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荣珢护送了崔氏和阿雾回府后还有应酬又出了府，晚上他微醺地回到自己屋里,倒头就睡,一夜好眠。哪知,大清早的却觉得一阵抽疼,勉强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阿雾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正一个劲儿地抽他被子上,幸亏入了冬,棉被厚,还不怎么疼。
荣珢一看这架势就不得了了,他这个妹妹一向标榜的是世家闺范,今日居然跟泼妇似地拿鸡毛掸子抽,可见是气得狠了。
荣珢立马弹了起来,“阿雾,阿雾，好妹妹，二哥错了，二哥错了。”
阿雾的手下可没留情，趁着荣珢起床的机会，又抽了几下，真是不打白不打。其实阿雾心知肚明，她最后肯定是要“原谅”荣珢的，骂呀说呀什么的，报复起来完全没有快、感，阿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如打荣珢一顿来得出气。
“说，错哪里？”阿雾气势赫赫地道。
荣珢做戏似地蒙头捂面仿似小媳妇一般任阿雾打，这会儿看她说话，赶紧可怜兮兮地抬头，却愣了片刻才道：“阿雾，就是生气也美得惊。”
阿雾手叉着腰，被荣珢气得笑了起来，有进步啊，以前只会说好看，现居然会用“美得惊”了，不亏是夜闯闺阁的登徒子啊。
阿雾打这么一趟也觉得累了，喘了，扔了鸡毛掸子，圆桌旁坐下，“倒水。”
荣珢赶紧狗腿地位阿雾倒了一杯温茶桶里的水，双手递了过去。
阿雾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才冷笑道：“二哥，的好二哥，说究竟错哪里？”
凤眸不威而媚，里面尽管寒光闪闪，但也依然留着一丝女儿家的温柔。
荣珢摸了摸后脑勺，一脸的憨样。
这把阿雾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道：“二哥别装傻，可叹自认聪明，却没想到会被最信任的亲会背后这样算计。”阿雾本来是做好了心里建设的，觉得既然荣珢不仁，也莫怪她无义，反正不过是半路兄妹，能有什么真感情。
可当阿雾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和眼睛却忍不住泛酸，泪珠儿一滴一滴跟断线的珍珠似的从眼角滚落。
这可吓住了荣珢。“阿雾，阿雾别哭，别哭，都怪，都是二哥的错。”荣珢上前就想帮阿雾擦眼泪，却被阿雾偏过头去躲过了。
“不要假惺惺，有了媳妇，还能记得这个妹妹，就差上赶着把卖了好换的荣华富贵是不是？”阿雾这话说得可是诛心之极了。
“阿雾，二哥绝没有那个念头，若有此念，叫天打雷劈，死无全尸。”荣珢脸都白了，指天发誓地赌咒。
阿雾可不是那等被几句好话就能打动的，她转过头来，清冷地看着荣珢。大眼里还弥漫着雾气，可那一汪寒凉秋水却依然澄澈而深，仿佛能看透心。
荣珢自然知道装傻是混不过的。因而也坐了下来，他素来知道阿雾聪明，却没想到她会这样敏锐。
“阿雾，二哥绝没有卖妹求荣之心，是什么，今后自能证明。只是如今朝堂的形势复杂，咱们家和四皇子扯上了关系，今后就艰难了。爹和太太为咱们的亲事操透了心，尤其是，和大哥是男子，真要有什么事，跑了就是，却是个姑娘，还长得这样一副花容月貌，真要叫远嫁，们谁舍得，谁又能放心？”
荣珢见阿雾的神色有所缓和，又继续道：“爹和太太如今哪一天不是长吁短叹，爹爹是早下了决心的，他如今叹息只为了一个，两个老家都是整宿地睡不着，所以……”
阿雾怒瞪着荣珢。
荣珢不畏“强权”地继续，“所以顾二爷来找打听，就动了心思，不管将来如何，以长公主之尊总能护住，如今大家都知道爹成了四皇子的老师，谁还肯同咱家结亲，这时候顾二爷还能毫不顾忌，看得出他是一片真心。”
所以就二愣子似地给妹妹牵起了线，也不怕闹出事儿来？阿雾心想，心里却柔软了一些。
荣珢如今江湖野惯了，于男女之防甚至礼仪都看得淡了，一切只讲结果，不问手段。自然不如女儿家考虑得周到，若非如此大大咧咧，他也不敢夜闯唐音的香闺了。
“所以就自作主张，事情丝毫不问的意愿，觉得是为好，却不知当发现居然是最亲的哥哥背后算计，……”阿雾是个姑娘家，再聪慧，也是感情用事的。
“就是那种有了媳妇忘了妹子的。”阿雾继续纠缠这个她最意的事，若是荣珢事前同她商量，要让她为了一家的性命做牺牲，她未必就会推托，可他这样不问而背地行事，就犯了阿雾的大忌。
荣珢看着阿雾，认真地道：“这件事确实是哥哥做得不对。可也绝不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妹子的。”
从今日阿雾能一眼看穿他的打算，又能轻易就说服唐秀瑾，荣珢对她已经刮目相看，也不再忌讳同阿雾谈论时局。“哥哥固然心悦唐姑娘，可如今这样的时局下，能只顾着自己高兴不管爹爹的愁虑么？”
荣珢的话没有挑明，阿雾的心里却已经巨浪滔天了，她一直以为荣珢就是少根筋，一心喜欢唐音才做出那样的越矩之事的，却从没想过撕开这层华丽美好的面纱后，下面会是那样的泥泞不堪。原来荣珢去争取唐音，还是看重了唐阁老的势力。
良久，阿雾才仿佛从梦里回过神似地轻声道：“哥哥说得是，是狭隘了。”
到如今阿雾固然为荣珢的大智若愚而高兴，可心里却重重地压了一层石块，原来看起来再美好的感情，真的撕开了虚伪的面纱，下面还会有那么多的利用。荣珢对唐音是如此，荣三老爷对崔氏也未必不是如此，否则就不会出现王氏，后来若非是阿雾使计让荣三老爷忌讳了小妾，崔氏未必就能独大后宅。再想想长公主母亲和她前世的父亲如今的卫国公之间，也都是互相利用。
荣珢哪里能猜到女儿家这样的小心思，只是他见阿雾一脸的苍白，还有蓄眼眶里的水雾，心里觉得难受极了，他不该告诉阿雾这些丑陋的烦心事。
“阿雾，放心，不愿意嫁的，爹、太太和，都不会逼，们都只希望能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不管咱们用多少心机，外头做多少事，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能让自己的家舒心地过日子。”
荣珢的表情认真而诚挚，阿雾却还是没有重新笑开颜。
荣珢又道：“若真觉得哥哥娶了媳妇就忘了，只要说一句，就不娶媳妇了。”
阿雾这才睁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看着荣珢，心里笑道，好个荣珢这会儿还跟使心机，阿雾促狭地道：“那好，别娶音姐姐了。”为了她，居然让她去劝一个别有心思的外男，阿雾可是很小心眼的。
荣珢想了想，郑重地道：“好。”
一时间，聪慧如阿雾都猜不透荣珢说的话是真是假了，以现实推论，他都那样家姑娘了，那就绝无可能悔婚，可偏偏他这当口的承诺是如此的认真。
或许是荣珢惯会骗，也或许是荣珢此刻他的情感是真挚，承诺是认真的。
阿雾不知道，却不能真这样开玩笑，因而破涕为笑道：“好啦，就是试试，省得忘了这个妹妹，今后娶了音姐姐可不许负了她。”
“阿雾，哥哥心里，始终是比嫂子更重要的，咱们的身体里是一样的血脉。”荣珢郑重地道。
阿雾这会儿心里就跟大夏天喝了冰水似的舒爽，不管真假，可这话听起来实让觉得熨帖极了。且以阿雾观察，荣珢的眼睛这会儿清澈明亮，没有一丝隐瞒的雾霭。
阿雾自己也是觉得除了血脉相连的亲，别再亲又能亲到哪里去。因而心底对唐音的那么一点儿酸楚的阴暗也消失了，做妹妹的，见嫂子抢走了哥哥的关切和注意，心里有那么点儿酸涩，是极正常的。
当然荣珢此刻的情感确实是真挚的，可当他和唐音成亲后，有了肌肤相亲并共同孕育子女后，孰轻孰重，那结果历史一直重演。
但当下咱们且不必去计较这些，阿雾也是完全不能理解这些的。
“好了，阿雾就原谅二哥吧。”荣珢对阿雾张开了手。
阿雾愣了愣，虽然有些抵触，但还是顺应荣珢的情感，将头靠他肩上碰了碰，旋即就迅速地离开了。
荣珢阿雾将头靠他的肩头时，觉得满足极了，要知道阿雾可是从来不喜碰触她的。少女的馨香萦绕他的鼻尖，他从来不知道女子的体香还可以如此的好闻，让他忍不住阿雾的头顶深吸了口气。哪怕是同唐音亲近时，他也未曾觉得她有如此馨香。何况唐音以前他也接触过几个女，都没有这样怡的香气。
荣珢看着阿雾，只觉得她就像清晨薄雾里，碧竹叶尖的那一滴将坠未坠的露滴，颤动着的心弦，唯恐她的消失。荣珢感叹也不知将来谁能陪阿雾的身边。
有那么一刹那荣珢想，若自己不是她的哥哥，那就能由他来护着她一辈子了。当然这些纷杂的念头都只有一刹那，然后就烟消云散了，不过是特定的时间空间下产生的短暂的念头而已。
荣珢担心自己妹妹的亲事的时候，别家的家长也操心自己儿女的亲事，包括天家。
隆庆帝下旨，绘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未订婚嫁女子的相貌，由内务府呈皇后观阅，以备皇子择妃。
其实田皇后和向贵妃早就为五皇子和六皇子相看皇妃了，亲眼所见总比看一幅画来得让放心。知道内情的明白所谓的呈皇后择选，其实是呈御览，隆庆帝要亲自过问几位皇子的亲事。他虽然贵为天子，但也总不能将所有三品官员的千金召集起来供他一一探看，又不是他选妃，毕竟是选儿媳，避讳总要多些。
荣三老爷敲三品，因而阿雾也备选之列，旨意下了不久，就有内侍中的画师到府上为阿雾绘制小像。这时候想要攀上皇亲的就得上心了，该打点的就得打点，但荣三老爷没有这个打算，也尽心打点了内侍，表达的意思嘛，自然是请他们不要太费心。
荣三老爷也不以为阿雾能当上皇子妃，毕竟他们家根基还浅，阿雾虽说样貌好，但才情名声京城都一率不显，何况自己已经是四皇子的老师，阿雾总不会被指给其他几位皇子，让皇子的后院起纷争。至于四皇子，荣三老爷想的是，反正他已经被绑死了四皇子的船上，皇上和四皇子想必都不会再多次一句把阿雾指给四皇子了。
隆庆帝还未为儿子们选定皇子妃的时候，唐家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唐阁老同意了荣珢和唐音的亲事。唐阁老就是有通天手腕，也奈何不了绝食抗议的唐音，毕竟是心痛女儿的。唐、荣两家极为低调地换了庚帖。唐夫也暗示了，让荣家一定要遵守约定。
这个约定自然就是分家之约，阿雾当日回来就告诉了荣三老爷。荣三老爷想了想，也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