法学成出师,但制作过程她至少得要懂,日后才好监督制香的品质。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
「喝!」寂静的制香坊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
见她吓着,他愧疚之余也不禁失笑,「我这点声响,也会吓着你茅大胆?」
「茅大胆」这封号是她给自己取的,这阵子他上山下海她都跟,在山上遇到虎熊是常事,他明确告知了却没吓着她跟随的脚步,足见她胆子果真挺大。
她睐他一眼,心跳稍微平复之后凉凉道:「我做了太多亏心事,以为是鬼来找我。」
「你都做了什么亏心事?」他站到她面前,定睛笑看她。
「昨天我揉死两只蚂蚁、踩死三只不知名的虫,内心委实感到歉疚。」
「就这样?」
「还有,我糟蹋了这些香。」放下一束线香,手上沾满楠木树皮粉的她丧气地道:「为什么茅芸香的力气这么小?光是把香搓上黏粉这一关,就总是无法搓揉均匀。」这回不是同他打趣了,她是认真的,做不好就等同杀了这些香。
「看起来没什么异状。」他挑起眉打量。崔师傅制香过程他在场看过几遍,略懂些皮毛。
「基底若没打匀,接下来几关就会渐渐走样……」她苦恼的说;「几棍香我还可以应付,同时处理一束香我就乱了套。」制香的每一关都不容马虎,说到底,腕力要恰到好处,过与不及都不行。而别人或许都是太过,她偏偏是力有未逮。
「不都说了你是掌事者,只要懂得制作过程就行,又没要你亲自操作。」他满脸心疼道。这么晚了瞧她人还在制香坊,若他没走这一趟,她恐怕会待到三更半夜还不知该回家休息。
「新招募的工人很多都无制香经验,若将教导的事全丢给崔师傅,那他多累,何况他年纪也大了。」她正色又道:「我总得要有些真功夫才能服众。」
「好,练真功夫之前,先填饱肚子吧。」
知道他心疼她,怕她饿坏肚子,她内心感动不已。「再等一会,我得先把这束香救活再说。」说着,她使劲帮已沾过水的竹枝搓上黏粉。
见她柳眉紧蹙、手下慌乱,他于是卷起袖子站到她身后,双手伸向前和她一起将黏粉搓上湿润的香芯。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怦然心跳,背贴靠在他精壮的胸膛上,阵阵暖意温热了她的心。他不但是她的家人,还是她的心灵靠山,有他的扶持,再累她都不觉得苦。
原本险被她弄砸的香,在他的帮忙下竟起死回生,他不过看了几回崔师傅制香过程,毫无实际操作经验,一出手居然就处理得比她这练了几日的人还要好,又多了一桩令她折服的事迹。
洗手时,她睐着他笑道:「你可以考虑出一本《第—次制香就上手》的书。」
他蹙眉,「那是什么?」
「呃?没有,我大概是饿得胡言乱语了。」她轻吐舌化解尴尬。
来古代有好一阵时日了,偶尔她还是会脱口说出一些现代的用语。
他温文一笑,反正她胡言乱语也不是头一道了,他并不以为意。
见他把方才来时拎的袋子打开,一股熟悉的烤饼味扑鼻而来,她惊呼,「是梅枝饼?」
「你的鼻子真灵。」把饼递给她,他拉她一起出了制香坊,坐在天井的阶梯上。「是莲儿做的,她想请你品尝,监定看看口味如何。」
「莲儿做的?那要品尝监定的人也该是你这个主子,怎会是我?」话虽是这么说,肚子饿扁的她还是迫不及待吃了起来,一入口,美妙的口感顿时令她双目一亮,「真好吃。」
「真的?」
她猛点头,「当然。」
「那我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她睨他一眼,撇撇嘴,原来古人也爱来这套,「我都不听。」嘿嘿,拿她没辙了吧?
他却只是淡笑,「好吧。」随即不再出声。
见他迳自吃着梅枝饼,真没开口的打算,反倒换她心急了,「不是要和我说两个消息?」
「是你说不听的。」他漫不经心地回她。
「好嘛。你说,我听。」既已被他挑起了好奇心,没听到她整个心情就是不舒畅。
「先告诉你好消息,你听了心情好,就会多吃点梅枝饼。」他又递一个给她,用眼神示意她先吃,他才愿开口。
她咬了一口,边咀嚼边看他。
她吃饼的模样真是可爱,他笑望着她,先说出好消息,「莲儿要出嫁了。」
「蛤?」她愣了下,立刻猜到新郎人选,「是阿生?」
他点头,「上回阿生因救莲儿而受伤,莲儿每天去照顾他,日久生情,两情相悦,莲儿便决定嫁他了。」
「那真是太好了!仔细想想,他们俩还挺登对的,阿生勤劳心地好,可就是太憨直,就算知道吃亏也不介意,有了莲儿这么精明的夫人帮他打理内外,两人个性互补正刚好。」
「那我俩的个性有互补吗?」他挑眉问她。
她轻笑,「除非你像阿生那般憨直。」见他爽朗一笑,她又继续追问:「那坏消息呢?」这时她的心不自觉提得老高,眼前她最在意的就是制香坊,在这个重新起步的节骨眼,可千万别出任何差错。
「莲儿打算婚后要抢你的生意做。」
「她也要制香?」
他摇头,修长食指指向她手中那块未吃完的梅枝饼。
低眼见到手中拿的饼,她恍然大悟,大大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好吧,我把梅枝饼的摊子大方让给她,就当是我送给她和阿生的结婚贺礼。」
「那我就替莲儿先谢谢你了。」
「谢什么?我才该谢你。」她低下头道。自己再怎么精明能干,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卖梅枝饼的本钱是向他借的,制香坊的资金也出自于他,没有他,她还真的不行。「你不但出钱又出力,连崔师傅这么大咖的人都能请下山……」
提到崔师傅,她突然有些疑问想问他,「之前你说崔师傅和我公婆一起打下傅家制香坊的江山,那他后来为什么会离开,独居山上?」
崔师傅说自己已在山上独居十年,而上山前当了四年的木工学徒,照时间推算,他跑去当学徒的期间,傅家制香坊正处于鼎盛时期,是最需要制香人才的时候,怎么会没留住他?而且他也不是跳槽到别家,居然是改行了?
不过这话题敏感了些,当下她也不好多问,想是当年崔师傅和傅家有点小恩怨,所以才会离开傅家制香坊。
然而如今楚天阔既查知崔师傅这号人物,想必多少也明白崔师傅和傅家的恩怨。
「你确定我知道?你问的可是傅家的事,不是楚家。」他笑着提醒。
光看他的表情,她就笃定他绝对知情,「你神通广大,有任何疑难杂症找你就对了。」
楚天阔笑容加深,喜欢她把他当求助之人,在她水亮的双眸里看到崇拜他的眼神。
他大手搭上她纤细的肩胛,将她的身子勾向自己怀中。
温碧萝心一突,本想告诫他自己仍是傅家人,两人不适宜有太亲密的举动,他却开始同她说起了故事。
「其实,崔师傅原本是傅老夫人娘家的长工……」
好听的低沉嗓音轻易攫住她的注意力,她专心听他说着,全然忘了前一刻心头想的事情,她整个人窝在他怀中,在明月高挂的夜晚,全神贯注聆听着崔师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