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岂会不恨？
三月初一，风和日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方辰天还没亮就醒了,扭头看了眼身旁的赵立年,今儿便是殿试的日子了,若是没有之前那回事,他们两现应当一起起床,沐浴更衣,吃过早饭后便前往宫外候着,可是如今,却只有他一个出行,而赵立年只能家中等他。
方辰垂身侧的手微微收拢,这种情形又不是没有预料过,早科考开始之前，他们两就讨论过若是只有其中一考上了会如何，当时他们商量的很好，不论谁考上了，都要好好的官场打拼，等着三年后接应另一个，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居然会出现这种始料未及的局面。
赵立年没多久也醒了，看到方辰正望着自己发呆，眼底是满满的悲伤和歉意，赵立年微微偏过头，只当没看到，翻身而起，又去推了推方辰：“还不快起来，回头该迟了！”
方辰眨了眨眼，收起了心中纷乱的思绪，眼下不是乱想的时候，赵立年因为他而落榜，他必须连同赵立年的那一份一起努力，这才没有平白辜负了赵立年的牺牲！
赵立秋和赵立冬几乎一宿没睡，不仅担心方辰今天的殿试，更担心赵立年的情绪，秦晓月前两天也回来了，听说了赵立年的成绩作废，当即转身去找熟识的翰林院里参与了阅卷的官员，还真让她把缘由给问了出来，回家来跟赵立秋和赵立冬一说，整个都快要气炸了。赵立秋和赵立冬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心里头对赵立冬也就更加的担忧起来。
方辰沐浴更衣出来之后，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一家围一起吃过早饭后，方辰便要启程往皇宫那边走了，这一回倒是不用准备什么，只要到就好了。临走时，方辰眼巴巴地看向赵立年，赵立年冲他一笑：“就不送过去了，有三哥三嫂陪着，应该没事。”
赵立秋揽着赵立年的肩，笑道：“就家陪立年，们去吧，辰辰好好努力！”
方辰郑重地点头，转身毅然离去。
等走远，赵立秋拉着赵立年回到院子里：“跟二哥说说，难受么？”
赵立年哭丧着脸：“二哥，换了，难受么？”
“当然会难受，所以才想来安慰，立年，做的不错，这些天，委屈了。”
听了这话，赵立年鼻子一酸，扑到赵立秋怀里大哭起来：“二哥，不甘心，明明都已经考上了，为什么他要突然出现，为什么要把拉下来！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这般随心所欲！”
赵立秋轻轻拍着赵立年的后背，任由他哭了个痛快，能哭出来是好事，能骂对罪魁祸首更是好事！
等到赵立年哭得差不多了，赵立秋才道：“别去想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回答二哥，恨辰辰吗？”
赵立年抬起头，两眼红彤彤：“为什么要恨辰辰？这又不是他的错。”
赵立秋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能这么想，很好！”
“二哥，怎会认为会去恨辰辰？且不说这么多年，早已将他当做是亲弟弟一般看待，就只说他的身世，他和们不一样，他爹爹是蓄爷，他娘亲是宰相之女，他应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享尽万千宠爱长大的天之骄子，可就因为那心胸狭隘的皇帝，他变成跟们一样的农家孤儿，与们一道吃苦受累，尝遍间冷暖，时至今日，他都不曾怨恨过任何，又岂会去怨恨他？”
赵立秋欣慰点头：“辰辰自知身世之后，对们的态度亲疏没有半分变化，他待们如家，们自当永远是他的家。发生这样的事，知道会怨会恨，但不希望沉迷怨恨之中，那个是皇上，是当年令方国公和齐先生都无可奈何，只得默默吞下苦果的，们又能如何？想想方伯伯，方伯母，再想想大嫂和辰辰，把心中的怨恨都驱逐出去，等三年后，们再来一场，好不好？”
赵立年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泪，重重点头：“好！”
……
彼时，方辰已经同其他的贡生一道站了宫门外，他们面前的这道宫门，又称为“龙门”，乃是众位大臣上朝所经之地，龙门正门常年紧闭，非皇上亲临不得开，就连一国之母的皇后，一生也只能册封大典时走过一回。正门两旁是两道掖门，稍后他们将要从左边掖门入宫。
这些贡生中有不少是互相熟识的，偶尔低声交谈几句，脸上隐约都带了几分傲气和得色，不过，能从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考中贡生，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方贤弟，上次的事多有得罪，还望方贤弟莫要见怪呀！”
不算太熟悉的声音耳边响起，方辰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待看清身旁之之后，也微微侧了身子略微颔首：“徐兄太多礼了，上次的事都记不清了。”
徐文才轻笑道：“方贤弟年纪虽小，却惊才艳艳，又师从名师，想必平日里事情颇多，记不清这些小事也是正常，倒叫捡了个便宜。”
方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这个意思，是当真记不清了，最近家中出了些事，实是抱歉。”说完，又朝着徐文才鞠了鞠身。
徐文才忙托住方辰的手：“哎呀，明明是的不是，怎的轮到贤弟给鞠躬，这平日里就爱说笑，贤弟可别往心里去。”
到了这会儿，方辰也看出面前这位徐文才是个自来熟了，须知他们笼统才见了三回面，说不过五句话，这徐文才的言语间却十分地熟稔，甚至还直接称他贤弟，虽然如此，却又不让觉得他是刻意讨好，倒是颇有几分赵立秋的行事风格，方辰下意识对他的感官就好了那么一些，笑道：“刚刚也是同徐兄开玩笑的。”
徐文才微微一笑，也不去戳破方辰的谎言，刚刚他的神情可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看来当真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只希望别影响了一会儿的殿试才好。虽然两同属竞争关系，但徐文才素来有自知之明，自己能考中贡生混个进士已是意外之喜，想要再进一步怕是难了，面前的这位却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天资聪颖之，又遇上了名师伯乐，小小年纪却才华横溢，若是因为一些其他缘故而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才华，那就太可惜了！
片刻后，有翰林院的大出来领他们入宫，入宫前，那位大又交代了一番入宫后觐见的规矩，这些礼仪大家一早就被专门教导过了，这会儿也不过是再听一遍，确认一下。
之后，众随着那位大从掖门入宫，踏进皇宫门槛的那一刻，方辰的心微微一动，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气势巍峨的大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子说不出的情绪，似有万丈豪情，又有满腹辛酸，往事种种闪过脑海，无数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不就是这一朝登龙门！
这无数学子中也包括了他方辰和赵立年！思及赵立年，方辰拢袖子里的手不禁再度握紧，今日他们兄弟两本可一同登进龙门，只可惜……
方辰的看向大殿的目光顿时变得幽深，好似一汪寒潭，深不见底。
走过宫门之后，方辰微微垂下头，不再去看那金碧辉煌的大殿，只跟着领路大一步步往前走，再踏上一层层的台阶，之后，便入了大殿，随着众下跪行礼。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头顶远处传来，好似隔了层什么：“这些便是今年新进的贡生了？”
“回皇上，今年大恩科，天下才子云集京城，共录取贡生二十九位。”
方辰目光一寒，什么二十九位！原本当是三十位的！
之后，便是那位翰林院的大诵读这二十九位贡生的名字，被点到名字的均上前几步，向皇上行礼，间或还会被皇上提问几句。
听到自己的名字，方辰敛容精心，上前几步，俯身行了大礼，朗声道：“学生聊城方辰，见过皇上！”
远处之似乎笑了两声：“方辰，可是左大名士的爱徒？”
“回皇上，学生确是师从左穆大名士。”
“朕可听说，的模样酷似齐墨，齐爱卿的俊美儒雅可是名扬天下的，来来，上前几步，让朕看看清楚。”
方辰抿了抿唇角，应了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抬起下巴，目光却往下压了压，隐约只能看到眼前有一片明黄，想来那就是九五至尊了。
“不错，不错！当真是有八分相似，看来朝又要出一位美男子了！哈哈！”
皇上心情大好，大殿上其他官员也笑着应和了几句。方辰垂手而立，面容沉静，丝毫不为大殿上的气氛所染，这份定力看的皇上十分满意。不愧是齐家的，虽是流落外长大的，却有齐家的风骨！
方辰之后，又有其他被一一觐见。等所有的名字都被念过一回，这殿试也开始了，并非是一对一的问答，而是皇上出考题，一众贡生当场答题。大殿两旁早就已经备下了不多不少二十九张矮桌，以供二十九位贡生答题。
这一场，乃是时策，方辰听着皇上出了考题，思索片刻后便有了一番思路，只是抬手取笔的时候，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抬头，目光不经意间撞上了高坐龙椅之上的皇上，那是一张比声音更苍老的脸，可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却透着精光，整个一派高高上的模样，透出一股子将一切尽握手中的优越感。
尽管那个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尽管他没有怪罪自己的失礼，可方辰却觉得心中一阵气血翻滚，被死死压心底的情绪仿佛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这才发觉，自己并不是不恨的，只是仇太遥远，太强大，所以才选择了忘却，如今只是这么看了一眼，心中的怨恨便是再也无法忽视，他是那样的鲜明！
如果不是他，他的爹爹和娘亲会依然好好的活着，他和姐姐也不用受那么多的苦楚！如果不是他，他也不会自幼与亲分离！如果不是他，立年也不会遭遇如此不公！别以为他看不出立年这几天的苦苦忍耐，因为他的每一个笑意都没有达到眼底！
这一刻，方辰突然放弃了原本的打算，他也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的构思到底是什么，但是他的脑子却是如此清明，他缓缓握住毛笔，沾上浓墨，悬于纸上，片刻后，手腕微沉，运笔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