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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恭让

    “皇庄妃。”何惠妃咀嚼着这三个字,“不知道的,当姓黄呢。”

    也许是为了显示对皇庄妃的恩宠,皇帝还没出发的时候,基本都是资庄妃这里,何惠妃当然不会那么没眼色了。虽说都是好姐妹了,但挑着皇帝的时候过来拜访,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过来蹭皇帝。

    等到皇帝走了,她才过来看皇庄妃,也带了比前几次更私一些的礼物——给点点求的平安符。莠子老病,何惠妃已经是城里的平安符专家了,哪家名刹的什么符灵验,问她是准没错。

    “应该是当姓徐黄吧,”徐皇庄妃本也被逗笑了,“这都什么不伦不类的,无非是两边斗气,都拿做筏子呗。反正也不管了,皇庄妃就皇庄妃吧。”

    “这不叫拿做筏子,这叫拿做……”何惠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是都拿当亲女儿看待了,还管什么呀,要是也不管,就乘机给莠子多搂点嫁妆吧。”

    “才多大就想着这事了,大哥还能亏待了她去?”徐循有些不以为然,“没瞧见那几个公主呀,现不都办嫁妆了,虽然不是办,可看那手笔小不了。”

    “现不还是清宁宫管事吗,亲妈给办,当然妥帖了。”何惠妃说到这里也呆了一下,喃喃道,“等莠子管事的时候,还真不知道是谁来采办嫁妆呢。——现这局面,还真是不好说!”

    其实话说回来,负责采办嫁妆的到底还是二十四衙门的宦官,后妃顶多就是有个监督权、事权而已。徐循想了想也是认同何惠妃的说法,“要想让女儿多点嫁妆,其实能做的也就是现开始多攒私房了。”

    “也这样想!”何仙仙多了一丝罕见的兴奋,开始和徐循掰手指那算,“想啊,也不多给她留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家具这东西,用什么木头还不是用,真的紫檀木就比铁力木的好到哪里去了?差不多能过得去就行了,再说,库房里也收不了那么多的木头……这个都是以后让别个给她预备了。就给她准备真金白银,准备上好的宝石,钱嘛,走到哪里都是好东西,嫁出去以后就算能回来,咱们也不能给钱了。和驸马住公主府,手里钱是要多的,不然可应付不了那些教养嬷嬷……还有就是宝石了,现郑和也不下西洋,又闹海禁,好宝石只会越来越少,到最后有钱都买不到……”

    有三个现采办嫁妆的公主,两个妃嫔谈起嫁妆来也不是纸上谈兵。徐循还拿静慈仙师给女儿留的体己来举例,“前后几次拿各种名目送来的东西,虽然什么都有,可银子却不多。其实还是觉得这个想法好,一个就是要给留钱,还有一个,就是要给留钱买不到的好东西。那些绸缎呀、药材,保不定十几年后还流行不流行,药性还浓郁不浓郁,给了也就是给了,做个添头而已。”

    其实,她心里暗暗还有个想法:这些嫁妆再贵重,也比不上一个好夫婿。真有本事,给女儿挑个可心的老实,那才是最好的嫁妆呢。

    不过,给公主选婿那也是有规矩的,具体操办下来和选秀也差不多,都是祖宗规矩。最后挑出来的,都是家事清白简薄,长相英俊的效子弟,这个标准不是说不好。但徐循自己就是如此入宫的,她不会不知道男版的自己要融入宫廷生活,得付出多少努力。这边选驸马,那边就成亲,结婚后夫妻两个有话说的可能性似乎是有点低啊。

    不过说到底点点还小,徐循现也就是冷眼看着有些感触而已,连太后似乎都不乎此点了,她还能说什么?这话同何仙仙都不好说,徐循怎么说和刘思清辗转也算是有点交情,甚至说和王瑾、马十都是有来往的,到时候请他们说句话,主事挑婿的宦官自然下死力去挑选,有什么毛病都能给挑出来。何仙仙……好像又没有这些社交关系,说出来也是平添她的心事。

    “她手里钱应该是不少。”何仙仙没想那么多,还八卦静慈仙师呢。“这就不懂了,一个道姑,留那么多颜色东西做什么?肯定是全托付给,她自个儿光带着银子身边,以后,多一份给阿黄的。要倒了,她那里也还有银子……”

    当静慈仙师还是胡皇后的时候,何惠妃对她一向是有几分刻薄的,现,她撇了撇嘴,似乎是出于惯性,还想说几句刻卑,但话到嘴边就化成了一声叹息。“算了,她现什么都没有了,也难免要谨慎些!”

    徐循也不免叹了口气——皇后被废前后,她自己也不太平,闹着去了南内,回来以后,静慈仙师又伺候太后身边,徐循现最怕去清宁宫了,一直想要和静慈仙师主动坐下来聊聊,都没什么机会。

    虽说也不知道聊什么,但总觉得是有话要说,起码,也该表达一下自己的支持。——至于是什么支持,那又说不明白了。

    “对了,”何仙仙到底还是难忍本色,憋了一会神神秘秘又问,“不是她被废之前就去南内了吗?她……什么时候把东西送来的,前几天?”

    “是,”徐循也觉有些古怪,但还是说道,“很奇怪吧,她退位的时候不是还南内吗,可当时腾清坤宁宫时,她就和宦官们说了,说那些是给留的念想儿。等出南内后没几天——好像就是封皇庄妃的消息传出来后不久,这批‘念想儿’就进宫里来了。”

    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流程,可要细想起来也挺有味的。要是徐循回来不复宠,不得皇庄妃的位置,是不是这批念想儿就会一直失踪下去,拖到静慈仙师请了太后出面来过问,才再现世?等到现世的时候,能‘损耗’上多少?这些事,琢磨起来都挺无味的,何仙仙半笑半叹,“有本事,毕竟还是个皇后呢,现民间都快把她捧成圣母娘娘了。圣母娘娘的财都敢发,真是油锅里的钱都要捞。”

    徐循现没了柳知恩,对外界消息就很有点被动,王瑾那些宦官知道的毕竟也都是宫里的小道消息,谁也不会没事就和自己的菜户叨咕着外头的民生琐事不是?也就是柳知恩的时候,知道徐循爱听这些民生琐事,老说给徐循听。闻见何仙仙这样讲,忙追问,“可是呢?听谁说的呀?现外头都传什么呢。”

    “都是听娘上回进来时候说的。”何仙仙不知为何,忽然冷笑了一下,“老家过了半辈子的小日子,忽然发达起来,真是没法说,进宫以后嚷着要去拜仙师,说仙师是从天上下来的神女儿,所以当不资后。得了仙师赐给的一滴甘露,能平添几辈子的福气……”

    徐循捣着嘴,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拜了没啊?”

    “给拿命拉扯着……这才给拉住了没去。”何仙仙没好气,“要笑就笑吧,憋着干嘛。”

    徐循是真的被逗笑了,嘻的一声,到底也不敢太过分,捂着嘴很低调地乐了一会,才放下手道,“虽说也不是不能理解,可说起来就觉得乐。——娘上回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生日嘛,皇妃生日亲入贺……还说什么一年能见好多次,都是看当家的心情了,现当家的是太后,哪有心思管这个,皇后那时候说得多好,换个也不认账了,一年也就是生日能进来看一次。”何仙仙说到这个又有点不满意了,“进来坐一个时辰,说几句话就走了。”

    “这还算是好的啦,”徐循说,“当婕妤、才的时候,还能见得着家里的面吗?”

    她有点遗憾:今年生日是南内过的,家里要进来得等年尾了。

    “这得看和谁比啊,和底下比是挺不错的了,可要是往上比呢?”何仙仙说,“那时候是还没出来,就二月里,大哥陪着老家游西苑,皇后、贵妃都边上扶着,大哥另一边,们后面跟着……两个时辰啊,老家就硬是没和贵妃说一句话。贵妃又怎么样?被甩了脸子还不是只能忍着,这后宫女,得做到太后这样才算是没白活呢,瞧着,比做皇后可要有劲多了。”

    想和太后比,也得看生没生儿子啊,徐循有点不以为然,岔开话题问道,“是了,说起来,听说了没,这一次大哥不,太后的千秋该怎么操办啊?”

    皇帝出去得早,四月太后的生日是赶不上的,因是小生日,可大办可小办也可不办,现的永安宫还恢复期,徐循的五感都有点不灵敏,这种事还不大清楚,得要朝何仙仙打听消息。

    “办啊,”何仙仙说,“又不是皇后了,皇帝不就不办……大哥不,太后还有那么多儿子呢,肯定给办的,就不知道那天藩王们进来不进来了。”

    藩王和后妃不应相见,所以势必不能和皇帝一样,带领后妃给太后祝寿了。这小生日该怎么操办,肯定还得要六局一司和二十四衙门琢磨,徐循咂了咂嘴,“哟,那……可不又是一场龙虎斗了——能不能告病不去啊?”

    “试试看?”何仙仙就冲徐循龇着牙笑,她伸出手拧了拧徐循的鼻尖,“刚受封皇庄妃,能嚣张就嚣张吧,等新进了宫,谁知道怎么回事呢。没准哪天啊,去不去都没意了。”

    徐循若有所思,“说起来,选秀的事怎么操办得这么快,好像进去之前都没声音,出来以后就都选上了。”

    “一拍即合呗。”何仙仙六局一司可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这里女官刚上了内折子——猜是清宁宫那边示意的,第二天乾清宫就批出来照办了……看啊,是大哥也觉得宫里缺了……听说,好像除了选秀以外,还派又去朝鲜索要了。”

    徐循想想也是,现宫里皇帝喜欢临幸的女可能不会超过三个,对一个帝王来说是有点不像话。她笑道,“那还巴不得呢,早点来新把给推走吧——现嚣张什么啊,是坐针垫子上了。谁来替,拜谁一辈子!”

    何仙仙终于也被她真逗笑了,“那拜吧,和换——”

    两个说说闲话,永安宫那种闲适的氛围感觉就好像又回来点了,徐循也是说不出的舒服——她和何仙仙说的也不是什么国家大事,家长里短琐琐碎碎的,还可以说是有点八卦,但就是这种八卦和琐碎,让她感受到了永安宫胜过南内的地方。

    等何仙仙走了,一直旁侍立的孙嬷嬷过来给徐循倒了杯茶,悄声细语,“也就是到了您说您坐针垫子那句话,惠妃娘娘心里才是真高兴了。”

    徐循也是有点感觉,但没孙嬷嬷这么肯定。“怎么,不信去南内那三个月,她也能和大哥闹别扭——”

    “惠妃娘娘比您大,今年也快三十了。”要说六局一司的关系,谁没有啊,孙嬷嬷一开口,就是理论上只能由尚寝局彤史记录的侍寝册内容,“过去半年,惠妃娘娘就侍寝了一次,还是年前秋天的时候了,往那以后就一直旱着,只怕,日后也……”

    就像是春去秋来,四季递嬗一样。妃嫔到了年纪,渐渐地也就该失宠了。惠妃和皇帝的情分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到了年纪,皇帝想不起来了,也就这样了。日后再得宠的可能……以惠妃的性子来说也是微乎其微。虽说有个妃位,有个女儿傍身,但往后那三四十年就得按着这个门前冷落车马稀的节奏过下去,这边同一批进宫的徐循,也就生了个女儿,还混上个皇字了,太后、废后、贵妃,没一个不是争着对她好……两就是感情再好,惠妃心里,只怕也难免有点不是滋味。孙嬷嬷这话,是浸透了世情。

    徐循怔了怔,却摇头道,“看仙仙不是这样的……她不高兴,可能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哪个?孙嬷嬷不敢反问,但表情却是浸透了这种疑惑。徐循也不搭理这个话茬,而是和孙嬷嬷商量,“听了何姐姐的话,才觉得对民间的事知道得少了……们无所谓,可点点以后终究是要出宫的,也不能不通世事吧。想着,还是找个隔三差五能出宫去的新官,时而来说说外头的事,好坏真假的,也权当听个乐呵劲儿了。”

    新鲜事谁不爱听啊,后宫里女无聊,都八卦,孙嬷嬷对这个无伤大雅的提议举双手赞成。不过几日,就有个十二三岁的机灵新官进了永安宫内殿服侍,专管给徐娘娘说些新鲜故事。

    也就是几日以后,惠妃把莠子送进了公主所。——她没向任何解释,但徐循却是隐约明白了那一日惠妃心情不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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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想去太后生日,但装病当然是不能的了,开玩笑,太后生日,徐循这个深受恩宠的新科皇庄妃不出现,还对得起老家吗?不是病得快死了,都得出来坐着,还得把点点给抱来——太后身边养了几个月,老家虽然没发话,可也得抱来给看一眼,才是礼数。

    出永安宫的时候她是很不情愿的,到了清宁宫那块倒是又好多了。——太后前院受众亲王的礼,女们反正都聚后院,点点看到两个太妃并文庙贵妃,兴奋得下了地就扑过去,登时是三千宠爱一身。一边阿黄、莠子和圆圆几个小姐妹,来清宁宫给太后问好的时候,也渐渐和点点熟稔了起来,此时都是从养娘手中挣扎了出来,奔到一起去混玩成一圈儿。

    太后生日这样喜事,没有是踩点到的,徐循来得算早的了,孙贵妃还要比她更早。此时笑眯眯望着几个小女孩子嬉戏,一副慈爱满足的表情,徐循她身边看了一圈,倒是没看到罗嫔,也没见到太子。不过,太子还小,不来也是说得过去的。

    其实,小吴美也没来,不过徐循却未留意到此点——她红啊。

    曹宝林、焦昭仪还算是天天能请安,能傍上皇庄妃的粗腿儿,别的嫔妾可没什么见到徐循的机会,见到皇庄妃来了当然纷纷问好行礼,倒显得她风头比孙贵妃还盛了几分。而徐循虽然不会因此得意,但家笑脸相迎,归根到底也没怎么害过,当然也要笑脸回去了。这一通招呼,脸都快笑僵了,好容易抽身出来,左右一看,总算是发觉自己心里那点不对劲是所为何来了。

    静慈仙师……没出来啊。

    虽说是修行,但长安宫还盖,她就住清宁宫呢,太后的好日子,连文庙贵妃都出来了,她还不现身,可见是真不想来……

    孙嬷嬷还说何惠妃失意,说她日子难过,比起静慈仙师来,这宫里还有谁有资格说失意?

    正这样想着时,太后从前院回来了——毕竟是生日,虽沉重,也穿了全套的朝服,看着格外威严。众顿时都迎了上去,欢声笑语中,各自和太后磕头祝寿不提。

    毕竟皇帝不,今日还是减了场面,免去了外命妇入贺的步骤,娘家也就来了太后的娘家,再有的外,也就是几个藩王妃罢了。都算得上是一家,没什么好拘礼的。磕了头,太后回去换衣服的时候,大家都纷纷依次入席,就等着吃酒赏宫乐、看杂耍,吃完饭一起去看戏……反正宫里的娱乐基本也就是这么几种了。

    不过,鼓声还没响呢,这就先来了一趁戏——孙贵妃坚持要皇庄妃坐首席。

    “妹妹新得晋封,自然该上座!”孙贵妃很真诚。

    “不不不,姐姐快别说笑了,不坐这首位,谁敢坐?”徐循宁可死都绝不会坐到首席去的。

    现宫中无主,其实谁坐上首都是有理的,徐循占皇字,贵妃有太子有金宝。如果是分坐左右两侧也罢了,刚好对坐,问题是太后左侧坐的是文庙贵妃、彭城侯夫什么的,明显是给外戚留的位置,而且那边很和谐地就让文庙贵妃上座了,张太夫次座。越发显得徐循和孙贵妃的推让有点虚情假意的,但偏偏两个都演得很真诚,手拉着手,和亲生姐妹花似的,一个笑靥如花,一个还是笑靥如花。

    “妹妹才是说笑呢,”孙贵妃的笑别提多真挚了,一看就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徐循觉得自己能从她的笑里看出一行字:小样,看现怎么办。“高皇帝旧例,郭宁妃是摄六宫事才给上的皇宁妃尊号……”

    不是不想当皇后吗?不想当就不能上座,不过不上座说不定就会惹恼太后——徐循也好奇,太后这是憋大招整治自己呢,还是压根就不相信她的‘不当皇后’宣言,还一头热地预备捧她——孙贵妃的意思很明白了,坐上座,那就是把自己的脸打回去了,不坐,太后一会出来,只怕就从幻觉里走出来,就发觉徐循‘不识抬举’的真面目了,反正坐不坐都别想好。

    徐循南内颇干了些家务,历练出了一些力气,反正现皇帝也不,她双手用力,恨不得把孙贵妃的手骨给捏碎了。“可那时候,贵妃也没有金宝啊,太子就养您宫里呢。姐姐折煞小妹了……”

    众都是含笑看着这俩恩爱谦让,彭城侯夫面有赞许之色,和文庙贵妃不知说些什么,估计是不脱女德典范什么的夸奖,徐循心底是苦笑连连——不过看着孙贵妃眸子里货真价实的痛楚,她也是挺爽的:让挤兑……乖乖上座不就没这事了吗?

    太后都换完衣服出来了,两还那没完没了的让呢。徐循不知道孙贵妃如何,反正她是嘴皮子发干,连自己说什么客气话都有点晕了。而且她感觉观众们也纷纷有疲惫之态,对于没完没了的谦让表示差评。

    “这怎么回事呢?”太后有丝诧异,“怎么还不坐?”

    贵妃和皇庄妃没坐,谁敢坐啊?除了老一辈可以坐下来看戏以外,别的小虾米都拿的是站席票啊。穿着大礼服站了这半天,演戏的不累看戏的都累了,一群纷纷拿眼神示意握手姐妹花。太后扫一眼,还能不明白是什么事?

    她眼底也是闪过了一丝诧异,没有出言调解,反而问道,“善祥呢?怎么没来?”

    老家一提,甭管是惦记着没惦记着的,都纷纷露出惦记状,七嘴八舌互相那问:静慈仙师怎么没现身,是来了就走了,还是一直没来?

    很快就有上来附耳和老家说了几句话,太后摇了摇头,一边落座一边道,“让她过来吧——这孩子,也太谨慎了,什么出家清规戒律……清宁宫没这样规矩!”

    徐循脑子钻得飞快,松开孙玉女的手,抢前几步,作势搀扶着太后落了座,自己一回身,恨不得是小跑着就闪到右首第三个位置后头站好了。

    孙贵妃却没和她抢,她有一丝愕然,所以慢了一步。

    ——等回过神的时候,也晚了,徐循手都放椅背上了,这时候再去谦让,已经不是谦让,而是有些假了……

    于是,就一屋子的等待中,静慈仙师身穿道姑素服——出家不可能再大红大绿的了——缓缓地步入了殿内。她的神色有几分复杂,掠过众的眼神,似乎是试探着她们的态度……

    徐循心里蓦地就掠过了一丝酸涩。

    不论静慈仙师的气色怎么好,心态又怎么平稳,她毕竟是一百多年来第一个废后……这份尴尬,别是谈资,她下半辈子,却是始终都会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的伴侣。

    她便回过身,主动给静慈仙师行了墩身礼。

    “妾身见过仙师娘娘。”徐循把声调放得尽量自然,好像这本来就应该是两之间正常的礼仪。

    “妾身见过仙师娘娘。”或许是太后有了示意,又或许是受了气氛的带动……打从何惠妃往下,皇帝的女,个个都给静慈仙师行了礼。

    说是仙师,其实用的也就是皇后礼,徐循这个身份地位,一般的道姑,谁当得起她一礼?

    文庙贵妃等长辈也罢了,藩王妃们一看,坐不住了啊,赶快也起来给前嫂子行礼。满堂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中,乔姑姑等两个大宫女一左一右傍着静慈仙师,不由分说地将她引到首席,导她入座。

    太后微微一笑,冲徐循投来一道温煦的眼神,双手压了压,“都坐吧。”

    于是就都坐——首位静慈仙师占了,第三席徐循占了,孙贵妃只好悄无声息地坐了次席:这时候她也不可能再谦让了。

    太后生日嘛,自然也有些固定的程序,说吉祥话也好,上菜也好,反正作为妃嫔只要坐着享受就可以了。宫中宴席都是分餐制,起码高层圈子是如此,也不会出现那种筷子打架的情况。徐循整场席面都离何惠妃很近——她觉得靠着何仙仙她才能多少吃下点东西。

    而静慈仙师和孙贵妃嘛……她都不忍得去看。

    反正,就徐循眼角余光瞄到的来看,孙贵妃整场席面基本是一口菜都没有吃,静慈仙师可能也差不多……

    等席散了,大家都往回走了,何惠妃上前撞了撞她的肩膀。

    “哎。”她压低了声音,“刚才……贵妃是不是没给仙师行礼啊?”

    仙师出现时,场面是有一点乱,被她这一说,徐循才是想了起来。

    好像、似乎、的确……也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没赶上趟,反正孙贵妃是没跟上何惠妃那一波行礼。而那之后,也就没有再随众行礼的机会了。

    “这也没什么要紧吧。”她态度保守,“不大的事,反正大哥也不——”

    何仙仙耸了耸肩,“也是,反正就是自家,若是外命妇们,今日可算是给看够笑话了。”

    是啊,场的外不多,事儿流传不出去,不然,只怕几个月过后,街边的茶水摊又要开讲新话本了——和别地儿不一样,京城的百姓们,一直都是最热衷于八卦皇室的。徐循也是从新官的口里,很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勉勉强强,小毛病不断,但太后的生日,毕竟还是给顺了下来:老的不会破坏自己生日的喜庆气氛,小的也不会选生日发难。看似风波处处,其实还是有惊无险。徐循回到宫里抱着点点,掰着手指头算,算到接下来几个月唯一的节日就是端午、中秋,就免不得眉开眼笑:起码还有两个月可以不必忍受如此尴尬的宴会,还好还好。不管太后和贵妃怎么斗得如火如荼呢,也胜过这样大家一起粉饰太平、恭让谦虚。

    都说这有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徐循估计有个乌鸦脑子,好像是为了应她的心愿一样的,必须当面粉饰太平的诚短期内是没有了,但也不是说朝中宫中便会因此平静下来。

    才刚过了太后生日没有多久,御史台就出了一本惊天大奏折。

    奏折的名字也很耸动——《言外戚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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