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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芳心苦

    第一百七十六章芳心苦

    赵胜半边脸因为愤怒扭曲狰狞着,他没想到自己宠爱的丫鬟,一心一意以为是自己,居然是赵玄曦的爪牙?

    到底是他安逸惯了,赵玄曦府里的时候,一直谦让着更为优秀的弟弟赵玄轩,因而赵胜也没把赵玄曦放眼内。

    一个懦弱,又喜欢息事宁的,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到底还是他轻敌了,即便不是自己的血脉,到底跟着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秉性倒是学去了不少,哪里会差?

    府里收买一个丫鬟婆子什么的,并非难事。

    只是赵胜心里原本还给丫鬟脱罪,以为她不过是吓着了,才会一直拖延着,没为自己及早请来郎中。如今看来,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那满脸的担忧,眼睛里溢出的泪珠儿,全都是假的。

    就连平日的小意温柔,原来也是假的。

    说什么对他倾慕已久,愿意为了赵胜,双手沾上鲜血,也都是虚伪之言。

    瞧瞧如今丫鬟向赵玄曦行着大礼,连一点眼神都没分给自己,赵胜就气得心肝疼。

    他风光了这么多年,前脚被同床共寝二十年的枕边算了,后脚又被这个懦弱的野种给算计了!

    不愧是秋曼雁的种,胸口那颗心都是黑的。

    赵胜忿恨地瞪着赵玄曦,如果眼神能够变成刀刃,他早就恨不得赵玄曦身上戳上几十刀!

    赵玄曦看着他这个狼狈的样子,浑身即使及时清洗过了,还有一股怎么也洗不去的味道。这个曾经高高上的父亲,如今只能瘫床榻上,一动不能动,像废物一样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他光是看着,就觉得满身的痛楚都不翼而飞,嘴角难得勾起了一丝弧度。

    自己这些日子经受的痛苦,似乎都这一刻,终于突出了胸口积累的浊气:“父亲是不是觉得儿子太心狠了,即便知道父亲被欺瞒了将近二十年,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但是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却是忘了,却是恩将仇报了是吗?”

    赵玄曦说着,忍不住冷笑一声:“父亲只记得自己的愤怒和不甘,难道就没想过也是最无辜的吗?母亲为了能嫁入赵家,费尽心思,但是又跟有何关系?”

    “别怪心狠,只能说父亲比要狠多了。”

    即使是养着一条狗,养了将近二十年,总会有感情的。

    但是赵胜却毫不犹豫地对他下手,丝毫没有留情,完全要置于死地。

    赵玄曦又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何要自己来承受赵胜的怒气?

    赵胜瞪大眼,喉咙依旧只能发出“嗬嗬”的响声。

    赵玄曦看着这样的他,突然意气阑珊。起初的那股子兴奋和畅快,渐渐也开始消散了,只觉得心底沉甸甸的。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到底是秋曼雁,他的亲生母亲。

    他也觉得累了,不止是身累,也是心累。

    赵玄曦抬起手臂,看着自己苍老的双手,一直哆嗦着。只怕没多久,他可能连茶盏都端不起来了。

    “聊得久了,也是时候该告辞了。”

    他看着赵胜,淡淡笑着道:“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父亲不必觉得大快心。能看见父亲这样,也能死得瞑目。”

    “父亲不用担心,会让这丫鬟好好看顾的。吃的用的穿的无一不精细,代替为父亲尽孝了。”

    赵胜听着,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倒流,手脚都冷了。

    他听出了赵玄曦的意思,自己不会轻易死去,有丫鬟照顾着,又有太医随侍侧,只会活得很长很长。可惜余下的半辈子,都要床榻上像废一样度过。

    这就是赵玄曦的报复,不让赵胜死了,却是让他生不如死!

    “父亲,只希望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都跟永不相见,只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赵玄曦说完,最后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丫鬟,红肿着眼担忧地望向自己:“难为了,若是哪天想要离开,便告诉兰儿吧。”

    “不,奴婢答应爷的事,绝不反悔。”丫鬟深深趴伏地上,或许这次真是她最后一回看见赵玄曦了,但是她答应的事,会用一辈子来兑现。

    赵玄曦点了点头,既然丫鬟执意,也就随她了。

    安初兰听着里面没了动静,这才进来扶住了赵玄曦,一步步慢慢离开。

    她回头看了眼床榻上面色扭曲的赵胜,以及匍匐地的丫鬟,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什么都没问,只小心扶着赵玄曦,离开了主院。

    这个地方,他们两也不会再来了。

    赵玄曦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让安初兰扶着他到侧院去见赵玄凌。

    他明白两见面,外头必定有守着,自己跟赵胜说的话,怕是都落入了赵玄曦的耳中。

    如此,自己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果不其然,赵玄曦早就命将软轿等院前,赵玄曦也不再矫情,被安初兰扶着上了轿子,毕竟他明白,自己的身体太累了,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赵玄凌就坐上首等着赵玄曦,没有开门见山地质问,只是等着他率先开口。

    赵玄曦笑了,原本不喜欢这个夺去自己嫡长子名衔的兄长,如今看着他,却欣赏又羡慕起来。

    赵玄凌经历了一番苦楚,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

    反观自己,从小虽说赵胜和秋曼雁更偏爱赵玄轩,但是他并没受到苛待,如今却落入如此悲惨的境地,不由自嘲一笑。

    “将军想必也听见了,也不兜圈子,还请将军保下那个丫鬟,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授意的,丫鬟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有她,必然会好好照顾父亲,绝不会再起半点私心。”

    赵玄曦抬了抬眼皮,见赵玄凌不为所动,又喘着气道:“郡公爷如此,也只能半辈子躺床榻上,到底是累赘。有那个丫鬟替将军分担,将军尽可以将军府住的舒舒服服的,再也不用为父亲劳心劳力。”

    “可以,”赵玄凌看着他半晌,到底点头答应了。

    赵胜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细心的丫鬟照顾着,要不然随便就这样死了,对外头也不好交代。

    丫鬟听命于赵玄曦,那么必然不会再对赵胜下手。

    因为赵胜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这正是赵玄曦想要的。

    “多谢将军了,”赵玄曦达成所愿,脸色苍白了许多,虚弱地道:“若无其他事,就与兰儿告辞了。”

    赵玄凌颔首,派亲自送两回去。

    唐子嫣看着他们蹒跚而去的背影,忍不住依偎赵玄凌的怀里,惆怅道:“他……或许活不久了。”

    “但是他做了想做的事,已经了无遗憾。”赵玄凌伸手,紧紧揽着她。

    赵胜病重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宫中。

    新帝下旨,郡公的爵位由赵玄凌继承。只是郡公为二品,柱国将军为一品,其实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并没有举行盛大的继承仪式。

    倒是有不少官员送礼来庆贺,一时间郡公府门前来往,络绎不绝。

    唐子嫣忙得脚不沾地,霍嬷嬷也清点着礼物,列出清单准备回礼。

    她锤了锤肩头,确实有些累了。

    朝廷的风向变得真快,完全是看皇帝的脸色做事。

    之前有流言说新帝对赵玄凌底下的势力太大,百姓之间的民望太高,有所猜忌,官员们就都躲避不及。如今承爵,一个两个觉得风声过了,又立刻粘了上来,十分熟稔的样子。

    当官的,果然有眼色,十分懂得见风使舵!

    看着清单上价值连城的礼物,唐子嫣忍不住挑眉:“他们也给的太贵重了,难道忘记了前一任的郡公爷还病重?倒像是把他完全忘记掉了。”

    清单上也有送药材,却只是小部分,三三两两罢了。

    都说走茶凉,果然如此。

    赵胜还的时候,巴结的有,如今一倒下,便再无靠近了,倒是精明。

    估计都知道赵玄凌跟赵胜感情一般,两十分不对付。如今赵胜病了,赵玄凌承爵,大家的心思便活络起来,怎么也不会傻乎乎去讨好赵胜,拍马屁拍带马腿上了。

    赵玄凌眯了眯眼,所以他最厌烦官场上勾心斗角,不如沙场上挥刀弄剑来得痛快!

    宾客热热闹闹地过来,还有趁机下帖子,想要请唐子嫣参加花宴的。

    她还来不及找到理由一一婉拒,就收到赵玄曦去世的消息。

    唐子嫣叹了口气,赵玄曦到底熬不过这几天,即使有参吊着最后一口气,也是难受。

    如今得偿所愿,没了那股子狠劲支撑着,到底是逃不过去了。

    她特地跟赵玄凌前去赵玄曦的府邸祭拜,安初兰红肿着双眼候大堂上接待前来吊祭的宾客。

    其实也不过三五个,有一两个感情好的同僚,也有曾善心救下的家,寥寥数,显得府里冷冷清清的。

    安初兰早就把奴仆都打发走了,既然赵玄曦不,她也就不需要那么多的下。

    当初为了照顾赵玄曦,才会多采买了不少丫鬟婆子,如今都不需要了。

    祭堂布置得匆忙,显得有些简陋,安初兰有些怔怔的,似乎还没能从赵玄曦的死中回过神来。

    明明昨天赵玄曦还精神颇好,面色不错,跟着自己后院的亭子里坐了一嗅,说了些话,怎么第二天醒来,他就没了呢?

    安初兰想到赵玄曦临死前,还满是担忧的眼神,便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直到死,赵玄曦都想要她离开这里,可是安初兰只当作没看见。

    她嫁给赵玄曦,生是赵家的,又怎能最后的时刻丢下他一个孤孤单单地死去?

    安初兰抚着上好的棺木,这是赵玄曦早就命备下的,显然早就直到自己命不久矣。

    墓地也衙了,不是赵家的祖墓,而是另外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

    赵玄曦就算死,也不愿意跟赵胜葬同一个地方,安初兰也会如他所愿的。

    “请节哀,”唐子嫣上前,地上劝慰着她,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安初兰。

    两原本已经和离,安初兰也回了娘家,重新过来,名分上有些不清不楚的,叫弟妹有些不合规矩了,叫夫又显得生疏,索性含糊带过。

    安初兰看见她,欠身行礼道:“多谢将军和夫前来拜祭,二爷知道了,必然是高兴的。”

    连赵玄轩这个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兄弟都没过来,反倒赵玄凌来了。

    安初兰不是没让快马加鞭去知会赵玄轩,赵玄曦的死讯。

    但是赵玄轩以皇命为由,拒绝回来。

    若果他要回来拜祭赵玄曦,皇帝又怎会刁难?

    不过是赵玄轩不愿意承认赵玄曦这个没有血缘的兄长,脸面上过不去,不愿意再回来罢了。

    唐子嫣上了三炷香,看着一旁的安初兰,她实有情有义,若非有安初兰,只怕赵玄曦的身后事也有些麻烦。给底下的奴仆布置,不免凄凉了一点,但是交给赵府,实又有些尴尬。

    毕竟赵玄曦的身世,如今京中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让开——”

    忽然一声吆喝响起,唐子嫣回过头来,看见一个老夫领着好几个婆子气势冲冲地过来,一脸愠怒。

    唐子嫣皱了皱眉,这些看着不像是来祭拜,反而像是来闹事的。

    死者为大,不免有些过分了,她正要上前阻拦,被赵玄凌抓住了,对自己摇了摇头:“等等,先看着。”

    老夫过来,一巴掌就扇安初兰的左脸颊上,一脸恨铁不成钢:“还留这里做什么,给赵家的做得还不够吗?赔了一大笔银子不说,如今还想把自己都赔进去?”

    她环顾四周,简陋的祭堂实刺眼。安初兰手上那么多的银两,不可能布置成这样,必然是银两都花光了!

    赵玄曦最后吊命的那些参,哪一支不是上百年的好东西,价格不菲,也就安初兰这个傻子会倒贴钱来救他!

    “娘亲,”安初兰捂着脸,红了眼圈。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安老夫居然亲自过来:“二爷还,娘亲别闹了,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好吗?”

    安老夫气得脸色涨红,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闹腾,扰了他的清净?亏说得出来!他吃的用的穿的,哪一点银钱不是安家出的?如今还想赔上,说什么都不允许!快跟回家,还留这里丢现眼做什么,还想不想改嫁了?”

    她也是急了,听说赵玄曦死了,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安老夫想着,这回安初兰只怕要死心回来了,谁知听说她守灵,气得什么都不顾,带上身边的嬷嬷就赶过来了。

    安初兰年纪小,又重情义,对赵玄曦也是仁至义尽了。

    如今没名没分的,给赵玄凌守灵算什么?

    “娘亲,再留下来几天就回安家去。”安初兰看着棺木,怎么也要等赵玄曦下葬了,她才能安心。

    安老夫气得心肝都疼了,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被身后的嬷嬷顺了顺气才怒道:“胡闹,真是胡闹!都呆着做什么,赶紧把小姐送回家去。”

    “娘亲,”安初兰满脸哀求,两个壮实的婆子却上前来,二话不说就架起她往外走去。

    安老夫没再看她满脸是泪的可怜样子,扫了眼一片雪白的祭堂,冷哼一声,也没看赵玄凌,转身就走。

    唐子嫣看着安初兰挣扎着被带走的身影,心想赵家到底还是对安家有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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