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等到小姐成婚

    我的脸从朝颜身上扒出来，透不过气的感觉真的很不淑女：“奶妈，你干什么？”

    “小姐，不要问了。”朝颜脸上的表情怪怪的，低垂的眼眸因为夜色深不见底，却一直避开看我，“堂少爷摔倒。刚好地上有酒瓶子的碎片。堂少爷的脖子正在出血。小姐，是堂少爷自己不小心，与你无关。”

    朝颜的语气很冷，就好像大风雪的冬天，从我的心头刮过。一切在他的口中，仿佛都是没有生命的。

    这个——不可能！

    明在宁可恶可恨，但是罪不至死！

    “我去看看！”

    我撑开朝颜的手臂，用尽我的全力。可是朝颜的手臂就好像长在我的身上，不管我怎么执拗要看，我仿佛都逃不过朝颜的怀抱。我转向哪一边，都让他的身体挡住。

    他环着我的脖子，硬生生就把我拉出了王府。

    我不相信活泼乱跳的一个人就死在我的跟前，而且直接是我的无心造成的。

    终于，朝颜在路边把我放了下来：“小姐，我们不能回去。我们要找个地方躲一段时间。小姐，大老爷家里十八房姬妾，但是只有明在宁一个。大老爷的个性，小姐是知道的。这个人根本就是豺狼，没有半点的仁慈，不讲道理。小姐，大老爷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望着朝颜，僵硬发白地动着嘴皮子说话：“不是我们，是我。”朝颜有义务保护我，但是没有义务帮我背黑锅。

    朝颜笑得暖暖的：“你就是我。”

    我还想要辩驳：“……”

    朝颜把他的衣服给我穿上，自己留着单薄的衣服：“小姐，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小姐，我们不能回去。暂时而已。”

    朝颜拉着我的手臂，圈到了他的脖子上，然后把我背了起来。

    王府外面的街道，黑，阴，干，冷，无人。我伏在朝颜的背上，一直回想着刚才的事情：我已经成为杀人凶手。

    “墨王叔那么二，我怕他会被大老爷欺负。”

    朝颜沿着大路直走，背着我就好像无负担：“被人欺负，或者失去小姐，你觉得王爷会选择哪个？小姐，王爷并不如你看到的那么没用。”

    “是吗？”我第一次听见朝颜评价墨王叔。

    “王爷只是一个仁慈的人，所以，经常让人觉得他在做傻事。”朝颜拐了几个暗夜的巷子，“我跟小姐去帝都。”

    帝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

    可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把脸埋在朝颜的头发里面，嘀咕：“你没有必要跟着我。”

    “小姐不要傻了，我们有契约，朝颜必须到小姐成婚才能离开。”

    “如果没有契约呢？”

    我很好奇。

    他把人生至青春至美好的十年，都留在我的身边。若然他的这十年，不是当“奶妈”，而是为官为商，那么他的人生就完全不同了。我不知道朝颜的真正名字叫什么，真正身份是什么。我不是不好奇朝颜的身世，但是，朝颜从来都耍太极耍过去。我允许他守着他的秘密，就好像我从来不曾告诉任何人：我是重生的。所以至今为止，我所知道的朝颜甚少甚少。

    一纸契约，有多大的魔力，能让他付出十年？

    “谁，你们要去哪里？”

    前面有守城官兵在吆喝。

    朝颜沉下声音，说：“大爷，我家闺女发病，我要带她出城看大夫。”

    “三更半夜看大夫？”

    守城官兵都走过来。

    灯笼的亮光照在我的脸上，我躲在朝颜的背影里面。

    朝颜急了：“急病，发烧，咳嗽，手脚都出红点，不知道是不是麻疹，会传染的。”

    守城官兵再看了我几眼，很快就放人了：“快走吧。”

    城门的灯火越来越远，我从朝颜的背上滚下来，非常不满：“我的脸色就那么差，看起来像是急病吗？”

    朝颜叫得比我更加凄凉：“我的样子看起来就那么老，像小姐的爹？！”

    习习的凉风，我抬手压住耳边的垂下来的长发，目光所到的地方就是远处的城郭。

    城郭是山城，依山灯火朦胧，宁静甜美，就好像匍匐在连绵雪山中央的一个美丽含羞的大姑娘，静静生活，静静等待。

    我说：“奶妈，做错事应当勇于承认错误，对不对？”

    “对。”

    “这样一走了之，我会一辈子背负着良心的谴责。我不是所谓的男子汉，但是我也有我的尊严，我不能丢了燕云十八州的脸。”

    朝颜一条腿就挡着我的路：“小姐，不要傻了！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我知道。

    我看见朝颜眼中的坚持。

    “奶妈，即使要逃命，我也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我不是畏罪潜逃。大老爷想要报仇，等我回来。”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朝颜低头看着我，眼睛闪得星亮。

    他终于同意了：“小姐，好的。写下来吧，让人把信函带给王爷。”

    我们找了一个农庄小客栈。等我把信写好了，折叠好，放在信封里面，就交给朝颜。我同农庄的妇人交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梳洗换装。农庄的小妇人收下精致的钗环，眉开眼笑，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伺候我。她是把我和朝颜当做私奔出来的男女，显得特别殷勤。

    朝颜出去之后，我偷偷对农妇说：“他把我当闺女。”

    农妇自信满满：“不可能！姑娘，老娘眼神准，从来不会看错！”

    我汗。

    一个时辰之后，朝颜抱我上了马车：“小姐，我们下帝都。”

    我居然没有一丝欣喜：“嗯。”

    “从今天开始，小姐就把我当做唯一的依靠。”

    朝颜正低头弄着我屁股下的坐垫。

    滑落的几根发丝遮盖住他的脸孔，我只是看到，一丝灰色的暖意爬过他的唇角，不沾一滴，瞬间消失。

    我觉得朝颜说这一句话的表情很奇怪，仿佛不是一种嘱咐，而是一种深深、深深的誓言。朝颜是我的奶妈，与我有契约，在我成婚之后可以自由离开，无需陪伴我一辈子。按照光韶“赡养父母”的光荣传统，我必须把他当做亲生父母一般，尊重他一辈子、侍奉一辈子。

    我想告诉朝颜，他自由，我不依靠他，他随时可以自由……

    明亮的晨光被遮挡在帷幕的外面，我一夜未眠，太困了，闭上眼睛就没有力气反驳他。被朝颜握着的手，温暖而干涩，慢慢开始放松了下来。

    燕云正直春末，寒冬积累着厚厚雪被的雪山远远抛到我们的身后，根本就不知道这一辆看似平平无奇的马车经过重重危险跑向帝都。燕云之南，帝都洪都，充满着波谲云诡，那里才是我明知晓的生存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