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西门府通往老夫人院子的一偏僻水榭,隐隐有压抑声传来。又一周后的一个下午,老妇人跟前的红月姑娘引我来此的。我与红月关系较好,一有事情她第一个想着与我商量。
声音不算小,傻子都能听出水榭内的两人在搞什么!我在确定此事以后,直接返回。
等青果回来的时间,我坐立不安,怎么想怎么害怕!
想劝青果停下来,怕她一心想做姨太太不肯听。万一不是青果的问题,是老爷缠着青果呢?呸,老牛吃嫩草,青果才十三,刚来月信,就被糟/蹋了!
想想青果的下场,再想想倩娘的下场,不由得通体寒心。想想前世自己错嫁惨剧,这一世知晓才得以避免,为何不帮着她俩逃开这一劫呢?
能帮到我的只有公子了,我得想个两全的法子说服公子救救她们!
青果回来了,我脸上装不出好/色,甚至想质问她。但终究不敢太为难她。
“青果,若是公子提前给你配小厮呢?你愿还是不愿?”
青果绞着嘴唇,脸色发白,颤着声音道:“金莲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手边有只做了一半的绣花鞋,我气不住便扔在了她身上。
“若你不愿意配小厮,做公子房里人也是可以的,一切我给你想办法。你与……老爷的事情到此为止,夫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他若再来纠缠你,你便告诉我!”
青果奔过来抱住我“嘤嘤”的哭:“你随公子出门那日,老爷就是在这里强了我,她说我娇嫩,比夫人滋味不知好多少倍!我疼得很,只知道哭,他就许我做姨太太……我反正已经是老爷的人了,怎敢……我不要配小厮,怎敢做公子房里人,我还是……”
“做姨太太是吧?”想到现在还好好的青果,下一刻就跳井寻短了,我后背生出森森的寒意。
与其劝说青果,治标不治本,纵是青果同意,也抵不过老爷的再度纠缠。好,今日我就为了两条人命,青果的和倩娘肚子里的那个,找老爷好好谈上一谈!
老爷正在会客,当我知道会的是武植的客,我满腹怨憎。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水,径自端了进去。
殷勤的为武植和老爷呈上茶水,难得的老爷今日未占我便宜,只拿一双色眼打量了我的上身。明面上我是他的准媳,他该规矩些了。
“何时轮着小金莲过来侍候?庆儿那边可有事?”
“公子忙着看书,极其用功,倒是有件事放心不下!”我淡淡道。
什么事都没有儿子事大!“何事?”老爷提高了音调。
“公子心心念念着青果和倩娘,只道中了三甲便娶进房里。就是青果这两日有些恍惚,还请老爷……”
“咳咳……”老爷打断,眼睛越眯越直,“就这点小事?快回去告诉庆儿,毋庸担心,做爹的怎能不让着儿子呢!”
真是禽兽不如,若不是我多活了几岁,真不知道该如何腆着脸往下接话。
背后是一道锋芒,直直的,剜的我心惊。物以类聚,我呸,还不是禽兽一个!
青果红着脸拿出公子换洗的衣物,见我来了,便趴在我耳边羞道:“昨夜定是倩娘那狐狸精留宿了,不然,不会有这个!”
“有什么?”我迷瞪。
青果见四下无人,便展开公子的亵裤。我只看了一眼,便赶紧扭开脸。这东西以前也在他亵裤上看到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好跟青果解释。
进入的时候,公子正在洗浴,只顾想事了,甫一看到我赶紧捂住了眼。
公子将一条毛巾扔过来,我赶紧接住。
“还不过来,给我搓背!”
又不是没给他搓过背,他光/裸的身体我从小看到大。将毛巾湿了湿水,开始擦拭他的脖子和后背。不得不说,他的皮肤要比武植白很多。胸前的肉没有武植大,但也很结实……
公子一把抓住我的手,满脸都是潮红。
“你勾引我的吧?怎么一直擦那里!”
是哦,胸前的两颗红枣都快被我擦破皮了!我噗嗤一笑,赶紧甩开他手。
“没看清楚,爱洗不洗,你自己洗吧!”
公子低着头,胡乱擦拭上身几下,不悦道:“越来越没规矩了!你也不小了,怎么什么都不懂!”
我背过身,给他准备换洗的衣裳,心里嗤笑,我什么不懂?我只是看多了没感觉了!
感慨间,公子哑着嗓音道:“你走吧,我自己换衣。”
自我嫁人的三年间,公子房内多了几个无名氏,倒是未有娶妻。他这个年纪,是该有女人了。不如安排倩娘继续服侍?
心下决定,也便坦然。历来大户三妻四妾、多子多福,我纵是喜欢公子也不能霸着不放,公子爱我一日涂个新鲜,一旦年华老去,喜爱又怎能长久?
况爱的越深伤的越透,痛到麻木不知痛,行尸走肉世间疯走。
“公子准备如何安排倩娘?”
毕竟是你房里的人,我如何做得了主?
身后闷了一下,道:“不是赶出去了吗?怎的还在?你看着安排吧!”
得到答案,我退出房,屋外阳光明媚,比起那些日子就像天堂。眯着眼睛看烈阳,再透过五指看远处湛蓝的天空,心一下子飞了出去。
折返闺房,抱了几床压箱底的棉被,一床一床抱出来,搁在日头底下暴晒。做完这些,也不觉得累。身体底子好,勤快,做事麻溜,贪玩贪嘴好热闹,这就是我。换了一套崭新的男装,我要独自出门。
西门家做粮油生意发家,与官府关系畅通,从老太爷那时候以来一直垄断阳谷县所有的粮油生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树大根深的西门府从此走下坡路,而不顾。若选择公子,就需要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带有西门府标志的黄色“米”旗随处可见,当然还有金银店铺和成衣铺。清心街是阳谷县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各家商铺老店齐聚。下了轿子,我直接进入西门粮油老店。掌柜的徐叔见了我,一脸褶子笑开了花。
“哎呦,什么风把莲姑娘吹来了?快快进来!”
轻车熟路上了粮店的二楼,我温婉的笑道:“老爷和公子都同意我来帮忙,以后账面上的东西还请徐叔多多教我。”
徐叔和我爹都是西门府的下人,我爹不知长进到如今还是个看门护院的,徐叔一路好学,现已做了西门府内务总管。不过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老人,我又是公子面前的红姑娘,他定会助我。
要说这账面上的东西,怕是别的姑娘看一眼都头痛的事,到了我这里倒是一目了然。再难缠的账,不过一个时辰一把算盘就能搞定。
下人拿账本的空档,我习惯性的推开窗户,看楼下街道人来人往。这一看不打紧,竟发现“武氏”烧饼店正好脸对脸。
“什么时候开的烧饼店?”我双眉紧颦,内心不住的打颤。
“上个月刚开的,武氏烧饼店的老板和老爷认识,是个年轻人,人也长得俊,初一十五两天亲自揉面做烧饼,来买烧饼的姑娘都排长队了!”
真是媳事,上辈子怎么没见他下过厨房?会做烧饼,天下奇闻!
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不用担心碰到他,出门的时候,武府的轿子还没走,应是还没走。我坐回来,下人也捧着账本上来了,徐叔指了指不算太薄的账本很是欣慰道:“有你来,我就放心了!我去楼下喝茶,你算账吧!”
我的茶水也到了,淡黄的茶水中盛开着几朵柔嫩黄/菊。武植喜欢喝普洱,后来我爱上喝普洱茶,普洱茶又称苦茶,茶微苦微甘而凉,苦甜掺半,似后知后觉。今重温杭菊,才惊觉做回了自己。明明就是柔嫩的女子,该被男人宠着爱着疼着,却为何命运捉弄,受尽屈辱折磨,丧失尊严。
手指翻飞,算盘劈啪作响,一坐两个时辰,中午了,我也该回府。徐叔上来检查,见我又是揉肩又是动脖子,不由笑道:“能者多劳,徐叔老了,以后西门府的财政大权就交与你了!”
我也不是霸权,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留下来吃饭吧!徐叔管饭。”
“不了,走时没和公子交代,怕着急。明日我再过来。”温婉作别,徒留下徐叔一脸神思。
不是不想跳脱,重活自己。无奈内心压抑,怕一旦打开便会有恨的双翼撕背而出,振翅苍穹,走火至魔。
桌上搁置了用油纸包裹好的新烤出的武氏烧饼,我惊讶的望着送烧饼上门的小厮。小厮见我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害羞道:“我家掌柜让送烧饼给金莲小姐,楼下伙计说金莲小姐就在此办公,怎不见小姐?”
我搁下账本,一指后园的茅厕道:“方便去了,东西拿走,她不爱吃。”
小厮不肯,磨磨蹭蹭欲等候,我一甩账册道:“还不走?几文钱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手送人!”
小厮也不是个省油的,随即顶嘴道:“又不是送你的,是我们掌柜送金莲小姐的。再说排着长队等吃我家掌柜亲手做的烧饼的美娇娘大有人在!不信你看!”
他手的方向便是窗外楼下,不用看只用听就知道了,我忍不住讥笑。
你若等就等,我跑下楼亲自换了一壶茶,再上来时,小厮的脸比哭还要难看。他指着我道:“你就是金莲小姐?怎么穿着男装?”
我不理,谩道:“你可以走了,告诉你家掌柜,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独不爱吃烧饼。”
“你不吃便扔了吧,我不拿走,我们家不缺烧饼!”小厮愁着脸走了。
中午回家,还未坐轿,武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月白色的袍子清雅一人站在了我的面前。“让我好等,一颗心围着你转,连烧饼都做不好了!”
我遁在那里,下不了台也抬不上脚。身侧虽是清浅的颜色却让我如坠深渊,犹如一张黑色大网网了我。
“滚开!”我咬牙上轿,浑身发抖。交代轿夫道:“快些走,快些走!”
没有镜子,但我的狼狈摆在那里,摸摸脖子,里面一层的冷汗。再也不能相见么?相见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是前世的信念,今世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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