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内平祸乱之阵前
烈风横扫,骄阳灼地,清水溪流波粼粼晃人眼睛。
葱郁矮丛,白虎军将帅集聚溪前,而三千多兵马并不在近处反在阴郁的山脚下安营扎寨。一道一处都有条不紊,营内丝毫没有将帅不在而乱阵脚的样子,只是营前巡视的士兵们必都自觉远绕几步向这边靠近几分。
郑云将军立在马上,顶上盔缨颜色雪白比日头还要鲜明,众多军官仰慕其英姿直直投去艳羡目光,但没有一个人敢直视郑云马前的人。小将们都知道那人身份地位,惧如鬼神,哪敢直看!然,就在十几天以前,此人在他们心中还低若藜草不值一提的。
那人不语,郑云亦不语,尴尬僵持了片刻,还是郑云开了口,无奈道:“将……世子爷……”
血黑的烈马上,赵璟只身一人一马立于一侧,身无行囊亦无长刃,脱去连日里惯穿的甲胄,此间精炼黑袍磊落万分,哪有半点世族子弟的娇纵气。他扬手截住郑云的话头:“不必多说。”但见郑云脸色微暗,冷眉挑起:“觉得太不耻?”
郑云缓缓低头,已算是将这几日心中不快诉出。
赵璟眼眸纵去余下他人,眼神到处便垂下一批头颅,不觉戾气顿起,冷冷道:“都觉得这几日所做之事没有让你们这些精锐一展雄风?”
无人敢应。
赵璟抚弄马琮,看似无怒,周身却凭空多出几声紧张的喘息,只听赵璟悠悠开口,语气雍容中带了严厉的斥意:“白虎军被称赵国精锐,你们现在此等表现着实让我大失所望!”
郑云紧绷的肩膀在铠甲下忍不住冷颤,赵璟这句算是这几日寡言少语以来头一次语气如此严苛不顾情面。郑云想起,他早年被带到宗王府跟在宗王身边随奉左右,宗王对他提点颇多,让人羡煞,他也傲气万分,因为他知道,在府里的那个世子可没有他这么好的机会整日伴在宗王身边。
当时赵璟已经算是数得上名号的混世纨绔,除了与人麻烦不学无术,还常常偷跑出去寻花问柳,小小年纪就把各家名媛小姐迷个遍,偏生惹了麻烦还有皇帝陛下护着,谁也拿他没办法。
丰都没有人不是指着赵璟教育自家孩子‘千万别去学宗王家的那个世子哟,胸无大志,只会败坏了宗王的威名,埋没了我赵人的骨头。’
郑云最恨别人说宗王府的不好,更恨别人坠了宗王的声威,所以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心无大志又无骨气的宗王世子——赵璟。
可现在,如果说他郑云最服谁,最怕谁,最敬谁,必是赵璟无豫。
松啸关一战后,赵璟说要以少兵夺回韶军侵占的其他多处关口,他郑云当时便以为是天方夜谭。
可几日内,赵璟先后遣人摸清各个关隘韶国守军驻地,探清风向,夜中时分便派人往敌营投入风蚀骨粉,待到敌军无力反抗便具是就地抹杀。不过几晚,韶国军队便以为前锋驻军染了恶疾悉数病死,却不知已经占领的赵国关隘早都回到赵军手里,待他们反应过来时,白虎军已利用一切条件在城中筑起防势,再难打下。
赵璟在白虎军中寡言冷语,同在宗王府里判若俩人,只要开口寥寥几字,便有千万人命陨该地,以至于甚少有人胆敢惹他开口。无论战策战略,还是惨绝人寰的手段,实在让这帮精锐之师大开眼界
而赵璟这一路吃住都带着解言,众人只纳罕,不明其意。待拿下一个关隘,他便令解言入其城内将军府,取出一些文匣,审完后便封印十万火急送入丰都。期间,白虎军只扎营城内空地,军纪不改,也未因战毕松懈,百姓皆称明德。
赵璟对韶兵的狠辣雷厉虽然让人股栗,其实也是为了不扰百姓民生,不损白虎军精锐。一战胜后,兵营满员,百姓也未累于赋税,一切都就如从未发生过一样。
近看赵璟神色,郑云反复思来便也想通了,憋了半天松口道:“世子爷教训的是,白虎军是宗王殿下一手带出,对世子爷的想法一时难以接受。世子爷欲养百姓不愿兴兵,尔等却希冀己身功名,实在目光短浅。”
“这几日父王前来,本世子也没有要多部署的。”赵璟说完,只抬首日上,又缓缓看向远处,似是等人。
郑云本来就不明他为何在攻下这些隘口后就孤身离开,开口便问:“世子爷此时离开,是要等谁来?”郑云话音未落,便听耳边策马急啸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远处溪流逆向处如画静景便被撕裂,乱入一人一马快鞭而来。
郑云不认得来人,警惕远望,赵璟等那人近身都未说话,遂即不敢多言。
“赵璟!”那人驭马奔来直呼其名,众将都替他抹了把冷汗。那人风姿洒脱,脸上虽有些风尘色,霜服与天同色,看的仙逸万分。近身后便将一物隔空抛于他,赵璟接了满手后,那人淡淡才道:“东西给你,我可未失信于你!”
赵璟含额令退一干将众,将众不敢多呆,静而有序的退下。
待人走完,赵璟才仔细瞧了眼手里小匣子:“问清楚他为何赠玉了?”
“那老头子只销你自求他去,他才说。”
赵璟料到如此,不气不语,只掂量了手上的东西,眼眸才又落在那人身上,“知道了,你可是用了我的法子见了你母亲?”
“只一面,未能细看也未能与她说上话。”那人有些无奈又有些惋惜,但一阵沉思后便像想起什么似得,恨恨握住缰绳,刚才淡定的神色瞬变,咬牙怒道:“且不说这些,但你着实奸诈,居然以我威胁我父王!”
“威胁?是我掠你而去?他寿山王可又因我赵璟而如何了?”
不错,面前那人正是寿山王之子东方芮!
三王大乱时的宫门前,东方芮被赵璟一剑镇左又听其诱唆,被赵璟暗中送往丹棱山中。他本就心中有疑,疑不仅在赵璟如此明白他的家事,疑父王未曾对他提过一字的母妃,也疑为何母妃在世却不愿告诉他!?
可他当时急切想要知道真相,完全没料到最后自己成为赵璟手中紧握的底牌,他这张牌自然可以也唯一能压垮的便是父王……
是他自己太幼稚,想的太少才被玩弄的团团转,等他明白时,赵璟又差人将一款纱帕送到他眼前,顿时绝了他欲知会父王的想法。东方芮没想到,起初遇见赵璟这人,见他洒脱之意完全不像世族之人拘谨,可谈笑间便是一计又生一计,直到牢牢圈住你。
东方芮向来沉稳,而且雄辩于前面不改色,如今被赵璟一语中的,心中所思加之这些被变相禁在丹棱山上的日子,受他制肘又得知赵璟与自己的关系,少有犯了难看之色,“没有,是我跟你走的,算不上你劫我,你也没让父王如何。”
赵璟恍然却更狷狂:“那就是你不平我让人盯了罗家小姐又不和你说?”
“哼!”东方芮净白脸上一红一黑,心中暗道了句君子不枉动怒,怒也不该在此人面前怒,否则便更易被抓了把柄,于是缓和了心绪又道:“外祖母果真说的没错,你分明是早下套等我钻,前先牵制我父王,后又来牵制我。”
“你现在才知道,是不是有些晚了?她老人家洞晓世理,不知道还对你说了些什么?本世子在此处,你但说无妨。”
东方芮冷哼,但愿扳回一局:“她还说,你聪颖若此又乖戾若此,举世难觅如你这种心细如发又张狂目空一切的人,若要有,那便只有一种人。”
赵璟甚是不屑:“那种人?”
东方芮诡异笑道:“女人。”
一出所料,赵璟脸色一沉,挥鞭而下,烈马飞身而出似一笔泼墨,马蹄几番狂起落后,待东方芮反应过来已经是被他甩了好几丈远。东方芮微微一惊,还未听说见过他这般急于承认的难看神色,心中暗叹,难道真的被外祖母她老人家言中了?
来不及细想,赶忙加鞭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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