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借口
“会没事的。”钱心仪坐在床边,望着明皓那烧红的脸,干裂的嘴里偶尔会吐出她的名字,她心里内疚极了,如果自己不是贪玩,明皓就不会病了。
海儿送走了太医,回来问钱心仪:“郡主,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十七爷?”
“不用了,别打扰他了。”
“嗯。”海儿点点头。
“你也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了。”
“好吧,有什么事你叫醒我。”
海儿走了,钱心仪趴在床边,若有所思。
明皓,多好的一个男人啊。可人都是自私的,因为害怕,所以不敢再付出感情。
长痛不如短痛,也许她该快刀斩乱麻了。
“心仪……”呢喃声中,他的身体动了一下,伸出手捉住了她的手,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
“我在,我在这里。”钱心仪任他灼热的手握住自己冰凉的小手,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头,柔柔地抚着。
明皓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在她的安抚下,终于稍平静了些,睡下了。
好像发烧的时候,应该多喝点开水吧。
钱心仪要起身给他倒开水,但他握得她的手紧紧的,令她无法挣脱。
她坐了回去,轻轻地抚着他的额头,令他睡得安稳一些。
……
失而复得,令阿奴狂喜,她寸步不离地跟在唐宝明身后,这一次,她再也不让他离开她身边。
这里奢华糜烂的生活,加重的唐宝明心里的慌乱。国家将亡,为什么父皇还是这么无动于衷,父皇是认输了,还是觉得一定会输?
身边的所有人,都像一缕行尸走肉,极尽生命去享乐,根本不会想以后。
有时候他的脑海里会闪过钱心仪的话,她一遍遍地问他,他们辛苦打仗是为了什么?
她总是那么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闯入他的脑海,令他又爱又恨。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他心烦。
唐宝明沉思着,走到床边,阿奴提着裙罗上前去,默默地替他宽衣。
他想也不想就甩开她的手,阿奴黯然地退到一旁,沮丧地垂着头。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伤害了阿奴,唐宝明记忙解释说:“我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阿奴垂头绞着手绢,鼓起勇气望向他,低声道:“以后,让我侍候你吧。”
她的话里,别有含义,唐宝明又岂会不懂,但他的心里乱极了,不能拒绝,不想答应。阿奴真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他不想伤害她,可是,他跟她在一起,真的就能够幸福了吗?
他犹豫了。
他终究选择了逃避,“很晚了,回去睡吧。”
阿奴心里极不安,唐宝明对她勿冷勿热,若即若离的态度,令她得不到安全感,即使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她仍能感觉到,他的心里,还是想着别人的吧?
他在看钱心仪的时候,眼神是不一样,是特别特别的亮,不管是愤怒还是悲伤;但他看别的东西,总是那么的黯淡无光,甚至,她一直以为他的眼神就是黯淡无光的。
只要有钱心仪在一天,恐怕他的眼里永远看不到她。
“宝明,我们成亲吧。”她轻轻地说。
闻言,唐宝明的心颤动了一下,柔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件事以后再说,好吗?”
“不!我已经等了你一年了,我怎么知道我自己还能有多少的时候等待。”她直勾勾地看着他,语声坚决。
他牵起她的手,还是那么温柔地说:“阿奴,现在正是国家最危险的时候,个人的事情应该先摆在一边。咱们齐心协力,一定会度过任何难关的。”
阿奴愤怒地甩开他的手,娇吼道:“借口,都是借口,你在敷衍我,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娶我,是不是?”
唐宝明诧异地看着她,他被她的话给震住了。当初说娶她,只是为了跟钱心仪斗气,但,说出来的话,是要负责任的。
阿奴才他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感情不是东西,是不能当有情来送的,这对他,对她都是不公平的。
他不回答,更令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脱口道:“是因为那个女人吧?你还爱她?”
唐宝明面色果然微微一变,沉声道:“别在我面前提她。”
也不知怎地,阿奴突然觉得身子有一股热血直冲上来,变得什么也不怕,她就是想要追问到底。也许结果会令她很难堪,可至少她可以将那满腔热血发散发散。否则整个人只怕都要烧为灰烬!
“为什么不能提?她又不是你的。如果你心里没有鬼,又怕什么我提。”阿奴直勾勾地瞪着他。
“你别逼我好不好?我不想说她,我不想伤害你。”
“你这样已经伤害到我了。这次你走了那么久,跟她朝夕相处,你难道没有对她动心吗?”
“不要胡说。”他别开头冷声说。
“是我胡说,还是我说中了你的心事?”阿奴几乎用尽全身之力才发得出声音。
他的态度,令她的心在淌血。
唐宝明这个人实是非常聪明,内敛而且沉稳,再加上这些年的历练,让他变得成熟,所以很多的事情,都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若没有别的压力,若没有导火线,他也许会一直这样忍耐下去,但此刻情况实在压得他透不过气,而钱心仪正是导火线,他拼命压制住的热血终于突然爆发。
他不但眸子发了光,甚至连瞳孔都异样地张大了。
“我跟她是不可能的,我曾经发过毒誓,如果我娶她,我们将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他的语声冰冷,阿奴被他话语中突如其来的冷箭杀得措手不及,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庞,一颗心揪痛起来。
唐宝明没再看她,他轻揉额际,一言不发地走向床沿。
阿奴伫立一会儿,才踏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
“郡主,郡主……”
钱心仪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呼唤她,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海儿稚嫩的脸孔。
然后,看到天都亮了。
昨晚不知怎么的,就趴在床边睡着了。钱心仪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明皓还在睡,前半夜他一直没睡好,到了后半夜,他才睡得好一点。
他的烧已经退了,脸色也恢复了,应该没事了吧。
他的手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望着他恬静地熟睡,她的手莫明的悸动了一下。
他醒来以后呢,她该怎么面对他?
她突然觉得害怕,所以她逃开了。
……
钱心仪一直站在湖边的柳树下吹冷风,欲走,还留,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还能做什么,迷茫,无助,还有什么可以引起她的兴趣?
听到有脚步声走来,她赶紧拭去脸上的泪水,她不容许别人看到她的自怜。
走过的人,赫然是唐宝明。
她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但只是匆匆的一眼,他垂头离开。
“等一下。”钱心仪开口喊住他。
他呆立在那里,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走到他身旁,轻声道:“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做朋友吧,你这么怕我吗?”
唐宝明白她一眼,悠悠道:“昨天晚上,谢谢你照顾明皓。”
“就为这啊?你可知道,是我把他推下水,他才受了寒的。”她抛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那是你跟他的事,与我无关。”
他早就习惯了她的恃宠而骄,将别人的尊严玩弄于鼓掌之中,跟她在一起,只适合游戏人生、及时行乐,要是谁不长眼傻呵呵的把真心掏给她,只能被她扔到地下踩下稀巴烂的结局。
明皓爱自讨苦吃,又怪得了谁。
“见过皇上了吗?”
“见过了。你若要嘲笑,就狠狠地嘲笑吧。”唐宝明冷眼看她。
“你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嘲笑的了。我只是难过,任何朝代,都逃不过日月更替,任何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即使我,来时没有爱,离别盛载满是情。”钱心仪婉然一笑,再没看他,在柳树头上坐了下来。
唐宝明静静地瞧着她,心里的悸动始终存在。
“这个世界已不是谁能控制的了,那些釜,那些纸迷金醉,还有那些腥风血雨,都与我无关了,我只想回到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再看一次那瀑布,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瀑布汹涌的水声,轻轻闭上眼睛,就好像感觉到那水雾扑到脸上。”
她说的,都是唐宝明心里最软弱的地方。
他终于坐到她旁边,望着平静的湖面,他的心却是那么不平静。
阿奴的逼婚,令他苦恼不已,还有国事家事,几乎令他透不过气来。
“秋叶落了,不知道今年还会不会有冬天?好想再看一次那漫山遍野的梅花。不管是大泽国还是牡丹国,都一样,梅花都会开得一样灿烂吧?”
一阵凉风吹过,她仿佛感觉到冬已经来了,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身子。
一片黄叶落在她的肩上,她捡起那片叶子,手有些颤抖。
“冷吗?”身为男人,他想他应该有点风度。
钱心仪抿唇点头,充满渴求地望着他,她倔强地别开脸,终于又回过头来,充满渴求地望着他。
唐宝明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
钱心仪拉紧衣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在她的身上漫延,她的脸上有了甜美的笑容,她知道,他还是爱她的,不用一言一语,就一个眼神,她就明白。
有多久,他没看到过她脸上这么美丽的笑容,太久了,他都忘了。
钱心仪向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拥住他的脖子,这样,才是最温暖的。
唐宝明的心里亦是温暖涌动,他竟然忘了推开她。
她是一剂毒药,她是明皓最爱的女人,她是他的过去,却不是他的未来,他是她的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无论是哪个理由,他都应该远远地逃开她。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阿奴的身影。
阿奴,才是他的未婚妻,才是他应该爱的人。
她正向他走过来。
她正向他走过来!
那竟然不是幻觉,阿奴现在正在向他走过来,眼神是愤怒、妒忌、恨。
唐宝明突然回过神来,用力地推开钱心仪。
可是,这个局面,即使他再做什么都解释不清楚了,他觉得自己好狼狈,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狼狈过。
钱心仪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阿奴走到唐宝明面前,眼里闪着泪花,只是幽幽地说了一句:“宝明,你太让我失望了。”
然后,她倔强地扭头就走,仿佛是下了决心,不再留恋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因为不值得。
唐宝明立刻追了上去。他还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
他忘记了自己的衣服还披在钱心仪的身上。
钱心仪什么话也没做,什么也没做,望着他远去,远去。
但是她的心里却也许并不是这么平静的,她点想了烟。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脚长在别人的身上,要怎么走自己的路,完全凭自愿。
但是,也许走的方向会发生改变。
想到这里,她拉紧了一下身上唐宝明的衣服,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
她继续半眯着眼睛仔细的抽着她的烟。
天还是那么蓝,云也还是那么白。
烟飞,烟灭。
……
唐宝明和钱心仪抱在一起,阿奴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昨晚到早上,她一直在想同一件事,唐宝明跟她说他的那个毒誓,他说得是那么沉重,她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对自己也有信心。
她想通了,所以她原谅了他过去的种种,只想跟他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她做了一桌的酒菜,准备给他个惊喜,顺便给他洗尘,却没想到看到他和钱心仪抱在一起,愤怒令她失去了理智。
只要有那个女人在一天,只要他一天不娶她,她就要活在恐惧担忧之中。
唐宝明抢在阿奴进门前一刻,将她的身体强行圈在门口的墙上,他一本正经地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就说一句话,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抱在一起算什么都没有,上床才叫有。”阿奴冷冷地说。
唐宝明静静地望着阿奴,阿奴的脸上露出倔强的神情,避开他的眼神。
她根本不相信!
唐宝明的心在往下坠,他突然觉得好累,真的好累。
于是,他放手了,身体靠在墙上,淡淡地说:“昨天晚上明皓病了,心依照顾了他一个晚上,她一直担心明皓,所以……我只是跟她说声谢谢。”
阿奴的眼睛看上唐宝明的脸,表情显得愕然。
“我跟她都过去了,她现在跟明皓走在一起。她刚才那样子实在太可怜了,如果她在你面前,你也会心软吧。”
阿奴没有说话,脸色却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一阵秋风吹过,唐宝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刚才把外衣披在了钱心仪的身上,现在风吹来,显得格外的冷。
他又说:“我不是要辩解什么,只是把事实告诉你。”
“进去再说吧。”阿奴说着,自己先进门去。
唐宝明没有犹豫,立刻进屋去。
阿奴看着坐在身边的唐宝明,一脸的坦然,和自己最初判断应该是相符的,唐宝明对钱心仪只是同情,只是男人天生对女人的怜惜。
“吃饭吧。”阿奴递给他一双筷子。
唐宝明的眼睛扫过桌上的菜,脸上露出了诧异和笑容,“怎么做那么多菜?今天是什么日子?”
“给你洗尘。你看你都瘦得像竹子了,我得给你补回来。”她给他夹菜,两人相视一眼,都露出了笑意,顿时让屋里有了暖意。
“怎么,我现在这个样子很丑吗?”唐宝明自嘲地说。
“你若丑,那全世界的男人都是丑男了,他们都自卑得要蒙脸上街了。”
唐宝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也很美,天下的女人跟你一比,简直都是丑八怪。”
“你这算不算讨好?”
“真心话。”他立刻敛住笑容。
“吃了蜜糖来?嘴巴这么甜。”
“一向这么甜。”
“别贫嘴了,菜都凉了。”
“托你的福,我终于能吃一顿好的,好久没这样享受过了。这才有家的感觉。”
“那你就多吃点……”
两人终于释然,脸上都有了笑容。
……
自从和唐宝明“确认”了两人的感情后,阿奴就变得更加快乐了。
瞧着两人浓情蜜意的,下人都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除了钱心仪。
阿奴每次看到钱心仪快快乐乐,四处招蜂引蝶的样子,就马上沉下丽颜。
现在,花园里,两个人狭路相逢,阿奴就恨恨地瞪着她。
钱心仪摸摸鼻子,笑着向她打招呼,“阿奴姑娘,安好呀。”
“钱心仪,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向对她掷来如此尖锐的问题,钱心仪只是淡淡地答道:“这问题不归你关心的范围。”
钱心仪的傲慢却更刺激了阿奴,她道:“宝明是我的,你就死了这条心,以后别再纠缠他。”
“是吗?你可知道什么是强扭的瓜不甜?”钱心仪嘴角浮动着一个嘲笑。
“敢情说你是知道的咯。但你又可知,宝明说,如果他要娶了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我断言你也不会那么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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