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浑水
“是有点问题吧。”何惠妃来访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她抱着点点怀里颠了颠，“哎呀,还挺沉的。这小妞生下来就壮实,果然长得也快,狗尾巴她这么大的时候,大概还没她一半重。”
“开玩笑吧。”徐循没搭理何仙仙的前一个话茬,直接顺着何惠妃的感慨往下说,“狗尾巴现也不比正常孩子们矮多少啊,再说点点也不能算很胖。”
“点点生下来几斤啊？六斤？狗尾巴生下来的时候拿去称,还带了水呢,才称出三斤十二两来。”何仙仙叹了口气,有点感伤,“也就是当时那场病给伤了元气,狗尾巴生得倒是轻松的,没那么艰难。但就是小，小得根本不敢带上京——怕她连一点风受不住。现点点有四个月了吧，看着足足都有十二斤重了，狗尾巴四个月的时候称了一下，刚刚好六斤。”
“点点十三斤……”徐循也有点窘，“好像乳母也说，比她生的前两个孩子都要胖大。”
“随爹。”何仙仙很肯定地说，“点点更像是大哥啊，长相就像，这身高跟着像也挺正常的。”
徐循也觉得，点点是越长越有点像皇帝了，刚出生的时候眉眼像她，现脸盘就像是皇帝，嘴巴也有点皇帝的样子了，很多神态那根本是惟妙惟肖的，活脱脱一个皇帝女版，“都说女儿像爹，狗尾巴有些时候也挺像爹的。”
“可不是呢。”何仙仙道，“不过这个孩子大，除了天生好以外，也有乳汁好的关系。吃过这个亲妈的奶不说，乳母质量也好。”
说起来，狗尾巴是够委屈的了，出生的时候赶上迁都，什么都没有享受标准待遇，全是敷衍着来。徐循道，“说这乳母吧，其实也就那样了，未必比狗尾巴的那几个要好到哪里去。左不过是奶么，还能吃出什么花儿来。”
“不是说没挑好。”何仙仙说。“是说这的心情不一样，奶的质量也就不一样——狗尾巴那时候其实蛮不高兴的，那几个乳母，因为不多时就要去北京，得和家里分开，成天都是臊眉搭眼的，好像谁欠钱没给似的。要换，嬷嬷们又劝着不让多事，所以孩子吃了这不高兴的奶，身子就弱。”
这理论听起来稀奇古怪的，但细想下好像也有道理。徐循笑了，“那这一说，们家点点吃的的确是开心奶。”
当日听说点点的乳母，必须把自己还哺乳期的孩儿丢下进宫，徐循心里便是很忍不得。后来择日和皇帝一提，皇帝听说了也觉得残忍，再加上也不是什么大事。遂许了乳母将多余的奶挤出来送回家去。那时候天气尚冷，乳也不容易变质。现天热了，徐循索性从自己账上支钱，给几个乳母家里都添了羊。言明等天冷了，还是让送自己的奶回去。
这么操持，其实所费不多，但几个乳母心里的感觉就不一样啊，都觉得自己跟了个悯下的主子，本来还念子呢，前一阵能常常听见孩子们的消息，哪还有不尽心带点点的？而且其实四个喂一个点点，就是尽着吃也吃不完那么些的，对点点的吃食也没什么妨碍。
何仙仙道，“就是的，这要是再怀一个的话，也和这么办，也得些好名声。”
这么村了徐循一句，好像她做这事就为了沽名钓誉似的，徐循还没发作呢，何仙仙笑嘻嘻又道，“也别和打岔了，是来和打听消息的呢，长宁宫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循也拿何仙仙没办法，白她一眼，赌气道，“怎么知道，不会自己去问她？”
“哟，还生气啦？”何仙仙一点也不怕，“生了点点，有依仗了，倒是越来越有脾气了！自己去长宁宫——现除了大哥，哪个还进得去？不是连南医婆都给退回去了？”
确实，过去这两个月，长宁宫简直就成了禁地，原来住里头的低等嫔妾，现都被安置到了徐循的永安宫里，可不是除了长宁宫自己的马，以及皇帝本以外，别都进不去？
进不去，自然也就得不到里头的消息，原来听说些蛛丝马迹，那是因为长宁宫里还住了别的主子，行动也不受限制。现这么一搞，消息真是就闭塞了起来，何仙仙真的很可能是因为得不到消息，才跑来找徐循八卦的。
“其实问，也是不知道。”徐循这回倒也说的是实话，她都和太后推辞了管宫的差事，要还不断派出去打听消息，那未免也就太事儿了。被老家知道了，也难免落下个不好的印象。“现是躲麻烦还来不及呢，再说，也是一心都扑到点点身上了。外头怎么回事，真不知道。”
“大哥不是常来看点点么，也没问啊？”何仙仙八卦兮兮。“到底是瞒什么呢，搞成这样——难道皇后都没半点察觉？”
长宁宫的行事，说来确实是很有疑点，虽然现确定是有孕了，但也同时放出了此胎不稳的风声。封宫养胎，也算是理所当然，这没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但问题就于长宁宫把南医婆退回去了，用的也不是现当红的刘太医，一直固执地使用本来地位已经是岌岌可危的周太医……
这南医婆是能随便退的吗？家那是清宁宫打发过去的，以前徐循怀孕的时候，南医婆一过来，她都觉得心里有底多了——有南医婆身边，冲太后递话都方便，要有欺负她了，直接冲超级大领导吹耳旁风都行的。换句话说，要是心里没鬼，这么一枚护身符，要退都还舍不得呢。
可家长宁宫就退了，退了第二天，皇帝就过去清宁宫请安了……然后，清宁宫那边居然也就没了动静。
这就给了遐思无限的空间了，何仙仙来找徐循，也不是说就想得到什么j□j消息，她就是想和徐循一起分析、猜测的，这一点，徐循也看得出来。
但徐循偏偏就不乐意猜，这和她太后那里不把话说透是一个道理。有些事，可以暗示，她可以会意，大家可以心照不宣，但谁捅破了窗户纸，那就有点太露骨了。就不说孙贵妃知道了心底怎么想吧，徐循也觉得这么背后道短长有点没意思，反正不管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不管这问题到底是什么，那也影响不了何仙仙和徐循带孝不是？
真要着急上火的，那应该是皇后才对，现连坤宁宫都没声儿呢，她们背后议论得热火朝天了，要是被传出去，那多不好。
“管那么多干嘛。”她便白何仙仙，“这就不是该管的事儿，自己宫里闹清楚了吗？”
女多了，彼此倾轧、彼此说邪，金枝欲孽的事儿哪处能少得了。和徐循这样得宠的，有子女的，生活还算是有个重心。赵昭容这种经年累月不能承宠，又没个子女傍身的，那就是会走路的是非，有她，咸阳宫哪里能消停得了？就上次何仙仙过来给连载到的进度，青儿、紫儿貌似是忍够了，正联合刘美一道大战赵昭容，赵昭容又拉焦昭仪一起抗衡，活脱脱一出四国大战。
“就让她们闹呗，热闹点也有事做。大面上别给丢那就行了。”何仙仙有些不屑，“这么闹闹也好，免得啊，长夜漫漫，黄豆拣完了，就该惦记着养宦官了。”
拣豆那是很有名的寡妇娱乐，大晚上，谁家都是天伦之乐，寡妇没说话啊，一盘黄豆一盘黑豆混一起，拣完了又抓一把，就这么打发无聊的日子。何仙仙这样讲，有点太刻薄了，徐循扑哧一声，笑道，“去的，这又不是村子里，无聊了不会看书下棋啊？劝还是管管，后院里太闹腾了到底也是不像话。”
“说起来，”何仙仙哦了一声，“就说最近怎么也无心管外头的事呢——课又加了不少吧？身边的李嬷嬷不是教坊司出身的么，这几个月，肯定没少给布置功课。”
虽说已经是身居高位，但徐循也不能躺功劳簿上睡大觉吧，身为妃嫔，精益求精不断寻求进取，那是她应该有的态度。尤其点点大，为了生她徐循下面还挨了一剪刀，不勤加练习的话，她都感觉有点没脸见皇帝。月子里时候那是不能练，出了月子以后，她跟着李嬷嬷，连侧手翻都给捡起来了——生了孩子，肚皮是松弛了点，不加点功课，就这么胖胖的，徐循自己都觉得不想照镜子。
毕竟是年轻，这么几个月下来，她奶也褪了，胸也小些，赘肉也下去了。生产带来的负面影响消除，正面影响倒是留了下来：整个更慈爱、更妩媚、更圆润了点。，伤口拆线了以后，愈合得很好，以李嬷嬷的秘方来锻炼，自感觉也是没受到多少的影响……
她微微红了脸，却也没矫情的否认，而是道，“不也练的呢吗？——当时练了多久？”
“狗尾巴小啊，”何仙仙道，“月子里还受风生病了，一直休养，也没怎么锻炼。反正南京住了那么久，上来的时候基本也差不多都好了。说起来，天癸还没来吧？”
生产过后，按例是等天癸来了一次，才把牌子放回盘内，重新开始侍寝的。妃嫔不哺乳，也是这个道理，不然，哺乳期内基本都是没法生育，这也有悖于她们的职责。
“还没呢。”徐循摇了摇头，“大哥过来的时候，多数都是看看点点，然后就回去了。有时候也把小吴美她们给带回去。”
何仙仙低声嘀咕了一句，“现倒是没以前那么着急了。”
“估计也是有点心灰意冷了。”徐循也是挺低沉的。——这要是生育能力正常点的，按皇帝这个频率，现后宫估计都有二十多个大肚婆了，皇帝就是不容易生儿子，这有什么办法？改变不了也就只有接受了。“唉，这种事急也急不来，只能随缘了吧。”
“也是，哎，提都提到了，这就给讲讲赵氏那边的新进展。”何仙仙八卦无望，也不执着，转移话题继续给徐循直播。“上回说到哪了？李氏、王氏受不得赵氏的做派了？”
两个女一通八卦，也消磨了不少时间，送走了何仙仙，徐循这边乳母也抱了点点来给她看，点点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和徐循互动了一下，又拉了一泡好大的臭臭，们忙又把她抱下去换尿布了。
柳知恩一直一边侍立，现看点点退下去了，徐循又是若有所思的，便笑道，“其实，点点是比莠子的气色要好。”
为了吉利，宫里孩子们，还襁褓间都是不让叫称号的，全以小名呼之。徐循被柳知恩一说，也回过神来，摇头笑道，“不是担心点点的身体……是想，说坤宁宫那里一直没动静，是不是因为她们也根本没收到消息啊。”
“这——”柳知恩有点犹疑了，“恐怕不会吧，怎么说，那也是皇后娘娘……”
“这宫里是怎么回事，可比清楚。”徐循摇了摇头，“现还有谁把皇后这两个字当真？再说，长宁宫那些异常之处，也不是说随便一个就能看得出来。”
南医婆被打发回去，不会是敲锣打鼓地被打发回去的吧。孙贵妃用哪个太医，逮着一个扫地的那也问不出来啊。一般来说，这种消息那都是六局一司的女官，不经意间和谁聊天的时候给透露出来的——徐循身边几个嬷嬷，尚宫局、尚食局、尚仪局里都有老姐妹。尚宫局管的是后宫和外朝所有的来往交通，请御医就是从尚宫局过，周太医说他和尚食局没往来，绝非虚言。理论上说，除了尚宫局外，谁也不能和外朝有什么沟通。
尚食局那管的是吃饭和医药的事儿，不必说了。尚仪局里有内起居注啊，有侍寝记录，天癸记录什么的，也是要紧的局司。反倒是尚寝局、尚功局、尚服局稍微无关紧要一些。
一般的说来，除了外聘的女史以外，六局一司的女官来源就是宫女上位，宫里混了这些年，通过激烈的竞争进入尚宫、尚食、尚仪三局的，能是省油的灯？若以前，也许大家是争着给皇后送消息，可现……这些费油的灯也许会观望，也许会四处示好下注，会回去搭理坤宁宫的，只怕是少之又少。
再说，原来的一些老关系，随着历年来的各种变迁和自然退休去世等减员，现估计也是剩不下多少了。新女史们刚刚补充进来，也建立不起什么情关系。下房又是早分开了的……坤宁宫现，就像是聋子、瞎子一样的，要想察觉出不对，只怕都有些难了。
柳知恩想了一下，也是认可徐循的猜测，他却没附和，而是帮徐循分析道，“娘娘以为，长宁宫这番异常为的是什么呢？”
“反正左不过那几个可能吧。”徐循也的确没和柳知恩分析过，此时顺势也整理自己的思绪，“不是她打算宫外抱一个来当自己的，就是打算把别生的充做自己的了呗。”
想了下又补充，“大哥估计还没傻，所以前一个肯定是不能的，要么就是后一个吧，身边宫有孕，打算据为己有了。”
“那您可要想好了。”柳知恩道，“贵妃娘娘这么做，只怕就是防着坤宁宫——您若是坤宁宫那里把这事儿给捅穿了。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徐循也没有隐瞒柳知恩的意思，她坦然道，“所以，这不是犹豫呢吗……不提醒吧，觉得心里过不去，若是要提醒，那可就的确是得和孙姐姐结仇了。”
柳知恩垂下眼，小心地选择着词句，“后宫妃嫔间，有些许不合也是常事。奴婢担心的也不是这个……娘娘，如今看来，贵妃娘娘这么做，起码是经过皇爷首肯的。”
甚至于，皇帝很有可能都是把清宁宫那边给说通了也未必。不知水深水浅的情况下，就去掺和上一脚，若是惹怒了皇上，弄湿的那可是自己的衣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