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父子

    后厨的招收已经开始，有周掌柜坐镇，倪乐倒是省事不少，她素来最会忙里偷闲。

    应招后厨的人都要参加笔试，发下来的纸张上有几道常见的菜名，厨子们根据自己的理解把会用到的材料写上。对掌勺的大厨来说这毫无难度，不过是倪乐临时兴起附加的项目。好在对此无人有异议。

    这日倪乐是打算回紫婵山一趟的，出来近一个月了，刘嬷嬷也该表表态了。摊牌的那天夜里把刘嬷嬷吓得不轻，倪乐也欠刘嬷嬷一个解释。

    临行前两人又到醉仙居去看进度，门外红纸黑字写着聘请厨子的信息。有个扛着行李的中年男子站在招聘的的木板前，身边跟着个男孩。俩人应该是父子，眉眼很像，都生的浓厚。

    男人体型高大，生的粗犷。孩子遗传了父亲的这幅宽大骨架，虽才只有七岁，身型和十岁的孩子差不多。

    父亲的浓眉拧成一块疙瘩，看着很为难的样子。孩子乖巧的站在一旁，唇片泛白干裂，面无表情。

    最后父亲低叹一声，拉着孩子就要离开，却不想被一个身形短小的古怪老头给拦住了去路。

    “小老弟是应聘厨子的？”一如既往的嘶哑浊音。

    中年男子神情沉重地点头，没有细说的意思。

    “何不进去？”

    男人难为情的干笑两声，操着口音极重的鲁东话讪讪回复：“俺，，俺不识字。里面是要考试的，俺不会写字。”

    男人浓眉拧的更紧了，厚实的唇片抿的僵直。

    倪乐认真看了看，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淡然询问：“小老弟从哪里来？”

    男人苦笑一下，虽不大情愿，出于礼貌还是简简回答了：“老家那边遭了大水，原是来投亲的，结果这边人也不在了。”

    倪乐淡然安慰几句，又说：“进后厨又不是考秀才，你再去试上一试，许就能成了。”

    男人也只是苦笑无言，行过谢礼后就要离开，也没打算再进去尝试的意思。

    方才掌柜的就已经给他说清楚了：“规矩是东家定的，老弟再去别处看看吧。若真是没了法子，就去宝通胡同里姓周的那家找我。我虽也才搬来临安不久，好在还有套房子，总算是个遮风避雨的地儿。”

    眼看男人就要拉了孩子离去，倪乐歪着脑袋看了看那孩子。孩子神色木然的回视，倪乐冲他眨巴眨巴眼睛。眨眼睛是孩子们最常用的一种交流方式。

    孩子们很神奇，即便彼此互不相识，只要有一方发出了邀请，哪怕是一个表意模糊动作，另一个也能猜出其中的含意。

    孩子的眼睛忽然就有了光亮，他扯了扯男人的衣服，稍有期待的对男人说：“爹，咱再去试一试吧！”

    孩子正处于变声期，沙哑的低音稚气未脱，又加之日夜兼程，还带着轻微的鼻音。

    男人最终不忍拒绝儿子的请求，一狠心，又带着儿子朝醉仙居的门厅去了。

    “去告诉周掌柜，改为口试。”倪乐低声交代一句。

    宁歌不明白倪乐说的口试是什么意思，狐疑地看着她，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倪乐狭长的悬狸眼翻了几翻，无奈扶额轻叹：“笔试是用纸和笔，口试就是你问我答。”

    宁歌唇角抽了几抽，最后忍怒不发，黑着脸进去找周掌柜了。

    看着宁歌苍松一样的秀挺背影，倪乐哗啦一声摊开自己掌中的那柄扇折子，摇头晃脑的忽闪起来，悠哒悠哒地慢慢踱向醉仙居。如果宁歌回一下头，看到倪乐这幅装腔作势的得瑟模样，铁定会火山爆发的。

    【倪乐小嘴一撇：哼，姑娘我乐意！

    众人：……】

    倪乐进去的时候，宁歌已经把话交代清楚。口试结束后，男人又当场做了几道鲁东名菜，孩子跟着帮忙打下手。

    倪乐不知道鲁东菜系有什么讲究，周掌柜和宁歌却是懂得。这位鲁东师父的刀板红案，没个三五十年是练不出来的。菜的色泽和味道自是不必细说。浓艳欲滴，香气熏蒸，酱料的味道让人食欲大增。

    鲁东菜中，葱香和酱料是料理的灵魂。优秀的鲁东厨子都各有一套配酱的秘方。因为事先没有准备，男人做菜使用的酱汁是街头巷脚叫卖的普通豆酱。即便如此，男人也烹制出一份绝赞的酱烧蹄髈。肥而不腻，滑爽留香。

    这样的好厨子，倪乐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就让男人签了五年的雇佣典据。

    醉仙居装修妥当后会在后院专职劈出一片员工宿舍，到时候男人可直接带孩子住进去。在此之前，也只有麻烦他们另寻住处了。

    倪乐要掌柜事先拨了一个月的银子给他，告诉男人一旬之后就要来醉仙居报到实训了。

    醉仙居的装修至少还要有两个月才能完工，大抵是怕他带钱跑了，男人这么想，倒也痛快的答应下了。萍水相逢，东家肯先拨一笔银子给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猜出男人是什么想法，倪乐也不解释，只淡然一笑，带宁歌离开了。

    她说一旬之后实训自然就是为了实训，没有那么多是非的顾虑。男人若真想拿钱跑路，一天时间就够了，哪里用得着她一旬之后再去践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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