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首聚头
古老的城门缓缓打开,执着刀剑的铮铮男儿们站在昂首嘶鸣的壮实马前,马上的女子盔甲冷森,看向前方时的眼神那么骄傲,居于千万人之前彷佛璀璨珍宝,仰首便被那不可抹去的光辉尽占了眼眸。而她肩上那一团纯白的毛球,傲视着身下的几万雄兵,一眼望尽边关局势,那般威武。
队伍列成锋矢阵,以方刃决为前锋张开似箭头,将君阡护在大部队的中间,与前来“散步”的佻褚军队遥遥相对。
言止息轻轻仰了下颔,蓼斐清便提着大刀冲到军前,掣马冷眸对着玄齐军队,心中诧异不过几日,玄齐军队的士气便恢复了以往,看来言止息的谨慎不无道理。
她看向君阡时,君阡也正细细打量着她,那硬朗冷峻的气势尽比君阡还强了几分,战场上出现的女子必有其所长,她早已知晓那个带兵佯救花市郡的将军是蓼斐清,借树上开花之计以五万人马伪装成二十万,一路扰民而民众无所怨言,进止有度,不容小觑。
蓼斐清骑在马上轻蔑地飘过君阡,刀尖指向君阡的方向洒了一地的破碎冷光,声音透过无垠的荒漠溶入风雪之巅,“你,出来!”
与强者的相争,要么比他更强,要么就无视他!
君阡无意与与这个冰棱般刺骨的女子去比试谁更为强硬,于是微笑着伸手——逗猫!
被无视的蓼斐清心中无名之火乱窜,看着若无其事的君阡和一边笑靥如花的梧桐,心中泛起些波澜,梧桐一颦一笑娇俏柔美,战场上适合出现了这么养眼的女子,莫不是言止息那日目光紧紧不离的是——
刀刃沿着视线一转,便落在了梧桐的方向,“玄齐国好不容易有女人上疆场,怎么是拿来看的?”
梧桐撇了撇嘴,她本就是来陪着君阡给她打下手的,平日里小打小闹惯了,也真心没想上去跟敌军拼个你死我活,这阵势宏伟,比侑京那些花前月下的公子哥们吟诗作对可有意思多了,只是女人看女人,总归是有那么点不舒服,蓼斐清不怀好意的眼神激怒了梧桐。
梧桐一策马,正要上前,被君阡一把拉住。
方刃决回头便看到了君阡冲他使了手势,敌方主将,生擒!
他鼻中哼出些轻蔑的气息,向来大男子主义的方刃决连羽君阡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蓼斐清。
身后是呐喊助威的将士们,战鼓擂得响彻耳膜,那音调弹动在空气间撞击着心跳,似铁蹄的节奏一击一击,燃烧着敌对已久的火焰。
他道:“现在的娘们一个比一个爷们,是想抢了你身后那半娘们的饭碗吗?”
有时候,辱骂一个人倾慕已久的偶像比辱骂她本人更能激起人的怒火。
蓼斐清的恼怒显而易见,周身戾气紧紧环绕,她提着大刀直径冲来,刀光凌冽划过上空,一道华光自地面升起,将空气劈成两半,一半是紧随着的刀式的她惊锐似苍鹰犀利的炯然坚定的目光,一半是方刃决后躺于马背贴着刀面有惊无险的俊逸面容。
“好!”佻褚军队爆发出如雷轰鸣的喝彩声。
方刃决没料到她第一回合便这么猛烈,若非反应速度早被削去了鼻尖。
君阡笑了笑,继续握着白尼玛的爪子挑逗着,目光却时常戒备地游走在言止息的方向。
梧桐攥着衣角紧张地忘记了掌心被金属搁到的疼痛,大力地扯了扯。
“梧桐,有两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君阡毫不顾忌此刻梧桐内心的慌乱,“一、方刃决不会输给蓼斐清;二、放开你的爪子,你拉得是我的衣角!”
“嗯?”梧桐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松开手狠狠抓着君阡的手臂,目光三寸不离方刃决。
白尼玛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梧桐妹子,你抓错手了,你抓了本喵的爪子!
第二回合时方刃决已出去了心中的轻敌之意,蓼斐清的大刀上下翻滚强劲有力不带犹豫,从他头顶劈过转向腰间,方刃决凌空一跃躲过招式手中双钺下一刻从她大腿上擦过,依旧是长兵器对短兵器,方刃决最擅长已自身的软肋引诱他人的攻击瞬间抓住对方纰漏一招致命,就像荣威台与君阡对打的那一次。
两人从马上转战至地面,飞、跳、闪、踢、绊、转、刺……一招招夺目惊心,蓼斐清将距离控制在三尺以外,方刃决总在不经意间转向她的后方偷袭,那顶尖的反应能力和闪电般的出招在一盏茶的功夫对上了几十招,两方军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单挑,时不时捏着一把汗,又时不时尖叫惊呼。
如火如荼的战场,只有两人依旧那么淡然,君阡玩着白尼玛掌心的肉垫,把它抱在胸前,白尼玛后腿蹬在战马的马顶,前腿被君阡死死抓着,眼神中流露出幽怨和愤怒,这个姿势很累好吗?白尼玛是喵不是人,不适合两条腿落地的不遮羞姿势!
君阡悠悠地吐了口气:“白尼玛原来是女的!”
你才是女的,你全家都是女的!白尼玛哀怨地瞅着君阡,人家是母的!雌的!没有知识也要有点常识好吗?没有常识也要多关心动物世界好吗?!
君阡此刻哪有心思理会白尼玛奔腾在心中的反抗,她看似轻松毫无压力,可比谁都要警觉,一抬眼时,言止息已不在原处。
不好!君阡握紧了拳头,两军之间的两员猛将各路招式如雨点般落下,她横扫整个战场,却在东南方发现那一抹突然消失的纯白身影,坐于飞龙马之上手足间华贵妖美,他似乎感觉到了君阡的目光,又或者他也同样注视着君阡的举动,君阡看着他嘴角挑衅的上扬,看着他伸出指尖那一点柔白,指了指自己,指了指君阡,指了指东南方向那一片矮树丛生的灌木林,落下一个不羁的身影疾驰而去。
场上的方刃决渐渐主导了战况,他露出肩下的漏洞,在蓼斐清侥幸之际一个翻身荡到她身后,“呲”,明晃晃的手中钺在她悲伤割了一道,却没有预料中冒出殷红的鲜血。
蓼斐清身上穿着言止息征战之初特地请人重金打造的金丝护甲,方刃决的那一招入的并不深,只在盔甲上割裂了缝隙,却没伤到身体。蓼斐清趁着他一刹那的惊奇反攻而上,战局不断的拉动,场上是惊呼一片。
君阡摇了摇将心提在喉咙的梧桐,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看着点,不宜久战,等方刃决撤下来就撤兵!”
梧桐哪里顾得上君阡跟她讲的话,只是随意应和了声,也不知听进没听进。
没有人将注意力转向两边偷偷潜出战场的主帅……
她去,只因为那一瞬间的骄傲勾起了她的好胜和高慢。
当骄傲的男人遇见骄傲的女人,如果他不肯低头,就势必要另她输的心服口服。
言止息将马拴在一颗结实的矮树上,这片苍翠的灌木林,远望一碧千里翠绕珠围,浮翠流丹下绿影婆娑,近观才发现那开满丛林的蔷薇绽放得红飞蝶舞。
浴血蔷薇开到盛处,霏红白蕊清香醉人,落地红苔迤逦铺开,血场上的花,绽放地如那永不止息的生命一样的斑斓,和那淌着热血的铁甲一样荣光。
言止息挥手,那大氅便在风中上下飞扬,白色的衣袂蹁跹露出了里面墨色的绣着蛟蟒翻腾的缎子,玄纹云袖,那珍贵镶金边沿处绣了些雅致的竹叶花纹,拔出腰间的剑,记得她说的:“下一次遇见,记得拿出你的佩剑,刺向我,不要留情!”
和他一样高傲的女子,让他突然有征服的欲望。已经无法用“有意思”三个字来描绘的女子,是否像这灌木丛中武装的蔷薇,带着全身不可试探诡辩的刺,摇荡在残酷的边缘,宁愿倔强的凋谢也不可让人染指。
他静站在树下,修长的身影在风中挺拔端秀,年少的磨砺让他较之他的兄弟姐妹多了几分沉稳和睿智,而此刻彷佛是当年那个逃离侑京的男孩,多带了些玩味。
风吹开树叶莎莎的响着,观摩下一刻的遇见是否会擦起火花迸射金光。
君阡看见一边低头啃草的飞龙马,翻身跃下马背,将马拴在一边,白尼玛碧绿的眸子和这清澈的绿意融在一起,君阡很是放心大胆地向前走着,她相信,言止息根本没有必要在此处设个陷阱等待她自投罗网,对待一个与自己相像的人,一个骄傲的人,已不屑于用一些宵小的手段,实力上的对决,才是真的胜利。陷阱布在此处,只是单纯的侮辱自己的自尊。
灌木林,除了她的脚步声,只有静谧。
君阡走了一段路,依旧未寻到言止息的踪迹,低头看那被落叶遮住的泥土,除了自己一路进来的脚印,没有其他。看来言止息是一路轻功而来,是要在这里玩躲猫猫吗?
那只真正的猫此刻正瞪着驼铃般的圆眼,东张西望。
白尼玛突然从她肩上跳下,嗅了嗅空中的气味,踩着它引以为傲的猫步,优雅地走向丛林深处,恣意泰然似在做专场秀,毛发柔顺的足以令其他猫科动物自惭形秽。
野外,白尼玛充分发挥了它较于人类的优势,昂首阔步,引领着君阡停在一棵树下。
对面,身着白色大氅的男子,背对而立,优雅安静,树叶落在他肩头,悄无声息,此中美好,君阡竟突然不想去打破,彷佛是将墨汁溅在了倾城绝世的画卷上,破坏美感简直就是一种不可原谅的犯罪。
许久,言止息突然转身,嘴角笑意惊艳了满地的黛色蔷薇,音色轻柔融化了三千弱水,他道:“十年不见,我的未婚‘夫’!”